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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5章 吃豆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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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已经是日暮时分,霞光遮掩在厚密的云层之后,透不出几分光彩,反倒是有一种令人气闷的阴郁感。
大概是顾忌着阮琨宁还没醒,内殿也不曾点灯,鲛纱朦胧了室外透进来的浅淡光亮,使得屋内有了一种奇异的温柔。
阮琨宁四顾看了看,这才发觉内殿里的宫人内侍早已退出去,屋子里头竟只有自己与皇帝两人,她原就极为疲惫,一番沉眠也只是叫她恢复了几分体力,至于精神上的疲惫,却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弥补过来的。
左右此刻四下里无人,她也不想辛苦自己去做出一副懂规矩的样子,皇帝既然不怎么在意这些虚礼,她便不打算起身了,只是懒洋洋的睁开眼睛,道:“陛下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皇帝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点亮了一侧的宫灯,那火苗轻轻地摇了摇,慢慢的长了起来,晕起了一片暖融融的黄色,皇帝回过身去看她,灯光的映衬下他沉静神情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道:“没多久,见你睡得这样好,怎么忍心叫醒你?”
他此话的确是实心实意,可是落在阮琨宁耳中,却难免会有轻浮之感,所以他也毫不怀疑,即使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这只小狐狸没办法直接反驳,却还是会暗地里拒绝了才是。
可是这次确实出他乎预料了,阮琨宁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她看似平静的眸光中甚至于有一种近乎哀伤的光芒,竟没有出言反驳什么。
皇帝有点奇怪,走到她身边去,弯下腰仔细看她神情,有些诧异的道:“怎么没有反驳我?你不说什么,我反倒是觉得不习惯。”
“没什么,”阮琨宁别过脸去,灯光下她侧脸的轮廓若隐若现,朦朦胧胧之下愈发美的惊人,她低声道:“你这习惯真不是一件好事。”
阮琨宁不是察觉不出皇帝话里头带着的意思,她只是忽然之间有些感伤,也不想去戳他的心罢了。
喜欢她的人那样多,她要去拒绝的情意也那样多,虽说她同自己讲,那是为了不叫他们陷得更深,那种拒绝是一件好事,可是实际上呢?
自己并不是亲身经历的人,怎么会知道那种滋味?
坦白来说,谢宜舫同皇帝生的并不相似,性情也是完全不同,可不知怎的,在皇帝回身微笑着同自己说话的时候,她忽的想起了谢宜舫。
她之前对于皇帝的这份心意,其实是并不怎么在意,甚至于觉得麻烦的。
可是平心而论,皇帝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也只是想表达自己单纯的喜欢罢了,并不曾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甚至于,他身为高高在上的人间帝皇,却连一句光明正大的情话都不能同她讲。
而自己对他,似乎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
经了谢宜舫的事情她才有一些感触——自己以为的对别人好,其实未必就是真的对别人好,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拒绝,造成的伤害也未必会小到哪里去。
可是再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对谁都是似是而非极为暧昧的话,那对于韦明玄又是何等不公?
他把自己的一颗心完完整整的给了自己,自己却不曾回报一二,而是将一颗心掰成好多瓣儿分出去,又如何对得起他一片赤诚情意?
到头来,好像所有的问题都要归咎到自己身上。
她极轻微的叹一口气,道:“我算是一个很坏的人吗?”
皇帝极认真的打量她片刻,终于取了一侧摆着的诗集给她扇了扇风,道:“怎么忽的这样问?”
阮琨宁拍开那本书,她又没有睡懵,大冬天的,扇什么风,她蔫蔫的道:“别问这么多,只回答我这个问题便是了。”
皇帝似乎是想开了什么,神色也松了许多,摇摇头道:“你可不像是能问出这般问题的人。”
阮琨宁正色了一点,道:“我像是什么样的人?”
