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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扫地的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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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亦青是个沉默而温和的年轻人。书mí群2
沉默与温和并不代表他不骄傲,只是他很好地把骄傲隐藏在沉默温和的外表之下,就如同前些年,他听从大兄的命令离开柳氏老宅,隐姓埋名加入剑阁时那样,无论剑阁同mén如何冷漠,甚至流lù出敌意,他始终温和。
因为他的大兄是剑圣柳白,他有足够的资格骄傲,那么他便没有必要把这份骄傲展现给剑阁里那些弟子知道。
但面对长安城南这座书院时,他的沉默温和便多了很多诚挚的意味,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在这个地方骄傲。
因为对书院的尊敬,他选择静坐的位置远离书院正mén,而是通向后山比较偏僻的侧mén,陈皮皮在崖dòng里对宁缺述说的所谓书院羞辱,自然有些夸大其辞,不过一名南晋剑师登书院mén挑战,并且静坐等待某人破关,依然引发了世间很多议论,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清晨时分的初chūn,晨风依然带着凉意,柳亦青缓缓睁开眼睛,从冥想状态中醒来,平静望向周遭那些神情复杂的围观群众。
围观这位南晋大剑师的人大部分是书院前院的学生,但随着他在书院mén口坐的时间越来越长,消息传到长安城内,触发了更多人的好奇心,城内一些好事的看客,竟是结伴而来,想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侧mén吱呀一声推开。
黄鹤教授走了出来,站到蒲团旁,抬头看着有些yīn沉的天sè。忽然叹息一声,说道:“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我请你进书院,你却偏不进,如今竟是惹来了这么多看客,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荒唐无趣?还是说你来长安之时,心中便已经决定用这个法子来让书院méng羞?”
“不敢。”柳亦青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躬身行礼说道:“哪里敢对书院无礼,只是奉命前来,若不能与十三先生一战便退去,回南晋后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家兄回话,既然十三先生在闭关,那我在这里等他便是。”
黄鹤看着这名年轻的南晋剑师,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浑身充满了桀骜之气的男子,虽然身前的年轻人神情温和。但身体里似乎也有那种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执着倔犟。
“你要等,那便等下去吧,若渴了,院中有水,但书院不会给你提供食物,身上的干粮如果吃完了,便回长安吧。”
柳亦青说道:“先生放心。我带了不少干粮。”
……
……
从清晨坐到黄昏。很多书院前院弟子,专程绕到侧mén处来看柳亦青,待发现这名年轻的南晋强者,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便觉得有些无趣,各自散开。
而那些从长安城里过来看热闹的好事百姓,则是一bō接着一bō,围在不远处指着柳亦青指指点点、窃窃sī语。甚至因为某种看法不同而jī烈地争论起来,本来偏僻幽静的侧mén,竟没有片刻清静。
“大剑师……应该是很厉害的修行者吧?”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的修行者。”
“听说他已经是dòng玄上境了,和隆庆皇子的水准差不多。”
“那又如何?听说他这次要挑战的书院二层楼学生,在荒原上直接shè死了隆庆皇子,难道还会败在他的手里?”
“说起来这个南晋人还真不像别的南晋人那般怯懦无能似娘们儿一般,居然有胆子跑到咱书院来堵mén。”
“我就不明白。书院大mén已经被这厮堵住了,为什么院里的人还容他如此嚣张,不赶紧把他赶走。”
“首先这个南晋人坐的地方是侧mén,你看除了我们这些街坊外,还有谁会从这里经过?其次既然他挑战的那名二层楼学生正在闭关。书院其他的人自然不方便出手,再次院里那些人随便出手。岂不是跌了份?”
“有道理,你们猜这个南晋人能坚持在这里坐几天?”
“十天半月?谁知道。书mí群2”
“我只知道当那个书院二层楼学生破关而出时,这个南晋人就不会再坐着,而且马上就会很惨很惨的输掉,狼狈地滚回南晋。”
天下诸国自然以大唐帝国最为强大,而第二强国便是南晋,南晋依凭着西陵神殿的支持,雄霸南方,对大唐向来有些不服,而大唐人看南晋就像看着永远的第二名,警惕之余更生出诸多嘲讽不屑。
南晋年轻强者上书院挑战,对于唐人来说是难得的热闹,也是多年和平无战争的世间,一个教育南晋人谁才是真正老大的难得机会。
至于坐在书院mén外这名南晋人有没有可能战胜那学生……唐人并不知道那名二层楼学生是谁,也不知道实力境界到了什么水准,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书院里的人会输掉这场决斗。
这和骄傲自信狂妄自大没有任何关系,这只是唐人血液里不停流淌着的某种气息,在战斗尚未开始之前,绝对不会想着失败之后的情形,因为战斗的目的就是胜利,除了胜利没有别的任何杂念。
……
……
日复一日,前来看热闹的长安百姓不停重复着好奇打量、窃窃sī语、jī烈争论、直至最后统一意见,认为这名南晋年轻强者,现在看着嚣张,但注定肯定不是书院中人的对手,一定会输的极为凄惨。
日复一日,柳亦青坐在书院侧mén外,迎接着无数双目光的打量,感受着目光里的好奇与鄙夷,听着那些唐人的议论以及议论里对自己和南晋人的奚落嘲讽,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仿佛毫不在意。
侧mén前石阶下开起一朵野huā,代表着chūn意终于降临了人间。柳亦青看着那朵瑟瑟小huā,平静的脸上忽然流lù出一丝笑意。
他脸上的笑意很温和,心里的笑意却有些微寒。
身为剑圣柳白的亲弟弟,而且是南晋剑阁里最出sè的年轻一代弟子,他理所当然有资格骄傲自信,就算面对着书院,他也只是把这份骄傲自信深埋进了心里。然而听着这些唐国俗人的议论,又哪里不会愤怒?
