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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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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
“怀安，这些人来这里几天了，你准备怎么安排她们，可要送进山里么？”一位满脸慈祥的白须老者问姜白道。老者穿一身黑色长袍，长袍对襟上绣着灵族文字，似乎是颇复杂的铭文，奇异的是老者胡须虽然花白，脸上也满是皱纹，但一头长发却乌黑浓密，身形虽然不算高大却也结实挺拔，从背影看竟与壮年人无异。
“祝师，我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可她们中有个人身份有些特殊，我有点拿不定主意。”姜白回道。
“可是那个孩童么？叫卫什么，卫枫吧，老糊涂了，就怕记名字。”说着被姜白称为祝师的老者拍了拍脑门儿，接着道：“卫枫就留在这里，这几天瑾儿可开心得紧，天天拽着人家到处跑，公主也喜欢这孩儿，倒是怀安你，可是对他有什么心结？我看你似乎对他很冷淡，他平时也不太敢到你跟前。”
“这小鬼是个人精，最会看人眼色，而且所经历之事太过凄惨，心性必然大受影响，我确实担心小衡和瑾儿与他太过亲近。不过我说的却不是他，是芸娘。”姜白回道。
“芸娘么？她这两天一直在帮我捣药，挺乖巧伶俐的一个孩子。她怎么了？”祝师问道。
“祝师有所不知，这芸娘可不是一般百姓，她本是卫国的公主。昨天我得到消息，这次虽然卫国被灭，但卫国王族几乎全部顺利逃到了南边的黎国，我在想要不要送她到黎国寻她父兄家人，昨天我已和她说了。”姜白道。
“我看芸娘这孩子态度，倒不大想离开，不然以公主之尊，如何成天费力地来讨好我这个老头子，呵呵。”祝师扶须笑道。
“她是打着让我去帮卫国复国的主意呢，我如果肯去当初又怎么可能离开尹国，枉费心机。”姜白不屑道。
“怀安啊，对于芸娘的事我不说什么，全凭你主张。可对于卫枫这个孩子，我不得不多说几句，祝由我活了一百多岁的年纪，少年时到外面各国游历，也见了不少外面的人，人的心性确实如你所说没那么坚强，可也绝非你想的那么脆弱，关键在于他后天所受的引导，何况人类本就是以后天之力见长的。这孩子我看不错，即使经历了那样的惨痛也没能覆盖住他眼神里的那份纯澈良善，而且小小年纪为人就极有耐性，瑾儿拉着他漫山遍野地跑，他虽瘦弱体虚，却从不抱怨，这可不是在咱们大人身边要看咱们眼色，我现在年纪大了，看着瑾儿就心满意足，瑾儿又不喜我跟着，每次只好偷偷缀着看她玩耍。”说道这里，祝师笑呵呵地抚摸着花白的胡须，姜白看着有几分好笑，更多的则是感动。祝师名叫祝由，是自古以来便掌管天下灵族祝祷祭祀的祝门当代之主，在灵族中享有极高的威望。不娶妻、不传后是祝门主人传承的规矩，祝由从小看着玉衡长大，现今看着玉衡的女儿玉瑾，自是如同自己亲孙女一般地疼爱。想到此处，姜白目光中充满了温暖的笑意。
“我准备教导卫枫医药之道。”祝师接下来的话可着实惊了姜白一跳。要知道，灵族的祭司有两项主要职责，其中一项自然是主持祭祀，另外一项便是行医治病，一名出色的祭司必然也是一名出色的医师，称之为巫医。到了祝师这样级别的祭司，他的医术境界可想而知。
“祝师是要收卫枫为弟子么？让他成为一名灵族祭司？”姜白惊讶问道。
“不，不……”祝师连忙挥手，接着道：“只传医术，不传祝咒之术，这孩子有仁人之心，传他医术，以后当可造福苍生。至于不传他祝咒之术，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是人类，你来这边时间算不得长，以前我也没对你讲过，可能并不知道祝门之中也是有人类祭司的，其实当年坠星之战过后，很多人类也随着玉落公主的残部进山了，他们在这里生活，与一般灵族无异，人类、灵族能力或有不同，本质上是没有分别的。我不想卫枫成为祭司，委实是因为祝门规矩太过严苛，入祝门便终生不得嫁娶，禁绝子嗣，我不想他失去做为一个普通人的幸福。”
“如此也好。”说着，姜白起身对祝由庄重地行了一礼并道：“祝师才是真正有仁人之心，我不及也！”
