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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4.检查

作者:轻卿        书名:灿烂的七十年代        类型:都市言情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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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您现在看到的不是正文,那就明天再来看吧!

    摩的司机在背后嘀咕了一句:“神经病!”调转车头, 轰起油门绝尘而去。

    许秋阳仰头, 望着大门上“白龙湾水电站”几个斑驳的大字, 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白龙湾,我回来了!”

    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虚掩着, 许秋阳一步步走过去,抬手轻轻按在拉手的铁环上,仿佛这是一道时空的大门, 只要一推开来,里面还是那个鸟语花香、风景如画的白龙湾, 行色匆匆的叔叔阿姨们, 看见她, 都会停下脚步, 热情地招呼一声:“小阳啊, 回来啦?”

    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大门缓缓打开,不出所料地一片荒芜,急促的狗叫声突兀地响了起来,许秋阳吓了一跳,赶紧后退几步, 等了片刻,不见有狗冲出来, 想来应该是机房里养的狗, 被拴起来了吧!

    许秋阳记得曾听外婆说过, 白龙湾里住的人越来越少,机房里发生过几次失窃案件,后来就养了两条大狼狗,也算是给值夜班的人做个伴,壮壮胆了。

    皮靴踩在满地的落叶上沙沙作响,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过了,积了厚厚的一层,几乎都已经看不见底下的水泥路面,许秋阳记得这地上的落叶以前是包干到户的,每家都要负责自己家门前的一段路面,小小的许秋阳一早起来,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挥舞着比她的人还高的竹扫帚,把门前的落叶扫成一堆,然后拿小簸箕铲回去装在厨房的竹筐里,晒干了用来引火是最好不过的。

    以前职工们都住在这儿的时候可真是热闹啊,可惜后来人们渐渐有钱起来,就开始嫌弃住在这里不方便了,有人在县城里买了房子,买了小车,天天开车进来上班,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慢慢地白龙湾就变得人丁寥落起来。

    三年前外婆去世的时候,最后留守的一户人家也搬到了县城,整个白龙湾水电站的住宿区就正式荒废了,只有机房那边还有人上班,整天开车来去,没有人气的白龙湾,便越来越荒凉起来。

    第二排平房,“一、二、三、四、五。”数到第五间屋子,许秋阳站在掉了大半漆的木门前,拿出一串钥匙。

    这房子外婆去世后本来应该交还给单位的,但反正也没人愿意住了嘛,单位也懒得管了,钥匙就一直没收,舅舅家在县城买的新房子,当然也看不上这里的老旧家具,因此这老房子就几乎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许秋阳推开门,扫了扫眼前挡路的蜘蛛网,环视了一眼这个遍布灰尘的“家”,轻轻叹了一口气,还好,就算是无处可去,也总还有一个地方是可以回来的。

    许秋阳搬了一张凳子出门,把凳子放在门边,自己踏了上去,打开一个老旧的电箱,伸手一推,把电闸总开关推了上去。

    拍一拍双手跳下来,尝试着拉一拉门边的点灯开关,“啪嗒”,悬挂在头顶上的老式灯泡亮了起来,散发出一圈昏黄的光晕,线路还是通的,真是难得。

    当年住在水电站,最大的好处就是用电不用花钱,不管缺什么,电总是不会缺的。

    许秋阳穿过屋子,走到后院,拧开水龙头,只有“嗤嗤”的空气声,停水了,正常。

    当年水电站宿舍区用的水并不是由自来水公司供水,而是水电站自己建了水塔,抽取地下水供职工使用的,抽水用的也是电嘛,所以,当年职工用水也不用花钱。

    现在早没人住了,当然也不会再有人去抽水了。

    幸好院子里还有备用的压水井,许秋阳抓住压杆摇了几下,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口一整瓶水都倒了进去,然后迅速地摇动压杆,很快,手下的压力就变大了,土黄色的井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继续压了一会儿,井水彻底变得干净清澈,许秋阳拿了个桶放在出水口下面,装了满满一桶水,卷起袖子开始搞卫生。