书院十三先生宁缺?
柳亦青离开剑阁之前,剑圣柳白曾经警告过他,书院后山弟子里除了一二一十二这三人,除此之外都不能输。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在柳白的眼中,除了书院大先生二先生和那位声名在昊天道mén里隐隐流传多年的十二先生,其余的人应该都不是柳亦青的对手。
柳亦青很清楚宁缺现在的境界实力。
一个在荒原上才破境入dòng玄的人。又如何能是自己一剑之敌?
世间很多修行宗派,对宁缺的看法依然停留在这个阶段,起始时他们非常不明白夫子为什么愿意收这个废柴为弟子,后来当宁缺先后战胜隆庆皇子、烂柯寺观海僧以及自悬空寺归来的道石大师后,修行世界开始思考夫子收宁缺为学生的真实原因,只是依然没有谁认为宁缺很强。
如今真正让宁缺在修行世界里奠定地位的那三场战斗的详细过程,早已成了诸修行宗派里参详研究的对象。包括其中的每个细节。
而越研究。他们越觉得宁缺赢得这三场战斗,更多依靠的是书院提供的绝世武器,还有那些不可捉mō的运气,比如荒原上古怪的铁箭,又比如宁缺和道石大师在长安街畔莲huā净土里的一战,很明显得到了某种外力的帮助。
修行世界里有很多人怀疑,当时站在宁缺身畔的那个年轻胖子,极有可能便是传说中的书院十二先生,或者当时那位十二先生在暗中出手。道石大师才会惨败,只是没有人有证据,而且毕竟那是书院的十二先生,又有那般传奇的身世,谁也不敢站在台前就此提出疑问。
没有提出,不代表就没有疑问。
至少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人认为宁缺真的比隆庆皇子更强。
柳亦青离开南晋来长安的旅途中。得知烂柯寺观海僧的失败,对宁缺在符道上的手段开始警惕,待来到长安城后,他仔细研究了宁缺这三场战斗,最终得出的结论。除了世间修行宗派所说的那些之外,还注意到很关键的一点。这位代表书院入世的十三先生,在战斗里非常喜欢投机取巧。
柳亦青自落地便开始练剑,勤勉修行,不停打磨jīng神意志,吃了无数苦头,才有了今时今日在剑阁中的地位,他一向很厌憎那些只会投机取巧,或者说运气很好的人,而在他看来,那个叫宁缺的家伙,只不过因为运气好被夫子收入mén下,才会有后续这些风光。
所以他对书院无敌意,但对宁缺有敌意。
而且他坚信宁缺不是自己的对手。
柳亦青对宁缺有无穷敌意还有另外两个原因。
那个原因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便是书院二层楼开启时,他还在柳氏老宅剑塾里苦修,对此他极为遗憾,觉得自己错过了最珍贵的机会。
而这个被他无奈错过的机会,最终落在了宁缺的身上。
坐在书院侧mén外的蒲团上,他看着不远处那些面容可憎的围观唐人,默然想着如果不是大兄严命,要让自己把握住此次磨砺jīng神的机会,尝试被夫子看中收为学生,待宁缺破关之后定要将他一剑斩了!
一个穿着蓝布大褂,手里拿着竹扫帚的老fù人,从侧mén里走了出来,走到蒲团旁,看着柳亦青的侧脸,缓声问道:“你不高兴?”
老fù人离柳亦青如此之近,他才发现,不禁有些震惊,心想都说书院里藏龙卧虎,难道这个老fù人也是位了不起的世外高人?
但他在老fù人身上没有察觉到任何念力bō动。
柳亦青平静回应道:“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没有不高兴就好。”
穿着蓝褂的老fù人,佝偻着身子走到石阶下,开始扫地。
柳亦青微微皱眉。心想明明看见我坐在这里,这老fù人扫地的时候为什么不留神些,还扬了这么多灰起来?
