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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章 冬至晚上的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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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晴的天空，日光映在覆着薄雪的地面上，白晃晃的直刺的人眼睛疼。
安月云走出殿宇，揉了揉被光线刺疼的眼，许久，才抬起头将目光移到残阶下，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上。
看着他的背影，她不觉想着，慕云凡我是不是几世之前亏欠你太重，你才要这般来揪住我不放！仗着自己尚有三两皮相，便以为这世上谁都可以任你招惹！可是倘若，你知道了你我之间曾经的过往，到底，你还有没有那个兴趣使出这种风流的手段跑来戏弄我？
想着，想着，她暗暗握紧了拳头，许久，才说服自己换上一脸寻常表情，漠然的从他身侧走了过去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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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棚里，阿思还在啃着乱草。
安月云将系在柱上的缰绳替它解开，本想像平常一般纵身上马，可阿思那个家伙，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她此刻情绪不佳，怕被她欺负，竟然从她身侧蹿了出去，冲到了慕云凡的身侧，还主动用头在慕云凡身上来回蹭着，俨然一副少女撒娇的娇嗔相。
慕云凡也没有拒绝它，只由着它在身上蹭着，还用手拍着它的头，看上去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一般！
安月云在一旁盯着阿思恨恨的磨牙。这家伙平时不是很有自持吗？怎么见着慕云凡就这般没脸没臊了，莫非它也是个看脸的？
提步正欲去将那家伙拽回来，可看着慕云凡和阿思那骨子亲热劲，她忽然思绪一转好似想到点什么，蓦然地，她顿住了脚步。
上一世在戍州，她第一次牵出阿思时，阿思见着慕云凡也是这般表现，当时她也是将它这反常的行径，归咎于慕云凡那长的太过好看的脸。可这一世，她撇开对慕云凡的痴迷，倒能用脑子想些正经问题了。
以阿思这个桀骜不驯的二货性子，通常都不怎么喜欢招惹陌生人的，更别说像这般主动的跟谁亲昵了。
除非，那人与它早就相识！
难道，它从前在赵王那便见过慕云凡了？
要说起来倒也不是不可能！可要是仅仅见过，又怎会熟络至此？除非，他们不只是相识而是相熟。
可要是跟马都能如此相熟，那慕云凡跟赵王的关系，又怎么可能太过疏远？可若是关系当真亲密，当初赵王下狱时，他为何没站出来替赵王说话？
难道，他也有所忌惮？
忌惮何人？她大伯吗？
不对，他不像是那种胆小怯懦的人！
安月云被这一团问题困扰着，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刚才慕云凡那番莫名其妙的表白了。
“你在想什么？想的如此入神。”慕云凡与她并辔而行，见她几次蹙着眉头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安月云拽着缰绳扫了他一眼，随口道：“没什么？”话落，她又补上一句道：“昨日忘了问了，王爷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石界山？”问这话时，她刻意将目光转向了慕云凡，认真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
“来此查一桩旧案。”他看上去从容的很，回答的问题也是极为干脆。
“旧案？”安月云有那个心理准备，他不会一下子承认自己是来祭拜赵王的，可他给出的这个答案，却还是让她生出几分讶异。
慕云凡悠悠的颠在马上，目光在她脸上轻轻掠过，点头应道：“昨夜你待过的那座废弃寺院，从前叫法门寺，是江都城最大的一座寺院，之前一直是个香火鼎盛的寺院。可就在盛朝都城从北方迁来江都前的两年，这里突遭了一场大火，院中一百多名僧人一夜之间全被烧死了。”
安月云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汗毛丛生。一百多人都在那寺庙里死去了，昨夜她还在那安然睡了一晚，那跟睡在死人堆里有什么区别？
慕云凡这个王八蛋，明知道那里死了那么多人，也不告知她一声，还真不知道他存的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莫名的，她看向他的眼神蓦然又多出了十二分的怨恨：“王爷昨夜为何不告诉我这些，你若告诉我……”
“我若告诉你，你便要在雪地里呆一夜，说宁可冻死也不要与一百多只鬼魂作伴，对吗？”慕云凡声音淡淡的打断了她reads;。
安月云倒是被他噎的说不出话了，目光一转又往那寺庙的方向看了看，心中暗自思忖着，这大火莫不是慕云凡编出的故事在诓她吧？
“一场大火何以一百多人都未能逃出来？再怎么说那火也不可能是一下子就蹿起来的，总该有几个人逃出来才是吧？而且我在江都多年，并未听说过石界山这还有个法门寺，江都城最大的寺院，从来都只有大通寺才对！”