    六岁到十二岁,许秋阳在白龙湾水电站整整住了六年,六岁那年,妈妈生病去世,爸爸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小孩,外婆就把她接了过来亲自照管,上水电站里的职工小学,那时候舅舅还没结婚,外公、外婆、舅舅加上她,一家四口,是她有记忆的童年中最快活的时光。

    上初中的时候她被接回了县城,爸爸已经再婚了,后妈生了一个弟弟,许秋阳十分乖巧懂事,认真学习之余,包揽了做饭、打扫和照顾弟弟等一切家务,后妈虽然对她没什么笑脸,但终究也没有虐待于她。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长到了十八岁,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许秋阳按照家里的安排报考了师范大学,因为这是提前批优先录取的,考上的把握比较大,而且可以减免学费。

    大学四年,除了第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许秋阳没有再拿过家里的一分钱,用做家教的钱支付生活费,大二快开学的时候,爸爸说弟弟的学费有点困难,许秋阳想了想,便把刚拿到手的奖学金留下了一大半给家里。

    后妈是农村人,嫁给爸爸之后,爸爸的单位给她安排了一个烧锅炉的临时工的工作,收入很低,一家四口基本上都是靠爸爸一个人的工资生活,能把自己养这么大,供书教学很不容易,许秋阳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大学毕业以后,许秋阳凭着优秀的表现留在了省城,但职场并没有想象中的单纯美好,天真的许秋阳被一同入职的同班同学摆了一道,终于在第一个学期末的时候丢了这份待遇优厚的工作。

    这时候爸爸打电话来,兴奋地告诉她,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她在省城找到了好工作,一个月工资能有大好几千呢,年底还有奖金!让她快点回家,亲戚们都想见见她。

    说到最后,爸爸支支吾吾地提起,弟弟要上初中了,县城中学的教学条件不好,家里有些条件的人家,都会到市里买套房子,然后把孩子送到市里的中学念书,弟弟学习成绩好,家里不能耽误了他,所以决定也在市里买一套房子,房子已经看好了,学区房,小两居,以后弟弟毕业了用来当婚房也刚刚好。

    许秋阳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太过不切实际了:“爸,市里的房子不便宜,咱家买得起吗?”她县城里这几年很多人到市里买房子,但人家那是家里有钱,不愿意一直窝在小县城没有发展,这才往外面跑的,他们家在县城里只能算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水平,这么好高骛远真的好吗?

    许秋阳知道这肯定是后妈的意思,她这个弟弟,成绩真的算不上好,本来就不是爱学习的人,就算到市里上初中又有什么用呢,真的有这个能力,县城的高中也不是没有考上重点大学的,许秋阳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爸爸说:“咱家看中的那是二手房,不贵,首付三十五万,咱家里有五万,你成舅舅家拿五万,你大伯家借五万,你再拿二十万,就够了。”

    他口中的“成舅舅”是许秋阳亲生妈妈家的舅舅:“爸,咱家怎么能借成舅舅家的钱呢?不是,我哪来的二十万啊!”

    “我听人说了,城里的单位都是能预支工资的,你跟你领导说说,先预支几年,要不行的话再找你同学借一点,你那些同学都是城里人,家里有钱。”

    许秋阳忍不住为他天真的话语笑了起来:“这钱哪能是说借就借的啊,再说了,借来了咱家也还不上啊!”

    “你现在一个月工资不是有七千多嘛,咱们家一家三口在家里一个月都花不了两千块呢,你一个姑娘家,一个月一千多够花的了,每个月攒五千,一年就有六万了,二十万,三年多就能还上,还剩下一千还可以帮忙缴月供。”

    许秋阳静静地站着,心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什么事就这么着了啊,跟卖家说好了三天后去办手续,你记得明后天把钱打回来,我挂了,电话费可贵呢!”

