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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潇沐雨寒        书名:重生之长夜星光(娱乐圈)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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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夜枢很少失控。

    孟烟池池在程叙的时候就很明白这一点,但是这场戏里,他实在不明白,冯夜枢为什么会失控。

    他扮演的曲正扬确实在这场戏里失控非常,但是连冯夜枢本人都如此失控……是为了什么?

    他看得到冯夜枢眼底里熊熊燃烧的烈焰,烧的自己几乎就要焚成灰烬。他手指滚烫,不因为浑身湿透而冰凉,反而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婆娑着自己身上敏感的区域——甚至冯夜枢的力道都有些偏大,几乎可以想到身上会青紫起来,他的唇舌在自己的脖子锁骨上游动,时不时重重的啃吻,几乎会让人因为疼痛而叫出声来。

    这不是冯夜枢一贯演戏的风格,他的风格是哪怕是最狂放的戏码里,眼眸深处都有一丝清醒明晰,但是不细看是看不出的——而这种完全被戏带着走的冯夜枢,孟烟池只觉得有些莫名的……心疼。

    不仅仅心疼他被戏带着走,更是心疼,到底是谁让冯夜枢这个冷静的男人失控如此?这一场戏必然有所原因,才会让他如此入戏,入戏的几乎疯狂。

    “唔……疼……轻点……”

    这台词本来没有,但是冯夜枢的啃吻实在是太过用力,甚至都可以看到锁骨上那一枚吻痕出现了淤血,冯夜枢牢牢扣着自己的腰,手指已经往下挪去。

    手在颤抖。

    冯夜枢自己感觉得到指尖发颤,让他无法停下动作,好像被吸附一般用指腹划过孟烟池身上的肌肤。这场戏其实不需要彻底裸露,拍摄的镜头也只集中在某几个位置上,但他紧张得却像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他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丢掉多余的装饰,在触摸到它本身的时候,贪婪而小心翼翼,一遍一遍地用手指,用嘴唇来确定它完好无损,重新打上自己的标记。

    在经过心脏的部位时,冯夜枢慢了下来,隔着胸腔听到他心跳的声音,显得比平时局促得多。冯夜枢用嘴唇在那里逡巡,像是在宣誓主权,谁料到突然就咬了下去!

    “这……”罗建周立刻起身,一干人等也同时直起了身子——冯夜枢的行为已经远远超出了剧本的设计,而且很可能会伤到孟烟池!就在罗建周要冲上去的时候,李臻竖起手指拦住了他。

    罗建周甚至都来不及说什么,李臻一个眼神就回答了他。

    ——如果说一个人能够嫉妒到发疯,大概没有比冯夜枢现在的角色诠释得更加完美了吧。

    微微颤抖的双手,苍白的脸上只有眼中好似有烈火烧灼,因为无法完全占有对方的心而要让彼此都感受到疼痛——罗建周见过无数的演员,但眼前这一幕,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是完全的演技。

    这样的状态很危险,就像,走火入魔。

    李臻是个*走险棋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镜头。但罗建周见过太多因为过于入戏而无法区分现实和想象的人,冯夜枢身上还有很多有待挖掘的潜质,他并不希望冯夜枢毁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罗建周见到了拿着手机在一边伸头伸脑的季东来。

    季东来这样的经纪人,是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在演员演出过程中专门来打扰的。能让季东来这样踌躇不前,一定是非同一般的大事。罗建周想了想,做了个手势让他过来。

    “冯夜枢正拍到重要的情节,有什么要紧事情吗?”罗建周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路人脸,好像路遇的无害金毛大犬,“我可以代为转达。”

    季东来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长长的一串未接来电,不知为何有种心惊肉跳的不好预感。这个号码他不认识,回拨过去,对方问明了不是冯夜枢,立刻就挂断了。有一回季东来试探着问他找冯夜枢究竟有什么重要事情,对方只是冷哼一声道,“如果不想萧眠月死的话,最好让他快点接我的电话。”

    到底和萧眠月又扯上什么关系?

    无论季东来怎么琢磨,都想不出萧眠月在这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冯夜枢和萧眠月确实有一段私交不假,但这个打电话的人来者不善的口气,季东来从业多年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事了。

    但是片场的人谁不知道李臻的脾气,他老人家没让停,谁也不准中途打扰。加上冯夜枢自己也是极为敬业的人,季东来只好在周围张望现在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哪知道就给罗建周逮了个正着。

    “李导,夜枢那里似乎出了点事,是不是稍微停一下?”罗建周拿过季东来的手机,在李臻面前晃了晃。罗建周并没奢望这么一点小事真的能让李臻停止拍摄,放过这个“状态极佳”的冯夜枢,只是希望他至少可以中场休息,让冯夜枢喘口气……

    哪知道李臻的目光从屏幕上掠过,竟然一下就定住了,出神了数秒钟之久,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让他们暂停。建周,帮我把冯夜枢叫过来。”

    李臻突然喊停,让被冯夜枢啃的都有点不知所措的孟烟池颇感微妙,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情让一贯敬业的李臻李大导演停下来了呢?

    冯夜枢刚被叫走,孟烟池就靠在墙边找了个凳子坐下,linda过来看他,给他带了杯水,看他身上那么吻痕斑斑的样子都不由得有点想笑,“小孟,你这惨状……怎么感觉好像出去搞外遇被老公抓到的样子。”

    “外遇你妹啊!我要真能外遇了,也就不至于这里纠结了。”孟烟池哭笑不得,对linda和清和这种时不时的恶趣味吐槽无力,但是那边的情况显然更吸引他的注意,“李导怎么突然喊停了……?”

    linda耸耸肩,“似乎是季先生刚刚来了,好像有些急事。”

    季东来会来?——那一定是大事了,对于专业如季东来这样的经纪人,一般不会在演员拍戏这么重要的时候跑来骚扰,到底是什么大事?

    孟烟池晃了晃脑袋,但是现在作为外人,不得而知,只能瞎猜。

    但是对于刚刚冯夜枢那么个失控的情况,孟烟池不是不担心,搞外遇被抓什么的这种调侃听听就罢了,但是对于真实的冯夜枢的情况,自己万分想要知道,看他现在和李臻还有季东来和罗建周在讨论的样子,真不知道出了如何的大事。

    自己在冯夜枢的世界里,一直都是外人,永远就像站在结界外面,隔着透明的空间,偷偷窥视那个拥有无数秘密的法师,哪怕知道这个法师掌握着自己的生死,也依然无法得知他下一秒的心情。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要说冯夜枢一点没有吃惊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当这个人,用这个电话号码打给自己的时候。

    “他出事了。如果没遇到我,明年的今天你就可以给他坟上送花了。”即使隔着话筒也能听出说话人不屑一顾的态度,但不知道为什么,冯夜枢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紧张。

    “在哪里,伤到什么程度。”冯夜枢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如果在市内的话,驾车过去应该还赶得及第二天的拍摄。

    成凛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只差一点你大概就见不到了。现在还是间或清醒,长时间昏迷,你就算来了也不一定能和他说上话。”

    沉默在二人之间悄然弥漫。对冯夜枢而言,成凛从来算不得什么可以交谈的对象。因为萧眠月的关系,二人之间的关系一度可称得上紧张。但如今二人心中都盘桓着相同的疑问:究竟是谁下的手?以萧眠月的身手,又怎么会轻易被伤到如此地步?