怎么说安月云从前也是在钦查院“打过杂”的，虽说钦查院大多办的都是官员案子，但推敲梳理案情，与一般断案也大同小异，她虽没有认真学过，但耳读目染，简单的推理，她还是可以的。慕云凡想随口编个故事吓唬她，未免也太小瞧她了。
“难得你一句话便点破了这桩案子的疑点所在！而断查此案的那些人却故意视而不见。”慕云凡语气带着直白的赞许，投向她的目光也是那种毫不遮掩的灼热。
安月云像是怕被那目光灼了眼一般，转过了脸，不再看他，也不说什么，只听他继续说下去。
“正如你所言，一座寺庙一百多名僧人并非住在一个禅房，就算大火要烧也一定不会一下子把几十间禅房全部烧毁的，而就算是半夜起火，也不会一百多人全部睡死了，至少会有人呼救，有人救火，有人逃出来，可这场火烧的蹊跷，到最后竟没有一个人逃出来！”慕云凡一面缓缓的驾着马，一面耐心的给安月云讲着整个案情。不知不觉中，安月云倒是听的认真了起来。
“那场火因为烧的太过蹊跷，也太过惨烈，当时民间便有传言，说那庙宇建的位置太邪，佛堂压了邪鬼，而邪鬼太厉，终究没能被压住，便燃了一场鬼火。所以自那以后民间百姓便再没人往那个地方去，而当时的江都刺史在简单的调查过案件之后，便以老鼠打翻佛灯，引燃佛堂经幡酿成大火为由，草草结案了！这件事过去了十几年，如今也就鲜少有人提起了。”
听慕云凡讲完了整件案情，安月云倒不觉得她是在胡诌了，所以之前，她认为他也是来祭拜赵王的，还真有可能是她多心了！
“即便这件案子多年过去，仍旧存疑，何需王爷只身来查？王爷现在管着刑部，交由他们查一查好了。”忍不住，她还是将心中的疑窦问了出来。
慕云凡沉吟了片刻，目光看向她，淡淡道：“这桩案子其实早已封档了，而且是由父皇钦定封档的，没有父皇允许没有人可以再查。我也是因为最近刑部在转交大理寺陈案时，无意看见了这桩案子，有些好奇。才来看看的。”
“好奇？王爷为何会独独对这桩案子好奇？”安月云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了这句话，因为以她对慕云凡的了解，他应该不是一个对查案办案感兴趣的人，而且要说那案子死的人多惨烈，慕云凡的本行是干什么的？打战的！一个打战出身的王爷，岂会对一百多人的死感到好奇？试问他经历的哪一场战争，死的人会比这场大火少？安月云对慕云凡这个人不敢兴趣，但对于他这反常的举动还是难免生出了几分好奇。
可这一回慕云凡没有给她答案，他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安月云，眼中有着明显的晃神。
安月云见他只看着自己并不言语，便又问了他一句：“怎么？王爷不愿说吗？”
慕云凡收敛了眉目，淡淡一笑道：“不是，只是这么久了，好似从来没有见你这般认真听我讲过话，有些走神了。”
安月云脸上神情滞了一瞬，继而转成了一抹无声的冷笑。她不禁想着，慕云凡装起深情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欺骗性！可是她，又怎么可能被他骗了去。
低下头，她紧紧手上的缰绳，也不与他多说。且再看看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安的什么心吧reads;！
“驾……”她夹了下马的肚子，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和慕云凡拉开了一段距离。
片刻过后，她来到昨日那座断桥旁，看着还未修好的桥，无力的抚了抚额角。
没有办法了！只有将剑夹在阿思的脖子上，逼它过去了，这鬼地方她实在一刻都不想再待了。
俯下身，她锊了锊阿思的鬃毛，先跟它好言好语道：“宝贝儿，咱们试一下，就试一下，只要你把这条河给迈过去了，回去了我一定好好犒劳你！”
可是对于她的温言软语，阿思好似并不买账，只用蹄子抛着土，摇头晃脑的在那打了两个响鼻，便停止不前了。
安月云热脸贴了阿思的冷屁股，直在那气的磨牙。
“把它交给我吧，你骑我这匹！”
慕云凡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安月云转头看去，他已经驾马来到了她的身边，两匹马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看样子他已经看出她搞不定自己这匹马了，可她搞不定，他还能行吗？
她的阿思就算再是个看脸的货，却也不会干那种巴着外人给自己拆台的事，对自己养的东西，这点基本的信任她还是有的。
“不必麻烦王爷了，王爷虽然戎马多年，驯服过不少烈马，但我这匹马生性顽皮，就算落在王爷手中，一时半会也很难拿它有办法的。”
慕云凡望着她淡笑了一声：“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说着，他已从自己的马上下来，走到安月云的马前，向他伸出手道：“把它交给我吧！”
安月云心中一嗔，还真不信邪？
好吧，你自己要来现眼的，我可没逼你！
说着，她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将阿思交给了他。
慕云凡对着她沉静的笑了笑，一跃骑到了马上，只见他用手摩挲了几下阿思的脑袋，然后将缰绳一扯，双腿在马肚上用力一夹，阿思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半点迟疑没有的纵身跳进了浑浊的泥河里，它那矫健的身姿，就如战场上雄姿勃发的战马一般，安月云发誓，她这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勇猛的阿思！
