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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1章 隐蔽的触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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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出发的时间比预定的早。天还没亮，他已穿戴完毕，叮嘱了值岗的但丁要和白蛇一起守好营地注意四周动静，就出发了。他的衣服颜色灰暗，使得他在太阳尚未爬过东方的山顶的时刻不太容易暴露于人们的视线之中。他尚不知道短短几天来大羊屯村的风云变幻，仅仅是经验告诉他外来人在这个村子都十分显眼，一旦被村民注意到，他便很难进行隐蔽的探察了。
他不敢开手电，走夜路的本领又不及卓吾，行进有点儿缓慢。他随身带着一张图，是刑天给他画的，画工潦草，但重要的是标出了前刑警观察到的围着大羊屯的几座山上所有洞穴的位置。尽管洞穴屈指可数，愚公记得的只有上次他们三人藏身的那个，因当时要缠在心头的事情太多，他对其余的完全没有留下印象。有了这张图，他能够任意挑一个合适的观测据点。为避免撞上早起的村民，他选择从背着大羊屯村那一面的山坡上山，翻过山顶后加快步伐，猫着腰沿着山梁摸到偏西的一个角度，见脚下果然有图上对应的小山洞。愚公潜进去，伏在洞口，掏出望远镜和笔记本。
这个洞的方位非常合适，愚公可以由斜侧方向将村委会、“老九”家以及常金柱的小楼收入同一观测水平面内，有了但丁的高级望远镜，实际距离太远在俯瞰视角下也不碍事，反倒有助于他不被人发现。过了一阵，他听到村里公鸡打鸣，看见朝阳洒进山坳。该有人开始走动了。愚公举起望远镜。
他首先关注的是村里的主要路口和建筑物，当望远镜移向村口时，愚公的手停住了。他看到进村的路口处那间曾遭遇常飞鹏强拆的房子外面整齐地堆着砖头和瓦片，都是新的。
这天上午，常小山接到“老九”书记的指示——去县城选一批质量好而又不会贵得离谱的茶壶和茶杯。书记没说要茶壶茶杯干啥，只警告他不许糟践钱，多选几个样式没关系，先别买，回来把价报了再说。虽然领导不说明布置给下属的任务的意图也符合官场的规矩，但常九城可不像遵循这些规矩的人。常小山答应得痛快，心里难免犯嘀咕：“除了电脑、打印机这类办公必需品，对其他用的东西，老九书记不是发扬作风，带头不用特贵的好货吗？他也不爱喝茶，咋想起换新茶杯来了？”后来他想，多半是李金明那书呆子出了啥馊主意。
常小山出了大院骑上电动车走了一段，被道中央一个人截住了。他见了截自己的人，眉头直皱——这厮不是别人，正是李三赖子。他怕这赖子躺地上装作给自己撞了讹钱，急欲掉头换条道走，却被李三赖子拧住了车头。“小山哥，我有个事求你。”李三赖子满脸堆笑，但那假惺惺的笑容使他的脏脸像一块溃烂的脓疮。常小山看得直恶心：“李三赖子，我这会儿没工夫！有公事急着要去办呢，别拦着，耽误了你可担待不起！”“嗐，耽误不了您的大事，就几分钟。”“行啦，有事等我回来到村委会找我，赶紧……”常小山用下巴指指被李三赖子拧住车头的手。“不行，不能去村委会。”李三赖子的笑脸乍然收起，换了一副严肃的脸孔，令常小山感到非常怪异。“你是村官，村官也是人民公仆，不是为人民办事的啊？啊，我不是人民吗？我有困难你就躲一边不管了是不是？啊！”李三赖子眼珠子一骨碌，提高了嗓门，“你要走，除非把我撞倒了，你撞啊，撞啊！”
李三赖子边叫着边抬起自己的腿往车轮上顶。常小山连连挥手示意他不要喊了，妥协道：“行啦行啦，赶快说，啥事？”“甭跟这里说。”李三赖子又讨好般笑起来。“那上哪去？”“我家。我看你是要到村外头办事吧？反正也顺路。”常小山往地上“呸”了口唾沫说：“走吧。”李三赖子满心欢喜要往电动车座上挤，常小山却一面伸手挡住他，一面断了电跨下来，推着车就往前走。
李三赖子走不快，常小山没有与他并行。等他不紧不慢踱到自家门口，见常小山呆若木鸡站在那里，又得意地笑了笑。
