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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润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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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怒、哀、惧、恶、爱、欲、眼、耳、口、鼻、生、死,闰木的七情六欲尽显镜中,像重重绽开的花瓣,被弦线慢慢打开,展露出独属于他的情绪波动。
以往江辰以心镜窥测人心,通常到此为止。但有闰木心甘情愿地配合,便能再进一层,直入蕴藏在最深处的精神核心。
“随意观想一物,以念相合,以神为引。”江辰对闰木说道。
过了片刻,一头威风凛凛的双翼灰熊跃现在精神世界中,抖了抖鬃毛,发出高亢的嗷叫声。
这是闰木用念头观想出来的虚物,江辰驱动弦线,探入灰熊,与其中蕴含的神念一点点相触,直到双方紧密相缠,难以分割。
“化去观想,灭除此念。”江辰沉声道。
灰熊倏然崩解,念头分散成星星点点的无形波动,回归闰木的意识深处。弦线也随着一点散开的波动,顺势而入。
弦线探入了一个冥冥渺渺的所在。
初始,只觉得此处皆是虚无,没有颜色没有景物没有感情的变化。弦线宛如一点柳絮,飘飘悠悠,什么也触及不到,心镜上一片阴晦迷蒙。
“此刻此境,江辰不再是江辰,不再是探入闰木精神核心的异念。江辰就是闰木,闰木就是江辰。”江辰守神默思,弦线不住摇曳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
“轰!”
明明没有任何声响,江辰却感到四面八方传来潮水般的轰鸣声,似希声大音,无形无质,又无处不在。
紧接着,一缕光芒乍现,顷刻照亮天地,斑斓的色彩像烟花般喷薄倾泻,纷纷扬扬,洒满四周。
空间渐渐生出奇特的质感,层层叠叠铺砌,远近高低相错,无数玄妙瑰丽的景象精彩纷呈,流光闪烁。
“哗哗哗。”轰鸣声越来越响亮,化作有形的波涛声,碧蓝色的海水从每一个角落涌出来,巨浪排空,水气升腾,汇聚成无边无际的海洋。
澎湃的浪潮淹没了弦线,江辰盘坐在帐中的本体顿时感到一阵窒息感,俨如自身被海水没顶,无孔不入的水流渗透全身。
江辰不惊反喜,这说明江辰已经真正进入闰木的精神核心,双方意念相合,并以江辰的弦线为主导,并未遭到闰木的排斥。
海水卷住弦线,滚滚奔涌,跌宕起伏。又过了许久,江辰突然觉得遍体生寒,神念僵冷,弦线竟然陷入了晶莹剔透的冰层里。
顺着冰层向外瞧,赫然是一座雄伟壮丽的冰山。冰山屹立在大海中。大部分山体藏在深不可测的海水中。只余尖险的山巅浮出海面。
弦线恰好冻结在海面下的山腹中,难以动弹,江辰感到身上越来越冷,血肉渐渐麻木,心镜上居然凝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江辰心知。寒冷只是精神上的错觉,是弦线传入本体的感知。北极圣地气候如此炎热,本体又迈入知微,寒暑不侵,水火难伤,区区冰冻算得了什么?
但偏偏这种感知如此真实。以至于本体难以忍耐,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牙齿咯咯作响,血管里的血液也似被冻住了。这一刻,江辰仿佛又回到冬雪皑皑的洛阳,江辰蜷缩在冰冷的巷角。衣不蔽体,浑身哆嗦。
一念及此,杂念便生,心镜猛然颤动,乱象纷呈,无数念头此起彼伏,扰乱心神。就连深藏在江辰精神核心内的魔种也蠢蠢欲动。
江辰顿知不妙,想也不想,毅然切断弦线,神识风驰电掣般从闰木的精神世界深处退出,。“哇!”神识反噬,江辰口喷鲜血,脑海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闰木霍然起身,抱住头怪叫道:“头好涨啊!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咦?江辰什么时候当过乞丐了?怎么是人类的城镇,难道是东洲?混蛋,小小一个凡人竟敢用脚踹江辰!”