祝师微笑着起身拍了拍姜白的肩膀。
与此同时，附近的一处缓坡上。
“小枫，你看这里的花儿好不好看，得亏你来得早，再过几天来可就没得看了，它们会落的。”一个娇美的小女孩对被她牵着手的小男孩说道，小男孩自然是卫枫，女孩想必就是玉瑾了。说着小女孩还叹了口气，似乎对于花儿要落这件事有几分伤感，只是女孩说话叹气嘴巴颇有些漏风，细看之下原来是少了下面的两颗门牙，小女孩在换牙。好在小女儿的忧愁来得快，去的也快，马上便道：“小枫，我带你前面的林子里看松鼠吧！”说走就走，小女孩儿拉着卫枫小跑起来。
“瑾儿，瑾儿，等一下，等一下……”卫枫上气不接下气道，“咱们慢点过去，我太乏了，咱们多休息一下啊……”
“你唤我什么？”瑾儿闻言倒是停了下来，不再奔跑。只是有些不悦地对卫枫道。
“瑾……瑾儿姐啊。”卫枫给她问得有些无措道。
“这才对，我比你大，你就该喊我姐姐，你看我都换牙了呢，你都没有换牙。”瑾儿说着还特意张开嘴巴凑到卫枫面前给他看，小女儿心性着实惹人怜爱。
“你不一定比我大呢，衡姨姨说过你换牙比一般孩子提早了。”卫枫嗫喏道。
“不管不管，你没来之前家里属我最小，你最后来的自然就是你最小，再说你都不知道自己多大，而且看上去也没我成熟，换牙也没我早，就该叫我姐姐！”瑾儿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份蛮横劲儿，倒是像足了她母亲玉衡。
“好嘛，那我便喊你姐姐好了。”卫枫像吃了大亏一样，一脸的不情愿。
瑾儿见卫枫神色，又要发作，此时玉衡却捂着嘴难掩笑意地走了过来。
“瑾儿，不准欺负小枫！”玉衡装作生气地教训起瑾儿来。
“她没欺负我，只让我喊他姐姐。”卫枫看着玉衡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
“哈哈哈哈……”玉衡看他神态却是再也忍不住笑意，捧腹大笑起来。两个孩子看她这样，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他们委实不知道，他们之间那些童稚的言语，在大人看来可不就是十足的笑料。
“我的两个乖孩子啊，最会讨人欢心！”玉衡说着，一手楼了一个，笑着在这个脸上亲亲，又在那个脸上亲亲。
“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要去看松鼠，可不可以带着我？”玉衡亲够了终于笑着直起身说道。瑾儿和卫枫自无不允，于是玉衡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童的手向树林走去……
远处的一块巨石上，宰辛已经在上面闭目陈坐了几个时辰，这时姜白向他走了过来。
“师父，我还是不行，对于你说的天地气息流转，我完全无法感受到，甚至连天地气息的存在我都感觉不到。”察觉到姜白到来，原本英气勃勃的狼族少年此时却是满脸颓丧地说道。
“你的心还是静不下来，否则不会一俟我过来便急匆匆的抱怨。只有这里达到绝对的宁静，能够完全做到不为外物所扰，才能进入我说的那种境界。”说着，姜白指了指自己的头，接着道：“这个境界是基础，那相当于一扇门，只有打开这扇门你才能慢慢欣赏到里面的风景。不过你也不要灰心，师父当年打开这扇门也耗费了巨大的心力，而一旦成功，以后再进入这个境界就容易得多了。况且普天之下能达到这层境界的人本就不多，至于能从这扇门里掘到宝藏的更是屈指可数。天地间有大玄机，你一时参悟不了实在正常不过。”
宰辛是姜白目前的惟一弟子，虽然自己也觉得这名弟子毫无天赋可言，还是对宰辛鼓励有加。宰辛跟随姜白学习已经有三年功夫，姜白对他的教导可说是毫无保留倾尽心血，无奈宰辛连基础境界都无法迈入，其实姜白自己内心也充满了怀疑，以人类的修行方法去要求一个灵族，也许根本就是行不通的事，要知道姜白跨入基础境界只用了三个月时间，他认识的最快的甚至只用了一月左右。当然，也不是越快进入这种境界就越好，真正决定后天发展的还是看此人的心性以及机缘，但三年这么长时间，那几乎就是毫无希望了。