    “告诉我地址。”冯夜枢率先打破沉默,“无论如何,至少要知道是什么人把姬氏的少东伤成这样。”

    保时捷在高速上疾驰,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冯夜枢看了一眼来电人的姓名,默默将电话挂断。

    他现在没有心情和精力来处理其他的事情。

    除了姬先生和公子凭之外,姬氏上下知道萧眠月身份的也就他一个人。当然,就算萧眠月没有亲口告诉成凛,现在他应该也差不多猜到了。想起当时完全是阴差阳错地发现了这位大少爷的真实身份,以至于至今都卷进姬氏的漩涡中不得抽身,冯夜枢也不知道是福兮祸兮。

    这大概也就是公子凭为什么一直将他放在离手边不远的位置上,除了私人的偏*之外,恐怕也有监视的目的在其中。

    萧眠月其人……就是一个祸水,和他靠太近的人的命运基本上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只有他自己过得倍加滋润。冯夜枢当初基本上本能地就明白了这一点,因此一直和萧眠月保持适当的距离,但始终无法完全拒绝。而萧眠月对自己的态度也一直十分微妙,在旁人看来觉得像是示*,但冯夜枢却能敏锐地感觉到和单纯的*或性有什么不同。

    直到他见到姬飞扬本人的时候,这个答案终于在他心里呼之欲出。

    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和萧眠月有非常相似的地方。他们的童年时光都有巨大无法填补的空洞,只不过冯夜枢幸运地遇到了程叙,那个人成为他生命中的光,他并不急于抓住,因为那值得他用之后的生命不断拉近距离,直至最后完全走出黑暗。但萧眠月比他要不幸得多,充当这个角色的人,恰好是他的生父姬飞扬。

    有时候冯夜枢觉得自己的相貌一定是上天开的最大的玩笑。不论是公子凭还是萧眠月,似乎都有意无意地把他当做姬飞扬的一个“替身”。公子凭在他身上寻找姬飞扬不曾具备的某些东西,萧眠月则理直气壮、不可理喻地通过各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但一旦他真的将注意力放在萧眠月身上,后者又会迅速发现他与姬飞扬的不同之处,立刻失去游戏的兴趣。

    任由他去,算是冯夜枢摸索出来的,和萧眠月相处的最佳模式。

    也许正是这种沉默的纵容,反而使他从萧眠月那里知道太多姬氏的内幕。比如以欧洲的巡演为幌子,处理姬氏与某些海外“客户”的交易;时常消失在地球的某个角落也并非如其他人所认为的躲避媒体,多半是某些不得不由他亲自出面的事务,有时候甚至是为了养伤;至于接连不断的绯闻,不过是遮掩镜头的烟幕弹,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位游戏人间的纨绔公子是姬氏以及姬氏背后整个利益群体的唯一继承人。

    想到这里,冯夜枢又踩大了油门。眼前相当长的路,而天明还有许久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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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眠月被成凛安置在姬氏一处较为隐蔽的产业里,他亲自领着冯夜枢通过安全防卫设施。看上去这里的安保系统相当完善,普通的宅邸根本用不着,除非是为了特殊目的而专门设计的。

    姬氏的利爪始终还在,虽然到了姬飞扬这一代,对外的产业已经被漂白得相当干净,但只是把凶猛的面貌隐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罢了。冯夜枢打量这里的建筑设计,虽然有些年代,却维护得很好,而且以书院为幌子的风格也颇像公子凭的作风。

    连这么隐秘的地点都让成凛知道了,他和萧眠月的关系……应该已经到了非同一般的程度。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冯夜枢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公子凭和姬飞扬在一起数十年,安陵家族的势力早就融入姬氏的权力核心之中,如今公子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撒手走人,就好像抽动了堡垒底座的基石,崩塌的恐惧自下而上蔓延。这时候居心叵测的,权欲熏心的,以及昔日的敌人定然不会放弃这个极好的机会,冯夜枢没想到的是,萧眠月这么快就被发现,而且对方竟然明目张胆地对他下手。

    传闻中那位大人一直都冷静得可怕,没想到和姬飞扬数十年的关系竟然因为李臻而岌岌可危,如果按照最坏的设想,在内忧外患之下,姬氏的存亡都可能受到威胁……

    “到了。”成凛出声提醒。在光线不足的时候,能看出他的瞳孔带有一点幽绿,像某种体型庞大的夜行动物。

    冯夜枢尽可能地设想过萧眠月各种糟糕的局面,但见到他本人的时候,还是因眼前的状况而略感震慑。只是从表面伤势判断,四肢、躯干和头部都有相当密集而准确的伤害,几乎都分布在致命的部位。至于内脏器官还有没有受到重创,尚且不得而知。

    “子弹贯穿伤有三处,还好都没有射穿重要的器官。但是刀伤和钝器撞击比较严重,肋骨至少断了两根,腕骨和胫骨开裂,颈椎受到钝击,万幸的是这家伙在关键时候知道怎么防护,虽然看上去很可怕,好歹没有残障的危险。真正最棘手的是这个地方。”

    成凛指着萧眠月右眼斜上方一处,在头发的掩饰之下看不出什么异常,成凛的脸色却在此时阴云遍布,“根据医生的说法,这个神经群受到硬物击打,据我推测应该是枪托。大概有人在击昏了他之后打算给他最后一发子弹,不幸的是我刚好赶到……”

    “他还能清醒过来吗?”萧眠月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平静,除了没有血色之外,和睡着并无二致。从他时不时细微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他对于外界依然有所反应,但他的精神似乎已经被囚禁在这个虚弱的**之中,迷失于意识的大海,不论如何呼喊也无法抵达外部的世界。

    “几率不算小。”成凛径直走过冯夜枢身边,握住萧眠月的手,好像是想要给如大理石般苍白的手指染上一点生气,“医生的原话是,‘全凭他自己愿不愿意醒来。’”说到这里,成凛冷冷地扫了一眼冯夜枢,“这才是我把你叫到这里来的原因。”

    冯夜枢与成凛对视一眼。彼此都不是多话的人,一个目光足以包含充分的意思。冯夜枢往萧眠月那里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

    “为什么是我。”虽是疑问的意思,却是陈述的口气。成凛的判断其实没有错,也许能叫醒萧眠月的唯一契机确实和自己有关,但他却不希望成凛误解了原因。

    与萧眠月相处数载,尽管未曾有情,冯夜枢却不是个无义的人。旁人只觉得他一身清冷不谙世事,其实公子凭能相中的人哪里可能是个庸才,大部分事情他都看得比常人通透,只不过从来不说罢了。

    表面看起来玩世不恭的萧眠月,其实不过是个可怜人。他的过去太过血腥,以至于性格的某部分空缺无法自行弥合。冯夜枢甚至猜想过萧眠月这幅模样说不定就是拜姬飞扬所赐,不然如何解释他对自己莫名的亲近?但长此以往并非良策,从某种意义来说,不能将萧眠月当做一个平等的成年人来对待,他身上有过重的孩子气,劝说、引导,甚至强制都未必有用,也许上天送来一个野生狼崽般的成凛,对他而言倒是幸事。

    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冯夜枢才发觉,其实自己对萧眠月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不上心。这种感觉就像照看了好些年的顽劣弟弟,终于要送到别人手上了,如释重负的同时竟然有点担忧。在娱乐圈里他不是没见过勾心斗角,公子凭庇护得再好,也不可能滴水不漏,在没有程叙的时光里,除了萧眠月对他真心相交之外,冯夜枢一个数得上的朋友也没有。

    此时他能做的,也不过是试探一下成凛的心意,就算送他一份礼。

    “他信任你。”成凛抚了抚萧眠月额头前的碎发,认真的表情就像守护*侣的公狼,“他做恶梦的时候什么都能干出来,只有喊到你的名字的时候会安静点儿。刚被我送过来的时候,他还意识模糊地让我用他的手机,我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应该是让我给你打电话。”

    “他的身份你可明白?和萧眠月这样的人在一起,这样的事情未必只有一次。”冯夜枢又往前了一步,几乎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成凛。生离死别,说来容易,但冯夜枢一想起听到程叙出意外的那一瞬间,世界仿佛都失了颜色。而萧眠月这样的人更是随时都可能送命,这种巨大的压力并非每个人都能承受得住。

    “我*他。”成凛扬起无所畏惧的目光直视冯夜枢,“他活着自然要保护他,哪天他把自己弄死了,害他的人我自然一个都不会放过。用情不专的混蛋也好,姬氏的长公子也罢,哪怕他不叫萧眠月也无所谓,我成凛看上的人,就是我的,岂容他人碰一根寒毛!”