“不像是什么样的人,阿阮只是阿阮,”皇帝想了想,又笑微微的道:“倒像是一只修成人形的小狐狸,狡黠的讨人喜欢,明明知道你不怀好意,却还是不想防范你。”
阮琨宁被皇帝这个不靠谱的答案逗笑了,随即又道:“我说真的呢,你岔开话去做什么。”
皇帝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倒是真的认真想了想,笑吟吟的道:“你可不像是这种人。”
阮琨宁满心说不出口的抑郁,看他面上毫不掩饰的笑意,难免心头生堵,皱起眉道:“什么这种人?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话。”
“不像是什么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呀,”皇帝淡然道:“别人若是想说,便叫他们说去吧,左右他们说的再厉害,也不会叫你掉半块肉,自己快活才是最要紧的,理会别人做什么。”
阮琨宁定定的看了皇帝一会儿,心中原本极为浓郁的阴云竟若夜色见了日光一般飞速的消散开,露出明透的青天,拨云见日一般的亮澈了起来。
自己快活才是最要紧的——这话说的很是。
自己原本也是极为洒脱自在的,这几日为着这些事情,整个人也随之郁郁矫情了起来,委实是不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好似轻快了好些,便过河拆桥的抛弃了皇帝,用力拍了拍一侧的桌案:“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取晚膳来,本宫饿了!”
她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委实是不像饿了,皇帝也不说什么,只笑微微的坐在一侧,目光柔和的落在她脸上,久久流连不去。
隔了好一会儿,云舒与云夏的声音才在外头响起,应声之后没多久便带着一行宫人,齐整整的往一侧摆了十几个盘子,许是顾忌到了她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场,菜色虽极为精致,却是极为浅淡,适宜病情初愈的人食用。
云舒上前一步扶起她,阮琨宁挥手示意不必,自己懒洋洋的伸了伸腰,看向一侧的皇帝,道:“暮色已至,陛下便回宫去吧,臣女就不就留了。”
她也不等皇帝答应或拒绝,便向一侧的云夏道:“好生送陛下出去,外头黑了,可别撞上什么。”
皇帝无可奈何的看着她,道:“卸磨杀驴也没有这般快的,我才安慰了你几句,眼见着缓过这口气来了,你便要赶我走吗?”
阮琨宁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筷子,眼珠子对着满桌的菜色看了一会儿,这才道:“自己快活才是最要紧的,理会别人做什么,这话还是陛下方才教给我的,怎么现下到了自己身上,便搞不明白了呢。”
皇帝叹一声,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了她身边,道:“拿我教给你的东西反过来害我,是不是不太好?”
阮琨宁不看他,精气神儿恢复之后,她又变成了那副拔*无情的模样,抬袖去夹那块勾兑成青翠色十分勾人的豆腐,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般简单的道理,我以为陛下应该是知道的。”
虽然皇帝不一定会留在这里用膳,可是宫人们还是十分谨慎的准备了几双筷子在一侧以备不时之需,皇帝随手拿起一双,道:“忙了一整日,直到现下才算是得了几分清闲,连晚膳都不曾用,便过来看你,你倒好,半分关切都没有,便直截了当就要赶我走,你自己说说,哪里有你这样无情的?”
皇帝一张嘴说的从来都是好听的不得了,阮琨宁才不信呢,自己抬手将那块豆腐送进嘴里,咽下去了才指了指桌案道:“臣女这里总共才几个菜,委实是配不上陛下的规格,您还是回宣室殿去吧,自然会有高床软枕热茶暖汤伺候,何必熬在这里受苦。”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等她说完了,才低声道:“可是,那里没有你。”
说完,他便轻缓的叹一口气,抬袖往阮琨宁方才吃过的那盘青汁豆腐那边去了,没有去理会阮琨宁必然会回避的态度。
阮琨宁对于皇帝时不时的说几句情话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到了现在,她更加看重的是不要叫皇帝抢了自己的饭,见他的筷子伸过去了,急道:“这是我的!”