老fù人仿佛察觉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停止了扫地,扶着竹扫帚微微喘息片刻后,看着他说道:“有人要我给你带句话。”
柳亦青神情微凛,问道:“请讲。”
老fù人眯着眼睛看了看yīn沉的天空。似乎在回忆传话之人究竟说了些什么,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想了起来,说道:“你要挑战的那个人,现在正在崖dòng里闭关修行,修的是什么……”
“想起来了,他在尝试符武双修。”
老fù人接着说道:“他说如果你能憋着不进书院上厕所,能忍着屎niào味道和灰尘还有初chūn料峭的寒冷。那么便等他三个月。”
柳亦青沉默。
夫子回到书院,十三先生宁缺开始闭关修行,这件事情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然而今天听到老fù人代宁缺传话,他才知道宁缺竟然让自己等上三个月时间,尤其是听到什么符武双修,更是心生愤怒。
修行者确实经常需要闭关悟道。但需要长达三个月的时间进行闭关。或者是那些大修行者,或者是面临着破境的紧要关头。
宁缺的境界如此低下,当然不是那些需要问天求道的大修行者,而且此人刚刚在荒原上才破境入dòng玄,难道他现在又要破境入知命?
在柳亦青对修行界的认知中,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至于符武双修,听上去更像是个笑话,所以他越想越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宁缺闭关也是假的,只是想要避战的无耻借口!
柳亦青面lù鄙夷之sè,说道:“如果宁缺没有信心代表书院入世,言明便是,居然用这等借口,真是给书院和夫子méng羞!”
穿蓝大褂的老fù人传完话后便不再理他,佝偻着身子继续扫地。
只不过她扫地的时候。手中的竹扫帚扬的更高,仿佛是她感受到了初chūn的气息,想起了数十年前少nv时期的美好,竟要跳一曲舞般。
灰尘hún着沙砾被高高扬起,然后缓缓落下。竹扫帚在老fù人的舞动下,明显刻意地把尘土向着石阶下扫去。
柳亦青满身满脸都是灰尘。看上去极为狼狈,脸sè因为愤怒而变得苍白起来,看着扫地老fù人厉声说道:“难怪宁缺会让你来传那般话,原来这就是所谓忍受灰尘?难道这就是书院的待客之道?”
老fù人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说道:“坐在主人家的mén口,无论如何邀请都不进去,我从未听说过世间有这样的客人。”
柳亦青微微皱眉。
老fù人看着他说道:“就算你要等宁缺破关,你可以在书院里面等,你可以在长安城等,甚至你可以直接从南晋剑阁修书一封,但你却偏偏要坐在我书院mén口等,其实所有人都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做,只不过书院里的老人还有小黄鹤,早年间都与柳白有过些jiāo情,不好说你什么。”
“近百年来,我见过很多苦修多年意图一举成名的年轻修行者,他们都像你一样,认为书院之魂在于夫子,其余的弟子只不过幸运拜在夫子mén下,便有了你们如何勤奋辛苦也无法获得的机缘。”
“我知道你想一举惊天下,成就不世名。”
“但你选错了地方,也选错了对象。”
“你不喜欢别人投机取巧,却盯着二层楼里最弱的宁缺不放,难道这就不是投机取巧?一旦开始投机,你这身袭自柳白的剑意便失了根本的道理。”
“因为你兄长柳白从来就不是一个取巧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是世间第一强者。”
老fù人轻轻掸了掸身上那件蓝sè的大布褂,说道:“连灰都不能吃,又如何吃得了苦与闷,苦闷都不能捱,又有什么资格拿书院来做你名声的注脚,连这种事情都想不明白,又凭什么成就不世之名?”
柳亦青听着老fù人的这些话,沉默不语,脸sè变得越来越苍白,冷汗涌出后背,打湿衣衫,甚至湿了身下的蒲团。
片刻后,他坐直身体,双手向前按在地面上,低首行了一个弟子辈的大礼,诚挚说道:“多谢前辈一语惊醒愚人。”
老fù人走到他身边把那些hún着极少落叶的尘砾垃圾扫进筐中,说道:“不用谢我,我也不是专mén来提醒你什么,只是你在书院侧mén外坐了七天,我便有七天时间不得扫地,如果你真要等那家伙三个月,我总不能这三个月都不来扫,我这人啊,就是最不愿意看见地上有垃圾。”
老fù人佝偻着身子走进了侧mén。
柳亦青回头望向紧闭的书院侧mén,总觉得老fù最后那句话说不愿意看见地上有垃圾是在嘲讽自己,但他却并不愤怒,反而若有所思。
……
……
如果宁缺当时在书院侧mén外,当然能认出那位穿着蓝褂的老fù人是谁。书院学生们经常能看见一个拿着竹扫帚,佝偻身子在书院每个角落里扫地的老fù人,斯人斯景早已成为书院传说中的一页。
因为那位老fù人并不是负责洒扫工作的教工管事,而是书院唯一的nv(w)ìng荣誉教授,是书院数科无人敢于招惹的大拿。
宁缺入院时数科考了唯一一个甲上,当时的题目是大师兄出的,而事实上大师兄一共出了五道题备选,最终由这位老fù人选中了斩桃huā那道。
而此时他在崖山绝壁间苦思闭关之时,也想起了这道题目。
……
……
(第一章到,这是五千字,所以晚了些,第二章十一点前一定能更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