    果然是年轻才会说出来的傻话吗。

    冯夜枢几乎想要脱口而出,世上的事情未必都是人力所能成,但在看到成凛几乎燃烧起来的幽绿色眼眸之时,咽下了口里的话,未做任何答复,而是直接走到萧眠月的床边。

    如果当年自己也能这么直白地告诉程叙,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冯夜枢年轻的时候有成凛一半的霸道嚣张,也许早就硬逼着程叙答应了吧……?但那样的冯夜枢也就不是冯夜枢,程叙对他也未必就是特别的那一个了。

    成凛的考试通过了,冯夜枢不得不承认,他多少有些羡慕。

    萧眠月的手很凉,只有一丝微弱的脉动,这幅惨象和当年他作为不速之客闯进冯夜枢家里没什么区别。冯夜枢握紧他的手背,沉声说道:“眠月,是我,这里很安全,没事了。”

    情不自禁竟然说出了第一次见到萧眠月的时候说的话。当然,那时候萧眠月尚存意识,而现在冯夜枢也无法确定他究竟能否听见。仪器上的指数灯仍然在静静地闪动,冯夜枢叫了他几声,萧眠月却未见什么反应。虽然有些失望,但亦是预料之中,冯夜枢对成凛略略点头表示抱歉,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程叙离开了,季东来也已经有了退居二线的打算,而孟烟池……也许他终将与自己殊途相远。现在萧眠月的样子,就算是他心中也不免有些唏嘘。

    不过,也好。

    说不定没了姬氏,他反而能自由自在地做他的萧眠月。

    想到这里冯夜枢难得地弯了一下嘴角,转身便要从成凛身边走过,但就在那一瞬间,那一秒钟里,从衣角上传来一个微乎其微的力量。这分力量比三岁的小孩子还要弱,如果不是他方才站定良久,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冯夜枢难以置信地回头,发现萧眠月的手捏住了他的上衣下摆,只要再一转身,这片衣襟就会从他的手中抽走。

    冯夜枢和成凛二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只听到萧眠月像是费劲了全部力气从喉咙中挤出一个音节,“……水……”

    成凛以超出冯夜枢想象的速度将水捧到萧眠月面前要喂他喝,哪知道萧眠月却紧抿着嘴唇,反而吃力地将手指探入杯中,沾了水就在被面上零星比划。但被面纯白,萧眠月的手又毫无力气,画出来的水渍根本不成形状。成凛见状毫不犹豫地握住萧眠月的手,将冯夜枢的黑色外套一把扯下送上前来。

    冯夜枢并不是重视财物之人,却也因成凛这番鲁莽举止皱起了眉头。在有外力辅佐的情况下,萧眠月手下的水渍不再颤抖,落在黑色的衣料上渐渐能看出笔画章法。随着字迹逐渐成形,冯夜枢的脸色却渐渐阴沉,等到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成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冯夜枢的脸上。

    平静而森冷,眼瞳深不见光,竟带着几分杀气的寒意。

    字迹写完,萧眠月像是已用尽力气,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成凛连忙帮他调整姿势,按下床头的电铃叫医生过来。

    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冯夜枢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消失了。

    就连外衣都没拿走。

    成凛不明就里地看着那件平铺着的黑色外套,上面的水渍已经快要干透,但依稀辨认得出两个七扭八歪的字迹:

    程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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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夜枢抽了一支又一支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好几次因为拿不稳而烫到了手指,但他却像没有知觉一般,脑中各种信息在疯狂叫嚣,卷起埋藏在最深处的回忆,那些昏暗的、甜蜜的、绝望的过去,曾经被他强行封存在心底的时光,被那个名字连根拔起,纠缠着活生生的血肉,每一条因疼痛而抽搐的神经都在发出悲鸣:

    程叙,程叙。

    鲜血淋漓的萧眠月让他想到了当时的场景。萧眠月拼命也要给他留下程叙的名字,那就说明他早就明白了这次被刺的前因后果。而与程叙扯上关系的唯一一件事……就在多年以前,竟然是自己亲手导致的。

    当时冯夜枢才算是从姬氏的培训班中毕业,作为新人,虽然他的条件好,基本功也扎实,但没有太大的知名度,也只能接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活来做,待遇什么的自然和前辈不能相比。好在冯夜枢并不是个特别娇惯的人——倘若如此,也没法从培训班毕业了——而且作为小角色还省了不少应酬的麻烦,冯夜枢自然是乐得清闲。但其中最好的是,程叙一直都在他身边。

    那时候的程叙做助理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还不能和范书晋这种金牌经纪人相提并论,手头上的人脉资源还是有一些,多带几个小明星自然是绰绰有余。但程叙总是笑笑婉拒了其他的工作机会,理由是自己现在带的人刚刚出道,不仅工作量大,而且这新人还是个生活九级残外加情商低到破表,实在没法放心啊……

    听闻程叙这么说的人无不露出同情的目光,心想大概是遇到了某个胸大无脑的妹子或者来玩票的富家千金,渐渐也就不给他介绍其他工作。有次冯夜枢外出晨练回来,赶巧正好听到程叙在电话里和同事长吁短叹:

    “最近的新人可真不好带……吃苦是一点都吃不得,脾气比什么都大。哎,程叙,听说你手上那个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什么来头啊?”

    “咳咳,也没什么来头……公司比较看好他……所以嘛……”程叙显然没有发现冯夜枢已经回来,略显尴尬地想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莫不是现在流行的童颜**型?现在清纯类型的好像不太走俏了啊。”

    “这个么……身材是……很不错啦……”程叙抓抓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低笑了两声,“其实性格也蛮可*的,虽然生活九级残是很头痛,不过反而让人觉得很有成就感吧……”

    玻璃上映出程叙带着苦恼表情的笑脸,看到这个表情,冯夜枢竟然没想抗议他对自己的评价。却不小心在找冷饮的时候弄出了动静,程叙立刻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夜枢!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走路都没声音!”

    “刚回来。”冰箱里早就放好冰镇得恰到好处的果汁,是什么时候连自己的口味都被他知道的?

    “不要在我打电话的时候突然进来啊……刚才我在和同事说话……”程叙心虚地看看冯夜枢的神情,像是要确认刚才的对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根本就没听到。”冯夜枢一边将他纠结的表情收进眼底,一边故作淡定地喝着果汁,“……程叙,我饿了。”

    其实冯夜枢的生活能力并不是真如程叙想象得那么低下,他只是喜欢被他照顾,胜过其他任何形式的奢侈。

    冯夜枢的行程一向很准时,但偶尔也有晚归的时候。

    没有工作的情况下,程叙也会帮他整理一下衣装。以冯夜枢的生活能力,对这些并不很喜欢的衣服从来是不管不顾,但工作需要,还是要好好维护。算算定期清洗保养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却没想到,程叙在整理冯夜枢昨天穿的外衣之时,竟然从外衣口袋里摸到了一个硬物,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枚精致的链表。

    这枚链表做得十分精巧,带有浓厚的欧洲古典风格,雕花镂空,镶嵌着细小的宝石颗粒,显得华贵而不庸俗。就连程叙这样对珠宝没什么兴趣的人也忍不住握在手里把玩了几下,无论分量还是形状都十分称手,如果是商品的话,应该价值不菲才对。

    可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冯夜枢的外衣口袋里?