这是弦线在闰木的意识中溃散的痕迹。残存了几许江辰的杂念。江辰连忙宽慰了闰木几句,表明这是施法的不良反应,才哄得他安下心来。
“妖主大人,到底能不能治好江辰啊?江辰是个实在人,您可别耍江辰。”闰木咕哝道。他瞥见沾在地毯上的血迹,表情惨淡,“您看看,江辰都被治出血来了。”
江辰面色一僵:“这是本座的血,你这不知好歹的浑货!”
闰木一愣,看到江辰嘴角残留的血渍,干笑几声:“一点点血而已,何必计较你的江辰的,有损妖主大人的气度。咱们接着来吧,江辰的血随时准备为大人流。”
江辰又给闰木服食了几颗安神的丹丸,自己又调息了半晌,等到心镜明照,神识完全恢复以后,才继续施术。
帐幕外,万籁俱静,夜风轻拂。正值子夜,偶尔可以听见士兵换岗时铁甲摩擦的声响。
江辰莞尔一笑,如今位高权重,法力通天,执掌大军,美人倾心,可谓攀上了人生最得意的巅峰,何必再计较那一段阴暗落魄的日子?对心镜而言,无论是春风得意,还是颠簸流离,都只不过是一层镜光罢了。
思及此处,心胸又是一阵豁然,心镜也恍惚透澈了一些。江辰驱动弦线再次探出,深入闰木的意识。
这一次,他观想出了一只烤得金黄的香喷喷羊腿。这和上次的双翼灰熊并无本质区别,只要蕴藏闰木的念头,弦线就能缠绕其上。
一切如同先前,闰木的精神核心化作了波澜壮阔的大海,海中冰山耸立,弦线依旧冻结在冰层深处。透过弦线,阵阵酷寒传至本体,仿佛赤身**地躺卧在冰雪中。
“听好了,闰木。你江辰一体,念化冰蚕。”江辰沉声喝道,弦线退居辅位,以闰木那一点微弱的精神波动为主。
闰木应了一声,弦线不住抖动,扭曲摇摆,慢慢变化成一条雪白的冰蚕。冰蚕生活在北极圣地东北的天霄雪山上,以千年玄冰为食,最耐奇寒。江辰以弦线化作此物,果然不再觉得寒冷,本体的冻僵感立即烟消云散。
冰蚕钻透冰层,灵巧自如地穿梭在冰山中。闰木微闭双目,躺在地上像冰蚕般轻轻扭动,样子十分滑稽。
无论冰蚕如何游走,总是钻不出冰山,似乎冰山无时无刻不在扩大。江辰琢磨良久,蓦然想到,莫非冰山便是闰木精神世界的真正核心?
刹那间,意念交感,奇变立现。晶莹的冰层映出了冰蚕的身影:哪来什么冰蚕?分明是一头膀大腰圆、长相憨鲁的毛脸熊妖!
弦线化作了闰木的本相。
“咯嚓咯嚓”冰山寸寸碎裂,塌陷消散,熊妖缓缓没入大海幽深处,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江辰是闰木,黑风山白雷洞之主,精修天熊吞月**”营帐中回响着江辰低沉的声音,闰木也跟着江辰异口同声地念道。
狂风呼啸,乌云低垂,一轮圆月半掩在厚厚的云层中,散发出妖异的光芒。熊妖立在山巅,对月长嚎,灰色的鬃毛在猛烈的山风中激扬。
一头头毛色光鲜、色彩各异的母熊簇拥在山脚下,仰着脖颈,目光发亮,仰慕地望着高处的熊妖雄姿。。
这座黑风山上的罡风极为猛烈,凛冽如刀,削肉刮骨,卷起无数飞沙走石。加上山顶的白雷洞常年雷鸣不断,声势骇人,寻常野兽根本不敢上去,母熊们只能望着熊妖空叹。
“看,你们继续看,看得再仔细一点,痴迷一点,好好欣赏一下本熊的霸气雄风!胳膊粗不粗?肌肉壮不壮?尾巴甩得够不够劲道?这个造型摆的真辛苦啊,不过还好,母熊们看得直流口水了。”熊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下方,心中志得意满,嚎叫声更高亢响亮了。
熊妖的炫耀卖弄,江辰的本体感同身受,仿佛完全出于江辰的内心。此刻的熊妖正是由弦线、闰木的一点念头波动和他精神核心内的记忆三者组成,所见所闻所想,都是闰木经历过的往事,深藏在他的心灵深处。
许久,月落日升,天色渐明,母熊们依依不舍地散去,只剩下熊妖孤立的影子映照在山崖上。熊妖怅然片刻,埋下头,无精打采地走向安身的白雷洞。
一丝悲涩的情绪透过熊妖,映上心镜。江辰暗觉纳闷,闰木既然色诱母熊,何不付诸行动,赶紧*,傻待在山上做什么?他又为何会闷闷不乐,愁思郁结?江辰的这点疑惑融进弦线,又投入到熊妖的心思里。。
心镜上,熊妖的情绪明显开始了剧烈动荡:为什么江辰不能下山?为什么江辰只能痛苦地望着美人们离开?为什么?他突然*双腿,踉踉跄跄地奔进洞窟,扑倒在地,放声哀嚎。怎会如此?江辰心头一震。不能置信地盯着熊妖毛茸茸的大腿,双腿之间,一无所有,哪来的什么胯下之物?