“不是你的,”皇帝停下手,放下筷子,一手托腮,道:“是我的。”
他指了指富丽堂皇的宫室,又指了指满桌子精致的菜肴,道:“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还敢对我这样凶,天下哪里有你这样的人?讲不讲理,还有没有公道了?”
阮琨宁被皇帝噎的一滞——他说的,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自己此时也算是客居皇宫,对于主人家这样不客气,委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也有些失礼。
她眉梢动了动,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道:“罢了,陛下是此地主人,那边留下来用膳吧。”
皇帝斜了她一眼,道:“还能讲得通道理,总不算是无可救药。”
话一说完,他便重新拿起了筷子,伸往那盘自己觊觎了许久的豆腐,落手的时候,还不忘暗含几分得意的,细细觑着阮琨宁神色。
阮琨宁一脸郁闷的看着他,只差没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了,她见不得皇帝如此志得意满的神色,只好恨恨的转眼看向了那一盘即将遭受皇帝□□的豆腐,闷闷的不出声。
皇帝的筷子还不曾落到豆腐上,阮琨宁的心底却飞速的闪过一丝异光,炸的她险些坐不住。
皇帝吃的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可偏偏吃的是豆腐,那其中的意味可就不一样了。
在大齐,吃豆腐还没有没延伸出占便宜揩油的意思来,皇帝伸手去夹一筷子,自然不会有人觉得不会劲儿,可阮琨宁是从后世过来的,吃豆腐的意思她可是不能再了解了,若是没想到此节也就算了,既然想到了,怎么能看着指向性这么明显的事情发生!
几乎是霎时间,她手上动作飞快,一抬手挥袖,用自己的筷子压住了皇帝的筷子,道:“且先等等!”
皇帝的筷子都伸到了一半,却没想到被阮琨宁截胡了,倒真的是吃了一惊。
他自然是不知道吃豆腐含义的,也不知阮琨宁此刻心境,只以为是她故意使坏,叫自己出丑,倒是也没有生气,只是口头上占点便宜,却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乖,原是在这里等着我,”皇帝看着她,拧着眉笑道:“好大胆,连我的筷子都敢挡,”他缓缓出一口气,揶揄道:“以为自己是中宫皇后吗,怎么这么嚣张?”
隆德总管低眉顺眼的站在他后头,心中暗道皇帝这话说的客气,皇后可不敢在他动筷的时候打断,事后态度还这样嚣张,可皇帝自己都不生气,他也就继续默默地待在一边,只当自己不存在。
阮琨宁可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可是看皇帝神色又不像是随随便便就能将此事放下的,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什么说法,便索性说的直接了些。
“不,”阮琨宁拒绝道:“不给你吃这个,你换个别的吃,除去这个,哪一个都行!”
皇帝不明白她忽然之间炸毛是为了什么,却也不想顺着她,他退让的已经足够多,再多下去,连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哼了一声,道:“不,我只要这一个。”
阮琨宁只觉得前些日子身上的病气一扫而空,精神的不得了,抢在皇帝的筷子再度到了那盘豆腐上头之前便站起身来,端起那盘豆腐藏在身后,义正言辞的拒绝道:“不行,除了这个,哪一个都行!”
皇帝看她神情如此,愈发觉得狐疑,微微一笑,道:“你愿意端着便端着吧,我要是吃不到,今日便不走了,看谁耗得过谁。”
阮琨宁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耍无赖,可是一想皇帝的性情,又觉得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气急败坏的道:“不成!这是我的屋子,你愿意留就到院子里头去,爱待多久呆多久!”
皇帝毫不留情的笑了笑,道:“哪个告诉你这是你的屋子,连地契都没有,这是我的,”他指了指阮琨宁,神色中别有所指,淡淡的道:“直到现在,这座皇宫里头的任何人或物,除去你,其余皆为朕所有。”
他面容硬挺,在烛光下柔和了好些,眼神中意味难言,声音低低如情人耳鬓厮磨时候的絮语,他微笑着问道:“阿阮,我说的话,你可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