    冯夜枢明明不是热衷于收集这类东西的人,而且对那个平时恨不得用一打t恤+连帽衫就解决所有日常装束的人来说,这个小东西委实有点太格格不入。

    程叙忍不住好奇心打开链表的盖子仔细端详,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g&a的香水味。

    他之所以认得这个味道,还是因为之前帮冯夜枢挑香水而有的经验。

    当季推出的限量新品g&a,因为数量有限而没有公开发售,只向特定人群提供。说来姬氏为冯夜枢提供的置装费绝对算得上慷慨,但这一点程叙从来不敢公开,只会成为他人嫉妒的标靶。这一款本来是他看中了作为备选之一,冷冽中带着点柔和,尾香竟然有种诱惑的气味,在他看来和冯夜枢给人的感觉如此相似。

    干净、纯质,和内里隐藏的温柔。

    但冯夜枢最后还是不肯用,似乎是对这款香水里的某种成分过敏。在深感遗憾的同时,程叙还是记住了这个味道。

    所以这不可能是冯夜枢自己用的……如果是商品的话,哪怕偶然沾染上一点香水,金属的材质并不容易吸附气味,也很快就会挥发掉。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它曾经是另外某个人的东西,并且被长时间地佩戴在身边。

    不知为何,在想到这点的时候,程叙心里漫上一种不是滋味的感觉。自从认识冯夜枢以来,他的衣食住行无不由自己亲自打点,就连口香糖和巧克力的牌子都了若指掌。如果让程叙建立一个“冯夜枢数据库”,大概也毫无困难,其中涵盖信息之多之广,就算冯夜枢本人见了也要叹为观止。

    对于程叙而言,冯夜枢无疑是让自己纠结的最大内容,因为喜欢冯夜枢,所以关心他的所有一切,但是冯夜枢的私生活,对于助理而言,自己并不能干涉。

    哪怕是冯夜枢私下要换十个八个男朋友女朋友,自己都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帮他收拾,这就是作为助理的职业道德,程叙有时候在想,如果冯夜枢有朝一日真的有了喜欢的人,自己大概真的会选择辞去助理的职务吧?

    眼前这块怀表显然不是冯夜枢惯用的东西,但是显然会把手表这样的东西送给冯夜枢的,必然不是普通关系,可是作为助理,程叙并没有权力多问,所以,他只能选择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夜枢,作为艺人……唔,虽然朋友交往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但是有些事情可能还是要克制一些好,毕竟你现在还……还是……所以,记者要是抓到了,难免会说些七七八八的。”

    程叙说完这句话,都想把自己打一拳,后面添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修养内容都是程叙当年上专业课时候学的,多亏了好记忆力,还能七零八落背下来。

    说到后面,程叙甚至都觉得自己的猥亵想法都被冯夜枢那双纯黑的眸子看穿了——这真是最狼狈不过的事情。

    冯夜枢的脸上难得出现名为“困惑”的表情,看着程叙磕磕巴巴语无伦次地说着“演员的自我修养和道德规范”。不得不说,程叙还真不适合扮演说教这一角色,但一向口齿伶俐的程助理竟然会有语无伦次的时候,紧张的样子莫名地有些可*,让冯夜枢忍不住想去摸一把他的头。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冯夜枢耐心听完了程叙的长篇大论,还难得贴心地递给他一杯柠檬水。

    在那双眼睛面前,程叙又一次败下阵来。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瞥了一眼怀表,再看看冯夜枢的表情,在演艺圈,自己说这种话其实已经过界,更何况自己论相貌没有相貌,论性格更是普通,连点让冯夜枢留恋的东西都没有。要是冯夜枢生气要辞退自己,那要怎么办?

    程叙简直是后悔极了。可是自己那点阴暗的嫉妒心,依然在发作着。

    他拿起桌面的杯子,一口气喝了几口水,这才有了勇气看冯夜枢,等他说话,那点阴暗的嫉妒心,完美的隐藏起来了——但之前话已经说出口,也没有后悔的余地,只能赌一赌冯夜枢还对自己这个助理有那么点情分吧。

    没想到,冯夜枢的嘴角竟然泛起一丝轻微的弧度,虽然十分清浅,但又怎能逃得过程叙的眼睛。“那是一个同事不小心落在我这里的,本来想还给他,但是他本人说不用了。这东西我自己也用不着,你喜欢的话就送你好了。”

    冯夜枢语气平静,不带半点作伪,程叙怎么也听不出一丝破绽来。更何况这圈子里的人多的是出手阔绰,一件饰品对他们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面对冯夜枢这样坦荡的态度,程叙微微有点高兴,但他并没有答应下来,毕竟这东西是别人的,“这恐怕不太好,毕竟是相当昂贵的东西,还是夜枢留着吧?”

    “如果不收的话就替我保管着吧。”冯夜枢提起精致的表链掂了掂,最后让它从指间滑落,稳稳地落在程叙手中。

    表面上还稍微残留着冯夜枢手心的温度。程叙也不知冯夜枢是神经足够粗还是对他足够信任,大凡一些他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东西,比如片方或者应酬得来的礼品,都是看也不看就交给他处置,就差没把银行账号也交给他管。但不得不说,他在心里无数次暗暗享受这样的感觉。

    自己和其他人并不相同,宛如为自己最衷心所*,打理他所有的一切,不动声色,侵蚀他的点滴生活,直到有一日他会恍然发现,若没有自己,他似乎缺少了什么——这是自己的最小的一点自私,渴望被神成全。

    这个东西,自然也会被存放在那个他专门为冯夜枢开设的地方,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会想到。

    只有那个东西而已。

    不知第几根烟的烟灰掉落,整件事情的轮廓渐渐在脑中成型。那天的晚归,还有外衣里的链表,都是因为萧眠月——如果不是他受伤的时候竟然找到自己临时的居所避难,也不会因此知道姬氏不为人知的内幕,也不会莫名其妙地留下那只链表,更不会一时轻率,把它随便留在了程叙那里……

    如果程叙的死真的是自己一手造成,就算融尸为水、焚骨成灰,都抵销不了他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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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见了!?开什么玩笑!”

    自打认识季东来以来,孟烟池还没见他如此失态过。顶着一头乱发对着手机大喊大叫什么的……在这之前让他如何想象都想不出素来整洁的季东来会以这个形象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大早上的,大部分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孟烟池的房间正好离季东来很近,被这么一喊就再也睡不着了。住宿的地方隔音并不是很好,加上早晨特别宁静,一下子好多人都被这动静惊醒。

    能让季东来这么失态的……除了冯夜枢的事情,不作他想。

    孟烟池听到那个不见了的时候,心里顿时抽了一下,冯夜枢并不是一个会闹失踪的人,换句话说,他是一个非常宅的人,在他前世作为冯夜枢的助理,冯夜枢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房间里,玩ipad,看书,或者是对着电脑发呆,乃至于自己有时候都不得不抽打他去外面走走——每每这个时间,都是程叙最享受的时候,就像养着一只温驯的大犬,带着他去外面遛遛,主人的自豪感满满。

    以冯夜枢敬业的性格,在拍《刺藤》这么重要的剧的时候,他失踪了……这就说明,他真的是失踪了。

    孟烟池深深呼了一口气,看着手机里存着的冯夜枢无数张的照片,一张一张,那个人……如果失踪,会跑到哪里去?会因为什么事情,放下这么重要的剧?