他虽是一头公熊,但*早就没有了!早在天壑爆炸之前。早在变性为女之前,闰木就已经是一头阉熊了!
江辰霎时心中雪亮,什么好多姬妾求安慰,什么怕戴绿帽,全是闰木的掩饰之词!这个天杀的滑头,貌似憨直。实则狡诈,竟然利用这次的天壑变异,哄江辰来替他医治身上本就有的缺陷!
毫无疑问,江辰这个妖主被他摆了一道。偏偏这头阉熊还倒打一耙,说怕江辰耍他,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江辰转念一想。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正因为闰木是头阉熊,所以才会吸引阴阳法则,将他彻底变成了女人吧。这其中闰木是主因,法则是诱因,暗藏天道与生灵之间的微妙联系,颇堪玩味深省。
江辰的这些思绪波及弦线,使得闰木的情绪愈发动荡不安。。熊妖倚靠在洞壁上,四肢抽搐不停,毛发忽深忽淡,像是要消散一般。江辰连忙平稳心绪,不去多想,熊妖的影像才重新清晰起来。
尽管闰木哄瞒了江辰,但也不值得江辰和他计较。相反,更增添了江辰探究的乐趣。既然闰木变性的根子不在阴阳法则,那么必须追本溯源,找出他变成阉熊的原因。
正在苦思冥想时。营帐外忽然隐隐传来骚动,夹杂着刺耳的警哨声、妖兵奔走的脚步声和刀剑出鞘的铿锵声,
一缕红芒穿过帷帘,飞射而至,正是笑脸盈盈的魔。
江辰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事情办妥了?”
魔点点头:“江辰一路寻觅,果然在北极圣地发现了好几处天精的踪迹。按照江辰的吩咐,江辰把其中一族天精引过来了。”
江辰满意地笑了笑:“有了天精的致命压力,就没人敢当逃兵了。只有汇聚成军,妖怪们才能活下来。妖军不明白这个道理,江辰只有逼他们明白。”
魔瞧了瞧闰木:“江辰还在为这头蠢物施术吗?天精马上就要杀过来啦。”
江辰神情平静地道:“施法正在关键时刻,不宜中途废止。你守在帐外,为江辰护法,让凡提他们领军作战。区区一个部族的天精,妖军可以应付。”
几句话的功夫,厮杀声就临近了。魔掠出帐外,四下里已是一片沸腾,人头攒动,枪矛成林,妖怪们匆忙集结,迎向杀气腾腾的天精。
江辰低下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熊妖身上。
熊妖趴在洞窟里,自怨自哀了好一会,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月夜,熊妖照旧在山巅搔首弄姿,卖弄雄风。
迅猛的罡风卷起砂石,抛向高空,又“啪啦啪啦”落下,沿着悬崖一路滚下,沉至下方崖底。
江辰心中一动:“闰木,向前一步,往下瞧。”
熊妖走到悬崖边沿,埋头望去,下方深及万丈,藤长草深,夜雾氤氲升腾。江辰缓缓地道:“我们跳下去。每落一丈,时光便倒退一年,一丈丈落下,一年年倒退。闭上双眼,心念默数,开始吧!”