    许秋阳气呼呼的:“你以为我想的啊,还不是因为你跑到镇上去了,我跟你说,我差点儿就来不了了。”

    许秋阳摆开架势,正准备好好述说一下这两天来惊心动魄、千回百转的剧情,突然听到高音喇叭响了起来:“安静、安静,下面开始点名了,听到名字的请过来这边报到。”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仰起头,齐齐盯着挂在树上的大喇叭,紧张地等着点名开始。

    听到名字的人就走到树下摆着的那张条桌前,与负责点名的工作人员核对清楚自己的身份信息,然后站在指定的位置等着。

    很快就点到他们乡的人了,听到几个隔壁村熟悉的名字,杨雪珍突然高兴地说:“二师兄也来了呢!”

    许秋阳一看,果然一个白胖的身影正乐颠颠地往桌前跑去。

    接着便轮到她们了,点到杨雪珍名字的时候,许秋阳跟她一起过去了。

    坐在桌后的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抬头看了杨雪珍一眼,眼镜后面目光一闪,然后呆了一下。

    许秋阳撇嘴,小样,看见美女就说不出话了。

    小眼镜握着拳按在嘴上,咳了一声:“你就是杨雪珍?”

    “对!”杨雪珍激动地回答。

    “十八岁,安平镇石南村人,父亲叫杨土明?”

    “没错!”

    小眼镜点点头:“行,那你先在那边那边等着。”目光随着杨雪珍转过另一头,好半天转不回来。

    许秋阳忍不住提醒他:“那个,眼镜哥,下一个?”

    小眼镜脸红红地回过头来,也不好意思抬头看她,直接念起下一个名字:“许秋阳!”

    “到!”许秋阳大声回答,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细细弱弱的小嗓门,“到!”

    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在许秋阳的身旁。

    许秋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淑美,你这应的是哪门子到啊?”

    小眼镜也闹糊涂了:“你们两个,究竟谁才是许秋阳。”

    许秋阳连忙大声说:“我是。”

    邓淑美小脸涨得通红,都快要哭出来了:“我……,杨支书说秋阳姐来不了了,让我顶上,说,说是来了之后点到秋阳姐名字的时候出来说一声就可以了。”

    对水电站的人来说,这些名单都是各个村自己报上来的,临时换人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总人数对得上就行,可是这两个人都出现在面前的,那就有点儿难办了,名额数限定在那儿,肯定有一个要被削下去的啊!

    小眼镜好脾气地说:“要不你们俩先去商量一下,定好了是谁再过来?”

    “不用商量,是我先报名的,就应该是我。”许秋阳强硬地说,“淑美,我现在来了,你就先回去吧!下次有机会再来。”

    邓淑美的眼泪就一滴滴下来了:“为了我的事,我妈给支书家送了十斤花生,如果我就这么回去的话,我妈一定会打死我的。”

    杨雪珍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瞪大了眼睛骂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家还稀罕你那十斤花生吗,一定是你们家不要脸,又到我爸面前哭哭啼啼去了吧,我爸这人心软,肯定是被你们哭怕了才让你来的。我告诉你,你在我们面前哭没用,我们才不会理你呢!”

    说着转过来对小眼镜说:“领导,这是我的好姐妹许秋阳,我们才是正式报了名的,没她什么事,你快点给我们点完名去那边吧,还有好些人等着呢,别耽误您的工作了。”

    小眼镜被她这一声“领导”叫得浑身舒泰,他在单位里就是一颗最小的螺丝钉,年纪又轻,从来都只有被人使唤着干活的份,第一次听到有人恭恭敬敬地叫他领导,听得他全身都飘飘然了,胡乱核对了一下许秋阳的身份,就让她们到旁边等去了。

    至于邓淑美,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中,蹲在树根下,捂着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许秋阳一边寻思着杨雪珍这一套美人计可真好使,一边又觉得邓淑美这哭得也太可怜了一些,忍不住走过去:“哎,你在这哭也没用啊!”