    在这时候,他才发现,哪怕自己自诩冯夜枢百科辞典,也依然看不透他的心。

    那之后事情就开始往戏剧化的方向发展,在确证了冯夜枢是姬氏的人之后,萧眠月的最后一根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本来以他的伤势,能撑到这里已属勉强。为了确保挟持成功,还在别墅里潜伏了几个小时,都在大量透支他的体力。原本是想装扮成这倒霉的威尔森先生之后杀人灭口,但冯夜枢的反应超出他的预料,最后竟然莫名地失手在一个外行手上……

    “你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今后可就没法离开姬氏了。”

    看着冯夜枢找来医药箱,用纱布为他裹好伤口,虽然一直冷着脸不说话,但手指的动作却意外谨慎,萧眠月并没有感到新手因生疏造成的疼痛。

    如果那个人也有这么温柔就好了——萧眠月看着那张相似到极点的脸,露出一个恶质的笑容,“你是吓傻了,还是以为我在开玩笑?以安陵的作风,应该会给你不少好处,然后掌握你的弱点,哪怕你死了也爬不出姬氏的门……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其实那时候萧眠月到底说了什么,冯夜枢的记忆已经不是非常清晰。如果说从头到尾他有一点恐惧的话,大概就是当刀刃架在脖子上的那一瞬间,他想到如果再也不能回去见到那个笑得温柔又无奈,还啰里啰嗦的人,那家伙一定会像失去主人的忠犬一样找遍所有的地方……

    更何况每次都承诺过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萧眠月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只留下了带血的衣服和桌面上那只怀表。衣服容易销毁,而那只怀表冯夜枢并不确定萧眠月是有意为之还是疏忽落下,便随手揣进了口袋里。被程叙发现那就是后来的事了。

    后来再次与萧眠月见面的时候,对方显然是一副初次见到他的样子,但从那之后就再也无法完全摆脱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偶然,从那之后冯夜枢接到的机会就越来越多,以至于程叙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不得不另外请别的助理。接着就是频繁的工作,出国……再之后就……

    所有人都说程叙死于意外,但冯夜枢在内心深处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哪里不对,可当他回到国内的时候,关于程叙的所有一切都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而冯夜枢在此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身份介入关于程叙的一切。

    那段时间里,冯夜枢用成倍的工作量挤满所有空闲时间。不知情的人只道是姬氏培养了新人在拼业绩,季东来看着他迅速消瘦,终于没忍住向公子凭打了小报告。最后还是姬氏强制他停工,能推掉的项目全部推掉,这才给外界留下个高贵冷艳的印象,直到接下了龙骑卫的档期才算作罢。

    可叹阴差阳错,在劫难逃,这一部龙骑卫偏偏成了他遇到孟烟池的契机。那道只是勉强弥合的称之为程叙的伤口再度渗出新鲜的血液,程叙的笑容、声音,原来从不曾淡出过记忆,一遍遍在噩梦中重现,好像要告诉他深埋在地底的真相。

    姬氏摇摇欲坠,萧眠月遇刺……而萧眠月和程叙唯一的联系,只有当时,冯夜枢无意间留在程叙手上的那只怀表。

    它就像一个不详的预兆,里面包裹着置人于死的剧毒。

    94

    程叙的住址虽然烂熟于心,但其实冯夜枢还是第一次来。

    为了工作方便而租住的公寓早就已经被他的遗孀退掉,目前程叙唯一可能的住址也就是这里——他母亲的旧屋。

    不知为什么,明明只是看上去十分普通的老式房子,却让冯夜枢觉得脚步沉重得迈不开。这里是程叙从小生活的地方,是他从未邀请自己来到的世界,而今天,他只能算个不速之客。

    如果程叙在呢?如果不在呢?

    不论哪一种,冯夜枢第一次找不出应对方案。

    程叙的母亲他只在照片上见过,程叙和她有某些遗传上的相似。如果见到她呢?应该怎么称呼?怎么告诉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而在程叙的母亲看来,自己究竟是程叙曾经的同事,还是纯粹的陌生人?

    一路拾阶而上,这些问题在脑中盘桓不去,但在看到眼前虚掩的门的时候,强烈的不祥预感立刻占据了全部意识,冯夜枢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神经,侧过身体推开那扇门。

    里面并没有人。

    木质地板有些磨损,但被打理得十分光洁,好像能照出人影。浅蓝色的窗帘微微飘动漏下一地阳光,窗台上的郁金香开得新鲜,花瓣上的水露说明屋里的人才离开不久。

    这间屋子是典型的老房子结构,和客厅相连的便是半敞开的厨房,餐桌上立着的小相框里,照片里的程叙年轻得让他不忍触碰。

    在照片里,还不到20岁的程叙正在对他灿烂地微笑。那时候他应该还在念大学,脸庞的轮廓还有没长开的部分。从演员的角度而论,程叙的条件算不上优秀,但没有人像他一样真心热爱演戏,没有人比他的目光更坚定而清澈,没有人像他一样认真地努力着——回想起当年见到程叙的第一眼,这个人单纯到近乎直率的眼神几乎让冯夜枢觉得刺眼。

    其实程叙所期待的未来并不奢华,能够一辈子演戏,和一个人好好地共度余生……他就觉得很幸福了吧。

    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我遇到他,如果不是对他的依恋到昏了头难以自制,也许这些厄运就不会降临到程叙头上,也许他现在还好好活着,过一个普通却平安快乐的人生。

    程叙,对不起。从来都是你在保护我的生活,而我不仅没带给你什么,就连让你站在我面前都做不到……

    冯夜枢的手指划过照片上程叙的脸颊,湿意漫出眼眶——这里没有任何人,他不需要再做众人期待的冯夜枢。站在桌前的男人只是如同那个曾经在无数训练之后,晚上抱着被子偷偷看着程叙照片的青年一样,一个人咬着牙泣不成声。

    泪水从玻璃相框滑落到桌面上,冯夜枢本能地用衣袖去擦拭,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种奇怪的违和感突然涌上心头:

    ——这桌面也未免太干净了。

    当然,如果是从来不做饭的人,桌面确实可能没有半点污渍。但程叙不止一次说过他做饭的功夫都是来自于老妈的传授,因为很早就失去父亲,很多家事是跟着母亲学的……

    而一个擅长厨艺的女人,家中不可能有如此光洁如新的桌面,没有任污渍和痕迹,就连一点轻微的损伤都没有。

    冯夜枢的目光立刻移向灶台。尽管厨具明显看得出常年使用,但最容易污损的灶台却像这桌面一样一尘不染,强烈的反差令他心中的不安迅速扩大,当下便拿出手机想要报警。

    就在他的手指触摸到屏幕的那一瞬间,后脑猛然传来巨大的力道,冯夜枢只看到黑暗迅速笼罩了视野,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视野模糊一片,头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冯夜枢是在闻到一股类似铁锈的味道之时醒过来的。光线明显不足,不过从脚下地面的触感以及空气当中的味道,冯夜枢基本可以判断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区域。尝试着动了一下,果不其然手脚都已经被牢牢束缚住。

    所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绑架么?

    冯夜枢在心里苦笑一声。被带到这里来的原因他基本已经想到了七八分,早就有人发现了程叙和自己,以及自己和姬氏的关系,并且抢先一步。自己贸然前往程叙家中完全是自投罗网,而他们布下陷阱要等的人显然也不是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大概现在已经能在地下见到程叙了吧……

    抱歉,程叙,这一回,我不能这么快去见你。

    费力地抬起头环视四周,冯夜枢竭力在脑中搜索萧眠月传授给他的知识,来判断眼下所处的方位。不过带他来到这里的人显然十分专业,在有限的可视空间内找不到任何足以辨认场所的坐标。正当冯夜枢尝试挣脱双手的禁锢之时,从正前方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没想到会是这种见面方式,冯夜枢。不过,或许我应该改个称呼,叫你姬氏的少东更为合适?”