每年九州七国都会挑选一些天资聪颖的孩童修习剑道，对于领悟这层境界的时间规定只有一年，一年之后若无法领悟则必须离开，而在这一年中领悟到的，即可授剑出师，称之为剑师，一旦成为剑师，其实能教导他的人也已经不多，无非就是那几个高高在上的宗师人物，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获得宗师指导的，即使有幸获得指导，自身要达到怎样的境界，还是看个人体悟。所以这是一条漫漫长路，也是世间宗师少有的根本原因。其实本身修为达到剑师境界，已经属于一国之良材，家族成员都是要受国家供养的，这其中的巨大rong耀与丰厚物质利益，可说是这个以武为尊的世道最直观的反射，因此各国中习剑之人浩如烟海，即使达不到剑师境界，腰悬利剑也成为一种风尚。
长久以来，剑道宗师几乎就是武道宗师的别称，即便现在，各国宗师除了翰国枪仙原宿，其他无不以剑为兵器。世间公认，剑在所有兵器中形神最为饱满圆润，御之有浩然之气，最能激发人积极正面的心性，因此成为沟通天地气机的最佳媒介。其实这未尝不是人的心理作用使然，毕竟现在世上多了一名北地枪仙。原宿的出现曾在七国引起轩然大波，他本是翰国骑军一名校尉，却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奇遇习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枪术，最终在嬴国与翰国的演武中一战成名，当时他仅凭一杆翰国骑军普通制式长枪，连胜赢军从别部司马到成名大将一十八人，最终嬴国出动一名剑宗，二人才堪堪战了个平手，考虑到原宿与剑宗战前已然消耗过甚，这一战应该是原宿胜手才对，从此世间对于原宿的各种传言便喧嚣甚上，甚至有人说原宿的枪术乃是云中仙人所授，而原宿真正的修行之法，是各国一直探而不得的秘密。
姜白看了看眼神中有些惶急的弟子，知道此时的宰辛抛开天赋不论，单单以心态就离那层境界愈行愈远，有些无奈。其实姜白本心是不愿再传人剑术的，当初他眼见九州七国争霸，杀伐不止，便坚定了内心一个信念，那就是如果天下人皆封兵弃武，才能实现天下安宁百姓安生，但现实与他的想法可说是天上地下，他舍尹国剑宗不做游说各国宗师，结果当然只是灰心失意，颓唐之下一路漫无目的的游荡，没想到却在十万大山的蛮荒之地安居下来。对于他的离去，尹国知情者是即痛且怒，其他国家则幸灾乐祸并以之为笑柄，但大家都极有默契地对姜白的所作所为秘而不宣。
至于教导宰辛，是姜白来到十万大山后做出的决定，他隐隐感觉到未来天下的变势肯定离不开灵族，有了这种意识难免就想要做些什么，他本就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加之妻子的鼓动说合，就有了收宰辛为弟子一事。可惜到目前为止，他为自己天下太平理想所做的努力，看上去竟是无一例外的全部失败了。
“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吃饭吧。”姜白挥了挥手对宰辛说道。
“可是……”宰辛还欲再说什么，但姜白阻止了他，宰辛无奈，只好随师父走去。
姜白和宰辛回到家里时，恰好玉衡牵着卫枫和瑾儿一同回来，众人已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这是几幢依山而建的木楼，渐次连成一排，风格极其精美，这里的女主人是羽族，而羽人爱美是灵族共知的。木楼所处山谷清山苍翠，流泉飞瀑，不远处的林间鸟儿清鸣，温暖充足的阳光照映出斑驳的树影，氤氲的水汽萦绕在周围，确实是一处人间仙境般的所在。
这几日随姜白一同回来的众女子主动承担起了洗衣做饭以及洒扫庭院的活计，先前这些是由玉衡的两个随身侍女做的，但人多了后她俩显然忙不过来，众女也不是没眼力的人。现在她们对生活这里的人充满了好奇，姜白自不必说，单看玉衡、祝师、宰辛，哪一个都不是寻常人物，即便玉衡的那两个羽族侍女，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高贵优雅，她们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群人会几乎相当于避世隐居地生活在这里。
吃饭的时候玉衡把瑾儿和卫枫一左一右安顿在她身边，笑谈着小孩子间的趣事，说到有趣处，众人也是笑意盈盈，倒是像极了和美融洽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