    邓淑美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秋阳姐,我不是故意想要跟你争的,是我妈说你不去了,空出了一个名额。”

    “好好好,这事算我不对,没能给杨支书一个准话,可这份工作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我不能让给你,对不起了。”

    邓淑美猛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怕我妈,回去她一定会打死我的。”

    杨雪珍不耐烦地说:“不就是十斤花生嘛,我回去亲自给你家送回去,总可以了吧!”

    邓淑美哭得更大声了,另外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你还想要怎么样啊?”

    邓淑美抽抽搭搭地说:“我,我没想什么,就是,就是觉得好丢脸!哇……”

    可是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哭更丢脸,许秋阳和杨雪珍站在她身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会儿,小眼镜来到她们面前:“哎,别哭了,少来一个人,多出了一个名额,你想要的话帮你顶上去。”

    三人同时一愣,邓淑美更是抬头呆呆地看着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真是要多傻有多傻。

    许秋阳心里的台词是:卧槽,原来哭也是一大武器呀,到时候要是转不了正式工,她是把杨雪珍拎出来使美人计呢,还是学邓淑美的样子跑到领导们的面前大哭一场?

    小眼镜见她们没反应,说了一句:“不要吗?不要的话我问别人了。”

    杨雪珍最先反应过来:“要,当然要啊!”再怎么说也是她爸答应了人家的,真去不了她家也没面子,说完又踢了踢还在发呆的邓淑美,“快去登记一下啊!人家都答应要你了。”

    邓淑美回过神来,往前一扑,抱住小眼镜的小腿大哭:“谢谢,谢谢,你是大好人啊,是我的大恩人啊,我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把小眼镜吓坏了:“赶紧打住,咱们这是新时代,不兴讲旧社会的这一套。”

    杨雪珍把脸转到一边,心好累,为什么她要认识这样的人。

    反正不管怎样,她们三个人都算是留下来了,接下来一群人被指挥着往山里深处又走了好几里地,到了一处山窝下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带咱们来这里干啥?”

    许秋阳仔细看了看地形,周围一圈山脉,植被茂密,地面宽阔平坦,四周荒无人烟,地上都是半人高的荒草,泉水从山上冲下,汇聚成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

    好一片荒山野岭,差点儿就没跟后来那个风景优美的白龙湾水电站联系起来。

    接着是站长给他们作动员讲话,站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一张黑脸膛,看着挺威严的,他一咳嗽,下面就没人敢说话了。

    “大家别看如今这里只是一片荒山野岭,在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奋斗下,就在这个地方,一座全省规模最大、发电量最高的水电站将会拔地而起,成为全省、甚至全国水电行业的标杆……”

    人群掌声雷动,人们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能成为全国标杆的建筑的建设者一份子,感觉好骄傲的。

    站长那些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的大道理许秋阳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关心的是进来以后的衣食住行问题,可站长讲到最后也没提这茬,可把她急坏了。

    许秋阳悄悄撞了撞杨雪珍的手肘:“不是说包吃包住的吗?”

    “是这么说的呀!”

    “可是你看看这儿,有住人的地方吗?”

    “也对哦,那就回去住呗!”杨雪珍不在意地说。

    许秋阳苦着脸说:“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了。”

    “怎么回事呀!”

    许秋阳趁机把家里这两天发生的事跟杨雪珍说了,杨雪珍听了也觉得颇为无奈:“本来还想说你可以去我家住几天的,可是现在这情况,你一回去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是啊,怎么办呢!”许秋阳都要愁死了。

    “你们先别说了,快去分组集合了。”邓淑美提醒她们。

    原来在她们俩顾着说话的时候,上面已经进行到了分组的程序,一百多个人按照二十个人一组,分成了八组,许秋阳她们三个人一起分在了第五组,朱朝盛也跟他们在一块儿,因为长得够高大体面,所以被选为了暂时组长。

    现在是分组集合,然后再给各组安排不同的工作任务什么的。

    第五组的都是附近几个村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很快就闹成一团,有个隔壁村的小伙子还不怕死地问许秋阳:“你不是要嫁给我们村的王瘸子了吗?怎么还能来做工?”