    这嗓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无法想起。冯夜枢暗暗绷紧了神经,但仍装出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半抬着头,直到对方身前的影子完全笼罩了自己上方。

    在对方逼近到不得不抬头的时候,那人逆光的轮廓即使冯夜枢也禁不住睁大了眼睛:

    管成治。

    曾经和孟烟池有过一段历史,后来拿着他的暴露照片试图进行勒索的管成治竟然出现在这里!不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关系到程叙,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

    那一瞬间冯夜枢突然明白了什么,正要说话,被管成治一拳重击在腹部,胃部剧烈的痉挛令他本能地弯下腰,但硬咬着嘴唇不出声。

    “程叙在哪里?或者,你把我们要的东西交出来,也许可以考虑放你和你的小情人一条生路。”

    管成治略略侧着头微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有些像萧眠月。天花板上惨白的光源映在他眼中,森然如同毒蛇的双瞳。

    孟烟池怎么也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为什么现在会坐在这个地方。

    这里是姬氏大楼的最高层,一般人上不来的地方。原本以为会是大到看不见边的大会议室或者办公室什么的,没想到竟然造得像个高级私人度假公寓,甚至还有露天的游泳池。

    但是现在他并没有兴致欣赏这些风景。在数个小时之前,季东来一脸凝重地告诉他接到了姬氏董事会秘书的通知,必须带着他回姬氏一趟。这种剧情如果出现在剧本中还情有可原,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孟烟池在车上始终处于恍惚状态而找不到实感。

    一路上他试图从季东来那里问出答案,但季东来基本保持沉默,就算偶尔回答也是语焉不详。实在招架不住了,也只是对他苦笑一声:

    “不是我不愿意回答你,而是这些问题并不是我能知道的。关于姬氏的高层……有很多事情并不公开,也禁止打听。那位大人的手段,相信你也略有耳闻。”

    听到这些话,孟烟池心中的不安渐渐蔓延开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几乎可以断定,和这些事情有关的,是冯夜枢。

    将孟烟池送到房间里之后,季东来就离开了。面对着设施豪华但空无一人的住宅,孟烟池显得不知所措,只好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杯子里加了几大块冰。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孟烟池喝了一大口冰水,脑袋深处的血管突突地跳动着。他逼着自己在脑海中将所有和冯夜枢有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最早……从龙骑卫开始,那是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简直就像回到程叙和冯夜枢在一起的那三年;而随着萧眠月的出现,事情似乎就起了变化,就连那次龙骑卫首映式的爽约也是因为萧眠月;后来管成治出现又莫名地销声匿迹,冯夜枢的态度始终变幻不定,但直到拍摄刺藤,孟烟池都能感觉到他的状态很不好,就像处在崩溃的边缘……

    从表面上得出冯夜枢倾心萧眠月的结论并不难,但稍微一推敲就发现破绽。倘若冯夜枢有心,萧眠月早就有意在先,以这两个人的性格,怎么会始终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更何况还从清和等人那里听说有个sharon的艺人为了萧眠月和冯夜枢大吃其醋,而冯夜枢对此也毫无反应。

    而管成治,这种卑鄙小人,虽然侥幸从他手上逃了一次,但这样的人根本不是会善罢甘休的类型,竟然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没再掀过风浪……这根本就不像他的所为……

    如果,如果冯夜枢并非在意萧眠月,如果管成治的事情也是他暗中出手,那么究竟是为什么每次萧眠月的出现都能引起他的反常?孟烟池隐约感觉到他和真相只隔了一层纱,却朦朦胧胧怎么也找不到漏掉的那个环,不禁心里焦躁起来,将手里的被子往茶几上重重一放。

    “冒昧让您到这里来一趟确实非常抱歉。”就在这时从房间深处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两道修长的人影便向孟烟池移来。孟烟池根本不需要见到他们的长相,只要听这声音就能判断来人之中为首的那个是萧眠月。但是当二人走近,孟烟池一见到萧眠月身上好几处地方还裹着绷带和固定板,看样子就像是从医院里偷跑出来的一样,顿时愣在了当场。

    而在萧眠月身后,用好像能吃人的目光瞪着自己的,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成凛吧……

    “这些事情本来不应该扯上外人,但数年前因为我的一时疏忽,牵连到冯夜枢以及另外一个无辜的人,导致现在不可收拾的结果。就此,我代表姬氏对您道歉,并会做出合理的补偿。”萧眠月收起平时玩世不恭的笑容,在孟烟池面前对他鞠了个躬,惊得后者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刚想拒绝,在看到萧眠月的神色之时又立刻将没说出的话咽了下去。

    那张脸上不见了明星的飞扬跋扈,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忧虑、懊悔和愤恨。

    95

    “这个消息现在还没有被公开,不过相信过不了多久外界就会有传言。”萧眠月用眼神制止了身后正欲阻止的成凛,他手臂上的纱布还透着血色,整个人被裹在大衣之中有种分外单薄的感觉。

    “姬氏正在被收购。”

    萧眠月说出来的语气是轻描淡写的,但听在孟烟池耳中却像是个炸雷。

    “安陵和姬氏本家的资产各占半壁江山,安陵全面停止运作之后,其他小股东也纷纷决定撤出,姬氏本家独木难支。更何况没有安陵凭这样的人坐镇场面,现在的公司只是表面维持个架子,内部早就兵荒马乱。”萧眠月让成凛为他点了根烟。烟的香味很特别,有种东方的花草香气,但萧眠月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毒液的尖刺。

    “我想你一定有兴趣知道这次收购最积极的发起人是谁。”萧眠月摁熄了手上的烟头,脸色似乎不再像先前那么苍白,“冤家路窄,在劫难逃。没想到姬氏多年之前的敌人就是现在的对手——腾云。”

    “怎么会……”

    满意地见到孟烟池瞪大了圆圆的眼睛,萧眠月勾了勾嘴角,“姬氏的来历,想必你也耳闻过一些。姬氏最开始建立的时候做的生意……啊,这个如果告诉你的话,我就得杀你灭口了。总之,到老头子前一代的时候,姬氏已经有退出洗白的意思。当时国际市场还很自由,所以老头子带着大量兑换后的资金来到大陆。那时候他表面上是个纨绔子弟,其实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直到后来遇上安陵,没想到一桩私奔之后,借助安陵的人脉和势力,重新建立了姬氏的帝国。说起来没有安陵的话,就没有今天的姬氏和姬飞扬。当然,如果没有姬氏的话,安陵凭现在能不能做得上族长这个位置也未可知。”

    萧眠月说得很平静,词句之中隐含着多少腥风血雨的情节都被简单带过。最早投资演艺圈行业的一批资产多半都有些案底,孟烟池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亲耳听到当事人描述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心惊。

    “但债就是债,不是那么容易能够逃得掉。”萧眠月话锋一转,也许是感觉到寒冷,不由自主地往成凛怀里缩了缩,“姬氏每一代当家都是心黑手狠的货,当年为了抹消证据,不知道欠下多少命债。那位当家,啊,其实也就是我的祖母,手段了得,做得干净利落。老头子在任的时候,又进行过几次清洗,知晓线索的人,要么已经收归己用,要么就不存在这个世上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就算安陵凭也没想到,还是留下了一个祸患——而这个祸患在姬氏已经彻底洗白之后才显山露水,腾云的实权也掌握在他们手中。”

    “现在姬氏元气大伤,这种收购的天降良机是我也不会放过。但毕竟还有资产和股价在那里,这么大一只骆驼腾云是吞不下的。所以他们想到了‘那个东西’,这才是牵连到冯夜枢以及——一个名叫程叙的助理的关键所在。”

    程叙!

    这个名字在孟烟池听来恍若隔世。从重生到现在,程叙这个名字几乎已经没有人再提起,对于自己来说,程叙这个名字,已经是不能去回望的过去。

    冯夜枢是程叙的劫难,也是孟烟池的劫难。两生两世,孟烟池都逃不过,不光是普通平凡的程叙,还是那个凭借着那点幸运得到冯夜枢注目的孟烟池,都没办法逃脱。

    只是前世的自己费尽心力,守在那个人身边,为他做了所有一切,依然得不到回应,哪怕是到了最后……亦不曾后悔。

    在爱情上,程叙何尝不是一个傻瓜。只是,为何萧眠月要提到前世的自己?