一时间她有了一种自己养了一只鸡，交到慕云凡手里，却变成了一只雄鹰的错觉。难道，一直以来都是她驾驭阿思的方式不对？
备受打击的骑着慕云凡那匹枣红马来到对岸，看着又恢复姑娘习气，蹭在慕云凡身边的阿思！
安月云咬着牙，真是恨不得给阿思脸上泼一盆水去，让它清醒清醒，我安月云都不看脸了，你还在看脸，这么肤浅的见识，到底是随了谁？
过了一阵，安月云接过阿思的缰绳，本想再教训它两句，却看见前方密林处，有几人驾马向他们走了过来，待他们走进些，她认清了来的人是辜超和几个惯常跟在慕云凡身边的士卒，不过他们此刻都做了寻常百姓的打扮。
辜超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慕云凡身边只说了句：“事情都办妥了！”便再未多言。
慕云凡也只轻应了一声，便下马走到安月云面前，对她道：“我还有事，要先行一步！你路上小心些，我派两个人送你回去！”
安月云朝他身后那群人看了一眼，只随口说了句：“不必了！”便调转了马头，连一声告辞都没有说，驾马离开了。
看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慕云凡脸上的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但眼中的光芒却有一时恍惚，片刻后，他才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去两个人跟着！仔细看看路上有没有什么熟面孔，如果有，记得回来告诉本王reads;！”
话落，身后便有两个士卒向他领命称是，然后转身上马，向着安月云的方向跟去了！
因为害怕节外生枝，安月云一路回来都格外小心，连之前准备的纱帽都被她戴在了头上，不过还好，没有撞上什么熟人！
回到侯府，门房已经没有了姜妩儿的影子，安月云心中不觉得松了口气。
“姜公子走了吗？”她随口问向门房的小厮。
“回小姐，姜公子一早就被长宁郡主接走了。”
“长宁？”安月云一口舒心气还没沉到底，一听小厮这话，差点被岔了气。
长宁那睚眦必报的家伙，接走姜妩儿，可不知要把人家怎么收拾一回？不行，她得去寻寻，别真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转过身，她脚刚跨在门槛上，便听见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声：“安小姐。”
她脚下顿住，身体微微一僵，不用回头，她也辨的出那声音出自何人。
狄千河，他来了！
静默了片刻，她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一身白衣，身姿挺拔，容貌俊秀的狄千河，强自镇定的笑了笑道：“小王爷今日怎么有空到侯府做客？”
狄千河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幽蓝的眸光沉静而干净。他看着她浅浅开口道：“我来是向侯爷请罪的！”
安月云冷冷一笑：“请罪？小王爷何罪之有？”
狄千河原本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微微躲闪了一下道：“那日大司马提出让我向小姐提亲的事，我回北苑问了父王的意思，父王认为我如今根基不稳，还不足以成家立室，不该耽误了小姐。所以……”说到这，他声音有些青涩道：“所以，刚刚我已向侯爷禀明了父王的意思，请他不要因为此事对我心生芥蒂!”
安月云其实早就料到，狄千河不会娶她的。
即便他还曾是她的淳禹哥哥，即便他真的没有死，即便在上一世她没有遇上慕云凡，那个当初十五六岁的少年，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的大哥哥，如今，也不会娶她的。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将一句玩笑当真，也没有几个人会记得少时的诺言。连她都会爱上别人，她还怎么能苛求别人一成不变？
曾经她无数次的在心中想过，如果淳禹还活着，她的人生会不会不同，如今，她有答案了，没有什么不同，她的人生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而不同，他只是在幼时陪她嬉笑玩乐过的一个伙伴，长大了，他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
“小王爷放心，我爹他不会生小王爷气的。小王爷的婚事本该听命于父母，若是狄多王不同意，光是我大伯的意思，也不好勉强。”她说的甚为平淡，就像她说着的是别人的事情，与她毫无瓜葛。
狄千河眉心蹙了蹙，看她的目光愈发深了些，许久才见他扯动着嘴角，挤出个笑容道：“是啊，不能勉强，安小姐理应找个更好的。而我……”他垂头向着地面无声的一笑。
“小王爷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月云就先告辞了，月云还有别的事，恕不相送了！”安月云最后这句说的极为冷淡，如果，他已经将她视作了陌生人，那么她是否也应该拿出点陌生人的姿态。
“等等！”她刚一转身，狄千河便叫住了她道：“有一句话，我还想问问小姐！”他边说边向她走近了些。
“什么话？”安月云侧过脸，茫然的抬眼向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