    许秋阳狠狠地给了他一脚:“你才嫁给王瘸子呢,你全家都嫁给王瘸子。”

    朱朝盛好不容易才让大伙儿安静下来:“静一下,现在咱们有个任务,要为我们组取个名字。”

    “好,既然你要算,那我们就来好好地算算账吧!”许秋阳忽然冷笑了一下,继续冷静地说,“我妈妈去世的时候,给家里留下了八千块钱的存款,而且妈妈的单位每个月都有支付几百块钱的抚养费,一直到我十六岁的,这笔钱一直都是你们去取的,十年下来也有好几万了吧。我小学六年在外婆家住,你们没有给过外婆一分钱,初中属于九年义务教育免学费,我真正花了你们的,也就是高中三年的学费和初中、高中六年的生活费而已,总共有几万吗?大学四年,我每年的奖学金基本上都拿回去了,这些你们又算了没有?”

    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许秋阳一直没有说过出来,今天如果不是爸爸这样逼人太甚,她也不愿意这样不留情面。

    “混账,有这样跟大人说话的吗?父母生了你养大你就是天大的恩情,乌鸦还知道反哺呢,我当初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爸爸生气地大声吼了起来。

    “是你自己先要算账的,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我就直说了吧,我工作丢了,钱是没有的了,我也不会去借的,你们爱给弟弟买房子,自己去想办法,我也不会帮忙还钱的。”许秋阳冷冷地说。

    “什么,丢了工作?你还嫌给我们丢脸不够是不是,这么好的工作也能弄丢了,我跟你说,要是没钱,就别回来过年了,家里没你住的地方!”说完狠狠地掐了电话。

    许秋阳抬起头,努力把眼泪逼回眼眶里,她早知道家里没有自己住的地方了,十几岁的大姑娘,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房间,一直都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的,晚上要等所有人都睡了才能摊开铺盖入睡,每天早上必须在所有人起床之前把自己的铺盖收拾好,不然的话兜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哪怕这样,她也从来不敢有过什么怨言,也从不肖想弟弟会把房间让给她。

    可是这样的忍气吞声换来的是什么呢?不过是一句忘恩负义而已。

    还好自己已经长大,有了自立的能力,既然已经撕开了脸,那过年也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以后就为自己而活吧,许秋阳相信,将来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只是好想念外婆啊,还有那个给自己留下了六年美好回忆的地方——白龙湾水电站。

    所以她回来了,这里虽然已经变得一片荒芜,可仍然是她心目中真正的家的所在,唯一的家。

    把灰尘大概抹过一遍,地板也擦干净了,屋子里渐渐地像是个家的样子来,许秋阳找出电炉,插上电,盘绕着的电阻丝渐渐变得通红,洗干净的铝锅坐上去,烧半锅开水,把红枣、香菇、枸杞扔进去。

    菜是她特地带回来的,有鸡有鱼,有萝卜、生菜和金针菇,还有鱼圆。

    过年当然要吃鱼圆啊,外婆家后院的鱼塘里养了好多鱼,过年前会捞起来,杀鱼去骨,鱼肉搅碎了加上面粉,用来炸鱼圆,外婆就像这样,把油锅坐在电炉上,蹲坐在小凳子上炸鱼圆,炸出来好大的一盆,让小秋阳用个盘子端着,挨家挨户送上门去。

    别人家收了小秋阳送来的鱼圆,总会用家里做的吃食把盘子盛得满满当当的,让小秋阳带回去,炸出来满满的一盆鱼圆能送出去一大半,同时也能带回来大半盆各种各样好吃的,年便在这样香喷喷的气味中拉开了序幕。