    “当时我借着演出的名义前往国外——抱歉,哪个国家我不能说。几乎折损了姬氏所有的精英,最后才得到‘那个东西’,姬氏内部数据和档案的芯片。虽然损失惨重,但我十分确信所有知情人都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九死一生逃出来,外加那时候年轻……所以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萧眠月顿了顿,看了看孟烟池的脸色,很快又接下去说,“我把芯片留在了冯夜枢那里,当然,他本人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当时我只觉得,既然是个废品,怎么处理都是一样,没想到就是这么个念头导致祸患无穷。冯夜枢把芯片交给他的助理,也就是程叙处置,而那个可怜人一定至死都不会知道就是这个东西令他死于非命——如果冯夜枢知道他喜欢着的程叙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被人谋害,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自责到发疯吧……”

    等等……什么?

    不是意外……?

    孟烟池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被颠了个个儿,记忆的沉沙泛起,程叙的一生于自己而言恍如隔世,铺天盖地的过往汹涌地在脑海中肆虐,而他仅剩下一点意志在支撑自己不要昏厥过去。

    ……如果不是萧眠月的提醒,大概自己永远不会留意,在车祸发生之前,确实有收到过陌生的信息,威胁他把冯夜枢的东西交出来……那时候程叙不过以为是狂热的粉丝或者想要爆料的媒体,就将这些消息一概无视了……

    “对方大概是直接索要未果,就直接下了杀手,然后想从程叙的遗留物品中寻找。可能他们以为程叙一个普通人,不会把东西藏得多么严密,没想到至今一无所获。这件事里,只有程叙是完全无辜的,也只有这件事我觉得对不起冯夜枢,他那么重视的人就因为这种阴错阳差的理由……小孟,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成凛,倒杯酒过来。”

    冰镇的威士忌刺激着空空如也的胃,刺痛感让孟烟池陡然清醒过来。这时候孟烟池才捕捉到萧眠月话尾几个字的含义,“你说……冯夜枢……对程叙……?”

    “虽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不过……”萧眠月奇怪地看了一眼孟烟池,也许是后者眼中不知该称之为期待还是恐惧的眼神吸引了他, “能让冯夜枢那种男人在ipad里藏上几百张照片念念不忘,除了爱的人之外没有其他种解释可以成立了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孟烟池的表情几乎是惨白的,冯夜枢会在ipad里藏上几百张他的照片?作为程叙的自己的照片?这怎么可能?对于孟烟池而言,对于程叙这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而言,冯夜枢居然会喜欢自己,这件事情几乎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把他砸成碎片——太过惊讶,乃至于都忘记了欢喜。

    怎么……怎么会是爱的人?!

    萧眠月见他如此,还以为是“孟烟池”对冯夜枢倾心已久,一下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于是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换做是谁都觉得很意外,程叙我也见过几次,看上去是很普通的人而已……不过,冯夜枢这种人,我应该庆幸他喜欢的对象还是个人类,就算哪天他说要和一只猫结婚我也不会觉得意外的吧……”

    萧眠月的冷笑话实在是冷得可以,就连八风吹不动的成凛都微妙地抽搐了一下。而孟烟池此时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这里,已经跑到冯夜枢为什么会喜欢程叙这个让他无比惊喜,也无比纠结的话题上。

    程叙不过是个凡人,没有出众的美色,没有惊艳的才能,甚至在他自己不长的一生来看,也不过是个温吞水一样的男人——于孟烟池回想起来,自己前世实在毫无特色,在一干闪亮的演艺圈里,实在是找不到让冯夜枢注意的地方。

    但是萧眠月不会说谎,他说冯夜枢的ipad里有几百张程叙的照片,那就真的是有……

    可是,关于程叙的死……程叙的死是意外,那么,其中诸多阴谋,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搅合进去的。问题在于,现在,萧眠月为什么要来找孟烟池这个人?除了施珩,没有人知道,程叙就是孟烟池,孟烟池就是程叙,无外乎是换了一张皮,孟烟池猜想不透,他再次抿了一口冰冷的威士忌,回到自己现在身处的境地里,问了一个至为重要的问题:

    “你让我来这里是为什么?冯夜枢……现在在哪?”

    “不要着急,我叫你来自然是有他的消息。”萧眠月对成凛略微暗示,后者立即起身打开嵌在墙壁上的可视电话屏幕,冯夜枢正坐在画面当中的椅子上,双手束缚在椅背后,上身单件的衬衣已经坏得不成样子,撕扯的痕迹和血迹一目了然。

    冯夜枢略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孟烟池心理咯噔了一下,看着冯夜枢的那个情况,只能说糟糕,但是这时候……自己又有什么立场,来为这个人担心呢?

    “对方两个小时之前和我们取得联系,我们看到的就是这个。我猜测他们本来想按照计划慢慢把姬氏吃掉,但是腾云不干净的事情做得太多,在别的国家已经被刑警盯上,听说很快就要被起诉。大概是被逼急了,狗也跳墙,想拿到‘拿东西’胁迫姬氏,日后东山再起。怎么说也筹划了好些年,轻易放弃如何甘心。没想到冯夜枢竟然自己一个人跑去程叙以前住的地方,被对方捉住,成了别人的筹码。”萧眠月的声音里有一点漫不经心,似乎冯夜枢的生死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对他而言,如果能救冯夜枢自然是最好,如果万一救不了,和姬氏可能有的风险相比,一个冯夜枢实在是微不足道。

    孟烟池只觉得自己心登时凉了半截。

    萧眠月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就和姬氏真正的主人,姬飞扬一模一样。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妙,冯夜枢和姬飞扬明明没有任何关系,却长着足以以假乱真的脸;而萧眠月和他的生父没有半点相似,但在这时,孟烟池真的相信,姬氏血统中遗传的狠戾和果决,就如基因一样刻在萧眠月的血脉里。

    “我之所以叫你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让你见见你的熟人。”萧眠月微微一笑,侧过身体露出屏幕的另一半,让孟烟池看到之前一直被挡住的屏幕一角上另一个人的脸。

    如果说刚才孟烟池的心只是凉了半截,那么现在就是如坠冰窟。

    管成治。

    “和你的前任打个招呼吧,小烟池。”萧眠月按着孟烟池的肩膀,对着屏幕上的管成治说,“说实话我也很期待……小孟你究竟是一开始就受命而来,还是到了后来假戏真做……爱上了冯夜枢呢?”

    96 最新更新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新年好~!新年更新两章~!还有两章长夜就要结局了,结局后应该会有若干番外。

    冯夜枢的意识逐渐从模糊到清晰,双眼终于有了焦距,虽然视野还有些朦胧——大概是先前的撞击伤到了头部某个地方,深处还有些隐痛,不过此时他无暇顾及。

    这个地方不见天日,无法判断时间。凭着身体的状况,冯夜枢估计在这个地方已经超过一天一夜。对方下手不轻,但有意留了余地,没有留下致命的伤势,大概是还对姬氏有些顾忌。

    而他们一再声称的“那个东西”,冯夜枢在心里冷笑,且不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被程叙存放在哪里,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面前这个像疯狗一样的管成治。

    只不过,这次大概没法出去了吧。冯夜枢自嘲地想,好在自己并无家庭,不用觉得亏欠任何人,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要和孟烟池不告而别……

    其实自己心里清楚得很,那次爽约,以及之后的冷遇,并不是生孟烟池的气,更多的是一种没来由的对自己的愤懑——为什么自己总是无法保留生命中遇到的美好的人,程叙如是,孟烟池亦如是……

    只是解释的话每当到了唇边便无法化为语言,只能倾注在刺藤的演出中,一次又一次,带着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的不甘和占有。

    ……这次,难道出现幻听了吗?

    竟然听到了孟烟池的声音,而且,似乎还在叫他的名字……?