随着江辰一声大喝,熊妖与江辰心念相合,纵身一跃,跳下山崖。
耳畔风声疾呼,景物飞速变幻,熊妖仿佛在一条时光的通道中穿梭,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模糊“砰!”跌落到尽头,熊妖浑身一震,睁开粉红色的柔嫩眼皮时,已经置身在了辽阔的原野上。
他一骨碌爬起来,撞到母亲柔软的腹部,差点摔倒。他舔了舔细小的爪子,跃入草丛深处,和一群幼熊嬉戏追逐。
它们是他的兄弟姐妹,四肢纤细,动作灵巧,灰色的毛发柔滑发亮。不远处,一群高大的灰熊围住了几头羚羊,悄悄逼近,它们是他的族人。
熊妖已然变成了一头幼熊,懵懂单纯的心思映在心镜上,显得分外清晰。江辰驱使闰木,瞧了瞧下体,还好,虽然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但不是没有。
闰木欢乐地尖叫着,在熊群中玩耍,嬉闹,进食,迁徙,日复一日
此时,帐幕外人影幢幢,天精、妖军惨烈交战,厮杀声响彻夜空,浓浓的血腥气飘散进来。
“砰!”一名妖兵被打得溅血飞起,重重跌入营帐,滚到江辰跟前。妖兵身后,几个天精衔尾紧追,叫嚣着冲进帐内。
地面微微震颤,天精的步伐沉重有力,“砰砰”踩在地毯上,压出一个个凹坑。
这几个天精雄壮魁梧,长相奇特。脑袋光秃秃的,毛发、须眉皆无,脸孔硬邦邦地绷紧,不带一丝表情,仿佛石雕泥塑一般。他们的额头生有不断变化的天然彩纹,膀大腰粗,浑身上下鼓起一块块厚实的肌肉,即便是腮颊也不例外。每一块肌肉都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呈现出石质的光泽。
江辰平静地瞥了他们一眼,仍然盘膝静坐,泰然自若,心神沉浸在闰木的记忆里,跟随着幼熊一天天成长。
“这里还有两个被吓傻了的家伙!”一个天精狞声道,语声浑厚,嗡嗡作响。他大步冲至,飞起一脚,向江辰胸口狠狠踹来。
江辰探手一抓,扣住他的脚踝,触手坚硬冰凉,宛如岩石。寻常人被江辰这么一抓一扣,脚踝早就折断,但这名天精只是皮肤绽开几条裂缝,连一滴鲜血也未溅出。
江辰微微一愕,想不到这个部族的天精皮肉如此结实,肉身强悍,犹如铜墙铁壁,难怪能一直杀到江辰的帅帐。不过碰上江辰,只能算他们倒霉。单论力量,就算是晏采子、楚度也要对江辰甘拜下方,正好稳稳吃住这伙天精。
“咯嚓”一声,江辰手上发力,将天精的脚踝捏得粉碎。天精发出痛苦的吼叫,额头彩绘变成了鲜红色。江辰随手将他扔出,撞在另两个扑来的天精身上。“砰!”三个天精齐齐炸开,残肢断骸飞溅,落在地上兀自发出沉闷的声响。
精神世界中,闰木的族群随着季节转凉。向南部迁徙。萧瑟的秋风吹过草原,闰木的鬃毛像草浪一样晃动,他已经快要成年了,但身形瘦小,远远比不上他的兄弟们强壮。性子也偏于柔弱,成天粘着几个姐姐嬉闹。
熊群忽然停下来,头熊仰头嗷叫一声,目光紧惕地盯着草丛深处。四面八方的荒草簌簌抖动,一头头高大狰狞的青熊跃出草丛,团团围住了族群。发出威胁的低吼。
为首的青熊身高数丈,人立而行,双臂执刀,上身套着破旧的战甲,下面缠着一块脏兮兮的兜裆布,脸上毛发稀疏。眼睛灼灼有神,俨然已经开始化形,进化成熊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