    哪怕是一个人的年也要好好过,许秋阳饱饱地吃了一顿火锅,把东西收拾好,还是用电炉烧了热水洗澡,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被褥充满了潮湿的霉味,用凳子把被子撑开架在电炉上,烤一烤霉味便会散去很多,变得干燥松软,暖烘烘的。

    当年电炉是多么不可或缺的好东西啊,也只有他们这些住在水电站的人,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使用电炉,一点儿也不用担心电费。

    躺在烘得暖暖的被窝里,许秋阳闭上了眼睛,恍惚间似乎外婆就躺在边上,一边轻轻地隔着被子拍着他,一边哼着好听的催眠曲,然后她就会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的,飘到云朵上去了。

    许秋阳是被冷醒的,她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手脚都是冰凉的,这旧被褥保暖性能就是差啊,许秋阳感叹着,睁开了眼睛。

    不对,这分明不是她入睡时的房间。

    触目所见是低矮昏暗的泥砖房,墙壁上连层白灰也没有,只有坑坑洼洼的泥砖,头顶上是黑乎乎的床架子,身上的被子薄薄的,里面的棉絮都结成了硬块,就这么着,这被子也只盖了自己半个身子,剩下的一大半,盖在了两个看起来年纪比她小很多的女孩子身上,女孩的脸面向另一边看不清楚,只露出一把枯黄细弱的头发。

    这是什么情况?

    许秋阳看了看自己依旧蜷缩起来的手脚,还是原来的形状,不过瘦了黑了很多,也粗糙了很多,她是从小就干很多家务活的人,手掌本来就没有同龄人细嫩,可也不至于粗糙到这个程度,掌心布满了茧子,指头上满是细小的伤痕,要不是手指修长结实,还真看不出来是一个年轻姑娘的手。

    年轻姑娘?她现在还是一个年轻姑娘吗?

    许秋阳“腾”地坐了起来,往四下看了看,房间实在简陋的很,除了她们现在躺着的这张床之外,只有一张黑乎乎的桌子和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没有镜子,照不出现在自个儿的模样。地板是泥地,在常年累月的踩踏之下变得油光滑亮,上面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只破布鞋。

    不大的窗户上糊着旧报纸,报纸上破了一个洞,从洞里面看出去,天色还不太亮。

    许秋阳觉得,她现在大概是在做梦,嗯,躺下继续睡,睡醒了又能回去了,现实生活虽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但她还是很热爱它的!

    “咚!咚!”隔壁房间响起了重物敲击床板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太阳晒□□了还不起身,一个个都懒过条死蛇,饿死我老太婆了!”

    声一入耳,一连串的信息电光火石般地在许秋阳的脑子里爆炸开了,几乎是同一瞬间她就知道了隔壁房间住的是她的曾祖母,今年已经八十二岁的老太太许曾氏,家里的孩子都叫她阿太的。

    阿太原本身体硬朗,八十岁了还能去菜园里摘菜,两年前有一天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中风了,醒来之后双腿瘫痪,躺在床上再也下不来了,天天闷在屋里,阿太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天天没事就指天骂地,没一刻安宁。

    家里也没什么人理她,这每天干活都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去听她唠叨,一日三餐按时供应,每隔几天帮她擦洗一次身体换身衣服,就算是孝顺了。

    “大妹,快点过来,我要屙尿!”阿太大声喊。

    许秋阳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来了!”顺手拿起床边的衣裳匆匆穿在身上,一路小跑着到了隔壁房间,一把抱起瘦成一把骨头的阿太,给她脱了裤子,放在门背后的尿桶上。

    老人家括约肌不行,稍有尿意就要赶紧去拉,不然的话就会失禁,这大冬天的,换裤子换被褥,有得麻烦。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许秋阳心里忽然一惊:我是谁,我这是在干什么?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是许秋阳,安平镇石南村第二大队许木胜家的长女,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四个妹妹,一家人土里刨食,穷得叮当响。

    许秋阳心中十分震惊,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眼前的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手底下却熟练地做着该做的事,给阿太穿好裤子抱她上床,自己到门外打了一盆井水擦了把脸,洗完以后顺手把洗脸水泼到墙根下的菜地里。

    咦,好像还没刷牙?