    冯夜枢本想抬起头,但后颈的剧痛令他的脖颈无法支撑头部的重量,就在这时被人从后方重重揪起头发向后拽起,他清晰地听到骨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随后,他睁大了眼睛——

    面前的屏幕上,他看到了孟烟池和萧眠月。前者看上去尽管镇定,但脸色白得发青,眼睛几乎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看上去平静的眼神就如表面平静的湖水,在深处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这样的眼神,竟让冯夜枢感到久违的熟悉——是了,他曾经在程叙身上看到过,无数次,无论是在登台,还是遇到意外的时候……

    在这时候竟然还想起程叙,大概是连脑子都开始糊涂了吧。冯夜枢看了一眼已经快要歇斯底里的管成治,一张口嘴角就是一阵撕裂的痛,“你竟然以为可以要挟萧眠月。管先生,你真让我佩服你的愚蠢……”

    “你要的东西,我知道在哪里。”

    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屏幕两边都立刻陷入死寂。

    孟烟池无暇顾及萧眠月口气里的讥讽,当他看到冯夜枢的样子时,孟烟池心里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前世已经知道娱乐圈和黑道脱不掉那点关系,但是在真正看到冯夜枢被折磨的样子,只有一种从心底冒上来的火气——管姬氏变成什么样子,他所希望的,不过是冯夜枢平安,不论冯夜枢到底和姬氏有没有那么一星半点关系。

    “冯夜枢!”

    在看到那双墨黑的眼眸看着自己的时候,孟烟池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全力遮掩掉自己对他担忧的神情,越是担忧,对方就越是觉得自己掌握了筹码,但是这个时候,哪怕只是强自镇定,也远远比大吼大叫来得好。

    孟烟池抿了一口玻璃杯里的威士忌,这时候连威士忌都没办法让自己砰砰的心跳迟缓一点,“你要找的,是一个金色的怀表吗?”

    萧眠月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孟烟池,又看看冯夜枢,在后者的表情中解读到了毫无做作痕迹的震惊后,给了成凛一个眼神。

    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当一件事情排除了所有其他可能,剩下的那个哪怕再荒谬,仍然是唯一的答案。当年的事情,知情者不过自己、冯夜枢和程叙三个人。按照年龄推算,如果程叙和孟烟池是同时存在的两个人的话,当年孟烟池还是个小毛孩,在远离帝都的不知道哪个城市的中学里摸爬滚打,谈不上有任何联系。从冯夜枢的表情来看——至少在萧眠月的了解程度内,冯夜枢根本没有精湛到能瞒过他的演技——显然冯夜枢和孟烟池的关系并没有到了向他透露这种秘密的程度。

    那么只剩下一种最荒诞不经的解释:程叙和孟烟池在某种程度上,根本就是“一个人”。

    如果不去考虑在技术上怎么实现这个猜想,就会发现这个假设其实能够解释很多事情。为什么孟烟池自杀未遂之后,再次视镜便一举成功并且性情大变?不过20岁的小屁孩在面对公子凭的时候还能镇定自若对答如流?更别说演戏经验老道成熟,对冯夜枢的感情简直是直白到天日昭昭……

    是的,哪怕只见过程叙一次,那个貌似平凡的男人身上却有一种令萧眠月记忆犹新的特质,好像将孤注一掷的野心和热情都深埋在最不起眼的表象之下,把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当做信仰,不惜以灵魂献祭。

    这种感觉,如今再度出现在孟烟池身上。萧眠月按捺下兴奋的心情,附在孟烟池耳边说道,“孟烟池,你这么快就把底牌交出去,不怕对方先拿了东西,再把冯夜枢撕票?”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冯夜枢,又何必让我来呢?”孟烟池转过脸来直视着萧眠月,眼神镇定得让后者感到害怕,“我相信你必然还有砝码握在手里,不是吗?姬少爷。”

    “呵……我没想到,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嘛,程叙。看来之前是我想错了。”萧眠月直接说出程叙的名字,令孟烟池轻颤了一下,但他却没有否定萧眠月的说法。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萧眠月的声音,“即使你拿到了那个东西也是没有用的,数据密码只有我知道,只要输入错误一次就会完全销毁。当然,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也可以试试看~”

    “你有什么条件。”管成治的双眼以及熬得通红,失眠和焦躁令他看上去更加狂暴。

    “很简单,等你找到了东西,就把冯夜枢还给我们,同时我也会把密码和解密方法告诉孟烟池,双方同时换人。”萧眠月微微一笑,把眼神转向伤痕累累的冯夜枢,加重了语气,“当然,如果我们的‘少东’有半点损伤的话,你们永远也别想得到密码。”

    “我们做交易一向公平,如果冯夜枢完好无损,腾云不仅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你还赚回一个孟烟池,岂不合算?”萧眠月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蛊惑的魔力,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听着孟烟池熟练地报上网盘地址,从文件中找到银行保险柜所在地和密码的过程中,冯夜枢像是不认识般地看着他。

    冯夜枢一直知道程叙有一个网盘用来存放重要资料。出于对程叙无条件的信任,他从来没问过这个网盘的密码是什么。原本他认为程叙只是将一些重要电话和联络名单存放在这里作为备份,但当管成治以孟烟池提供的账号密码登录之后,里面内容的丰富程度远超出他的想象。

    孟烟池并没有迟疑,这个网盘可谓是他最大的秘密,在管成治当着冯夜枢打开的时候,就把他对冯夜枢那最不可见人的所有心思暴露人前。

    “密码是1115。”第一层的密码从孟烟池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冯夜枢其实并不觉得十分吃惊。毕竟他的生日是公开的事实,但是……他记得,程叙曾经开过玩笑,说藏私房钱要用喜欢的人的生日做密码,这样才会时时刻刻记在心中,每天都要念上好几遍。当时冯夜枢虽然有些奇怪,如果程叙如此深爱他的妻子,又何必瞒着她藏钱?而现在……

    网盘里第一级文件夹拥有的,无非只是那些菜谱,菜谱里几乎囊括了冯夜枢所有喜欢的菜色和喜欢的店铺,包括他曾经喜欢吃的外卖,偏好的巧克力品牌和专卖店……这是最无关紧要,最表面的东西,哪怕被旁人知道,也不过只觉得这是个厨艺爱好者而已。

    但越往下打开文件夹,越让人心惊——

    “第二层,6782”——冯夜枢的工作号最后四位数——这个工作号是当年刚进入姬氏的时候分配的好嘛,现在早就不用了。比起生日,能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就少的多得多,但只要是姬氏的员工,花上一番力气还是完全能查到的。

    冯夜枢不知道自己在徒劳地希冀什么,或是抗拒什么——孟烟池就是程叙?太荒谬——他的理性在寻找合理的理由,而脑海深处某个声音在挣扎着吼叫,他的神经几乎要无法承受,疼痛在大脑深处爆炸开来。

    程叙……若你真的日日在我身边,为何从来不告诉我真相……?

    这一层里,分门别类放着冯夜枢所代言的产品名录,哪怕连最简单的产品也被程叙归类清晰,写好了类别,孟烟池只是苦笑了一下,婆娑了左手腕上那一串手串,继续让管成治往下,“第三层,a0502f。”

    第三层的密码出来的时候,就连成凛这种铁石心肠的人都微微有点动容,第三层装满了冯夜枢去过所有地方的风景,资料,甚至包括当地的气候,冯夜枢最需要注意的是什么,甚至包括了冯夜枢那辆漂亮的限量版保时捷要什么时候上保险,这辆车要定期保养的日子。

    孟烟池在说出第三层密码的时候想起前世自己曾经跟着冯夜枢去过很多地方,他陪伴冯夜枢坐在车后座上,车子驰骋在看上去没有尽头的公路上,有时候他会让冯夜枢靠着自己睡一会,冯夜枢迷迷瞪瞪靠在自己肩头上,睡的就像一个孩子。

    他墨黑的眸,淡薄的唇,哪怕是睡着了的样子,都是风景。

    孟烟池觉得,自己当着冯夜枢的面把这些东西打开,就好像把自己的心,一层一层当着他的面剥开,露出内里最无法见人的部分。哪怕这是为了救他,日后自己也再也无法在他面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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