让常小山吃惊的东西和愚公用望远镜看到的一样——大量的红砖和绿瓦。“你这是要干嘛？”他问。“你不认得这是啥东西？你说这些东西能干啥。”李三赖子三步并作两步，推开家门向里一指，“瞧，这里还有！”是水泥和油漆。
“你啥时候弄来的这堆东西？”“水泥油漆早弄来了，砖瓦是昨天晚上运到的。”“你要盖房子？为啥？”“为啥？我……我想……娶个媳妇呗……”李三赖子害羞道。“娶……你谈上媳妇了？啥时候？谁家的姑娘？”常小山第一反应他花钱买了个女人，就他这德性，想来明媒正娶的也没人肯嫁他。“没……还没有呢。”“那你……再说你娶不娶媳妇跟盖这房子是一码事吗？”“你咋不明白哩！”李三赖子气得瞪大了眼睛，若腿没事的话他还会跳一下，“你看看我，就我这条件，别的啥也没有，要是再没个像样的房子，就是破鞋、拖油瓶的都不愿找我啊！你不会土得不知道现如今城里人结婚没置一处房子都不成吧？我老大个人了，娶媳妇就指着这房子啦！”“你想加盖？可这么多建材，就你现在住这房的面积，够盖两间了。”“就是要大点儿，不然人家咋看得上我？”李三赖子凑过来说，“小山哥，不怕你笑话，我这腿脚自己去找建筑队太麻烦。你从前不是认识几个建筑队的头头儿吗？帮我联系个活儿干得利索的。”
常金柱系村官当政的某段时间，在城里的工地上混过的常小山因为沾一点儿亲戚关系，得到了一份负责小型工程建设的公差。这份差事要求他做的就是遵照常金柱及其爪牙的意思建一些形象工程应付上级的检查，并在施工过程中为他们从工程款中揩出油来然后孝敬上去。他们吃饱了肉，自然会赏他几口残汤喝。这些工程规模小又偷工减料，在检查结束后不久也就拆除了。然而有一次，上级接到了指示要严查本地区的劳民伤财形象工程，大羊屯村的一处也在调查范围内。查证问题属实之后，上级又继续调查其中涉及的经济问题，常金柱借助县里的关系，把一切罪责扣到常小山头上，保住了他栽培的村委副书记。顾及到亲戚的面子，他也帮常小山使了一把劲儿，“只”让自己的亲戚免了职受了处分而没有去坐牢。从此在村里，常小山在人们眼里成了常金柱一党中的落水狗、罪有应得的**分子，背地里不知送给他多少嘲讽和唾骂，他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此时此刻听不知自己心结的李三赖子翻起建筑队的老黄历，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工钱好说，另外你的红包也不会少的，嘿嘿。”李三赖子这光棍自作聪明，以为常小山过去替常金柱卖命，盖房子这事找他最能保密。殊不知，常小山并没有对允许他上贼船再把他一脚踹到海里随后扔一个救生圈给他的常金柱感激涕零——尽管这位大羊屯村的土皇帝认为他理当如此——却也未怀有多少怨恨。他明白，这是他自作自受，是报应。
“你……要咋个盖法？”常小山问。
和一个年轻姑娘独处，即便她是共事多年的“同事”，但丁也很不自在，他背对着白蛇坐得离她远远的，只管摆弄愚公给他的气手枪，一句话不说。白蛇也不说话，她同样能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但她不了解私生活中的但丁，也就说不清这种尴尬的气氛从何而来。愚公这次给他俩设计了情侣的身份，情侣像现在这样未免隔得太远了吧？不过这附近反正还没有其他人，等有人过来了再装也来得及。假如来的是卓吾呢？扫了一眼坐得远远的背影，白蛇心里突然冒出这个问题，可她制止了自己去思考答案。
“但丁，我觉得那玩意儿老亮着有些乍眼。”还是白蛇先开了口，这也属于纠正工作中的错误。但丁倒也听话，她见他把枪****了裤兜。“白蛇，咱们留在这儿什么忙儿也帮不上。”但丁也转过身和她说话了，一个原因是他也觉得作为男“同事”他的行为亦过于冷淡了，“不能老是让愚公一个人去冒险，要不你我就真成了来旅游的了。”“小声一点儿。”白蛇将食指按在嘴唇上。“没事儿，你看有别人儿吗？谁听得见？”
话说得不错，可但丁还是起来朝白蛇走近了许多。“你想……自作主张？”白蛇难以置信，“你也会自作主张？”“不，不是自作主张。”但丁自责地一笑，“你知道我不是经常到第一线，但这次既然来了，就该多做点儿什么，至少别让愚公一个人儿挑那么重的担子。你没觉出来吗？压他心口儿的那副担子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