    农村人都不刷牙。

    许秋阳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两个灵魂,一个是原来的她自己,一个是熟知这里的一切的十八岁的许秋阳,后者似乎在她来到这里之后,就把整个身体的主动权交给了她,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出来提醒一下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难道以后她就要在这个地方一直生活下去了吗?

    她也算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可是穷成这样的,她还真是没见过。

    这身体的原主似乎由不得她胡思乱想,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抬脚往灶间走去。

    稍稍适应了一下灶间内昏暗的光线,许秋阳突然被角落灰堆里的蠕蠕而动的物体给吓坏了。

    许秋阳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是好爆棚了,简直是才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刚觉得累得不行快要跑不动了呢,一眨眼免费司机就送上门来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活跃一下气氛:“你是白水村的人吗?”

    “不是,我是去参加水电站基建的。”罗建刚回答。

    “真巧,我也是呢!”许秋阳大有他乡遇故知之感,“你是哪个村的啊?”

    “我是从县城来的。”

    “哇,县城啊,那你是正式工吗?”

    “还不是,要等水电站修好以后才能确定正式工的名单呢,现在咱们大家都一样,都是临时工。”

    “那你知道怎么才能转成正式工吗?”这是许秋阳最关心的问题了。

    “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是要考试吧!具体情况到时你再留意一下?”

    “哦!”考试许秋阳她是不怕的,据她所知,才参加基建的大部分都是像她这个身份一样的农村人,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要论起文化知识来,拥有大学文化程度的她比起其他人来那是不止一个地球的距离。

    比干活她也不怵,她这个身体的原身从小就是干体力活长大的,不管干起什么来都是一把好手,这一点从手掌上那一层厚厚的老茧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而且也很有一把子力气,许秋阳觉得,要是让她吃饱了饭,一口气挑着一百斤走上几公里都不成问题。

    她最怕的是需要走后门,她一没钱二没人脉,真要走后门的话,那也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啊,看来待会到了地方的时候,她就要开始长点眼力见儿了,好好讨好顶头上司,混个好人缘总是没错儿的。

    自行车突然停了下来,罗建刚一脚跨在地上撑住车子,对身后的姑娘说了一句:“到了。”这姑娘真有点儿奇怪,刚开始还挺健谈的,说着说着就没了声气儿,回头一看,居然还在发呆。

    “到了!”罗建刚加大嗓门再说了一句。

    许秋阳突然回过神来,赶紧跳下车,连连道谢:“谢谢,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

    罗建刚有点好笑:“不客气,大家以后都是工友了,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许秋阳这才发现,这男人长得挺好看的,县城来的果然跟周围的农村男人都不一样,白白净净的,但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瘦弱,就像大学里最受欢迎的那种学习成绩好,运动也十分厉害的校草级男生。

    不但穿着干净整洁,连一双手也是干干净净的,许秋阳心中好感顿生:“对啊,以后都是工友了,先认识一下吧,我叫许秋阳,你叫什么名字?”

    “罗建刚。”

    “建刚同志,你好!”许秋阳伸出手想跟人握一握手以表达友好,突然发现自己手上黑一块灰一块的脏得不堪入目,不好意思地往身后缩了缩,“呵呵,下次有机会再来找你。”

    说完一溜烟儿跑开了,抬起眼东张西望地找杨雪珍。

    罗建刚无奈地笑了一下,去找地方停车,这姑娘挺有趣儿的,就是有点——太不讲究了,她这脸该好几天没洗了吧,脏得都看不出来模样了。

    许秋阳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忙高兴地跑过去,朝杨雪珍的肩上一拍:“雪珍,可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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