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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7.花烛

作者:程十七        书名:内宅生存手札        类型:都市言情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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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想试一试

    当然, 她也努力在父亲面前露脸,表达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尽管她并不喜欢他。虽说子不言父过,可是, 她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她知道他惩罚冯姨娘, 是为了薛氏和她腹中的胎儿,跟她姨娘无关。

    说起来, 薛氏并不像表面那般贤良无争。恐怕也只有父亲和阿芸相信薛氏真的喝了那药吧?

    不过说这些都没意义了, 冯姨娘受到惩罚,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府里没了冯姨娘, 人口更加简单。陈二老爷听说谢律的爱妾殁了,大手一挥,打算将自己新纳的侍妾赠给友人。

    谢律连忙拒绝了, 倒不是嫌那侍妾不好,只是一则君子不夺人所爱, 别人用过的, 他没兴趣;二嘛,琬琬现在有孕,虽说他身边该有个人伺候, 但他得先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考虑。现在是关键时期,他不想惹琬琬生气, 从而影响腹中胎儿。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陈二老爷也不好坚持。

    过了年, 薛氏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果真如大夫所说,她这一胎怀相很好,除了先时的孕期反应,后来一直稳稳当当,直到分娩。

    这一胎不负谢律的期盼,确实是个男孩。谢律喜不自胜,连声说赏。

    谢凌云也很喜爱这个刚出生的弟弟,一直“弟弟”、“弟弟”的叫着。她上辈子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手足,这一世同母的兄弟就有两个,真好。

    谢律修书回京,向父母报告这个好消息,并请父亲赐名。——虽然他已经能猜到儿子的名字。

    老爷子的回信很快就到了,他给孙子取名:谢怀让。

    谢律一点都不意外,这很符合父亲的取名习惯。

    薛氏生子后,谢怀信曾想过向父亲求情,接姨娘回来,但是一看到父亲对小婴儿的偏疼劲儿,他也不敢贸然提了。他偷偷去看过姨娘,姨娘过得不好,他当然也会心生愧疚。只是,眼看着他在父亲心里的地位不如之前,他又怵了,不敢惹父亲不快。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日子一天天溜走,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四月里京城出了一桩大事,六十七岁的元辉帝病逝于寝殿,当了三十余年太子的纪准终于继位。

    新帝登基,清除异己,安抚重臣,将大权一点点握在手里后,便想起了当年的旧人。他想起了告老还乡的太子太傅,也想到了当了多年绥阳令的谢律。于是,下旨召他们回京。

    谢律悲喜交加,朝着京城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叩谢皇恩。他能回京了,终于能回京了!太子,啊,不,皇上并没有忘记他!

    而陈老先生却以年迈为由,婉拒了皇命。不过,因为圣旨中明明白白对他次子也有封赏,他就令次子进京,为朝廷效命。

    陈二老爷提出与谢律结伴同行。谢律欣然同意。

    待两家启程时,谢凌云才发现,陈清和陈溪姐妹并没有在回京的队伍中。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诧异,陈二太太笑道:“她们姐妹俩定了亲,婆家就在绥阳,干脆留在这儿好了。省得麻烦。”

    谢凌云愣住了,她们就这样留在了绥阳?她分明记得,这两人不喜欢绥阳,尤其是陈清。

    谢萱极为庆幸,还好当初她想尽办法退掉了跟孙九的婚事,不然她就要跟她们一样,永远留在绥阳了。她现在要去京城。这一回,她一定要好好的。

    在回京的路上,薛氏详细给女儿们讲谢家的种种,好让她们有所了解,早做准备。

    这些谢凌云平时也都听父母提起过,阿娘这回又强调,她自然牢记于心。

    不想薛氏却道:“真记不住也不要紧,先把重要的长辈记熟了,余下的姐姐妹妹们,等回京之后处得多了,也就熟悉了。”

    谢凌云笑笑:“阿娘,我记得的。”她不是小孩子。

    此番进京路途遥远,陈谢两家分乘多辆马车进京,行的是官道,不赶夜路,不宿野外。虽然慢些,但好在一路平安。

    这是谢凌云这辈子第一回外出远行。——不,确切地说,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回出远门。她之前从同门那里学到的江湖经验,竟然一点都没用上。

    阿娘一直拘着她,让她待在马车中,不许她像谢怀信以及陈家儿郎那样在外纵马前行。她不想阿娘生气,就老老实实地陪阿娘和弟弟,陪阿娘聊天,教弟弟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京城。

    来接应他们的是她的哥哥谢怀礼。见到儿子,谢律不再耽搁,与陈家分别后,便带着家人直奔谢家。

    谢怀信虽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出身侯门,但一直长在绥阳县衙官邸的他第一次看到京城谢家的大门时,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记得姨娘说过……等等,谢怀信“哎呦”一声,变了脸色。他好像把冯姨娘给忘了!

    之前他明明记得,要找人安顿好冯姨娘的,可是后来准备着进京的事情,他竟把她给拋到脑后了。

    她只能对自己说,爹爹出身侯门,是太子伴读,被贬后还是一方父母官,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达官贵人吧?

    进一步想,既然谢家是官宦人家,那么有许多事情与她认知不符,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这般自我劝解宽慰了许久,她还是没能完全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现象。不过再遇见奇怪的情况时,她会用一句“官宦人家不一样”来为自己解惑。

    是的,这辈子,她长在官宦人家,有爹娘,也有两个异母的姐姐和一个异母的兄长。听娘说,她同胞哥哥叫谢怀礼,远在京城,不得相见。而异母的兄姊,倒是天天都能见着。

    那两个女娃娃一个四岁,一个两岁,俱是玉雪可爱,聪明灵秀。

    谢萱和谢蕙每天都要随着她们的姨娘去向薛氏请安。有时谢凌云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就能睡着。她们说的不外乎是家长里短,胭脂水粉,怪没意思的。

    还不如练武。

    可惜谢凌云年岁小,筋骨未成,不能修习外家功夫。故此她只能有意识地调整呼吸,勤练内力。她记得师父说过,天辰派以内力见长,只要勤练不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虽然换了躯体,但师父的教诲,她片刻不曾忘怀。况且,她还身负大仇,不能懈怠。

    在别人眼里,这位芸姑娘是个极难得的乖巧懂事的姑娘,不吵不闹。只有在有事时,她才象征性地啊啊两声,吸引人的注意;模样也越长越娇美。若说不足之处,那就是安静太过了,而且似乎还有些愚笨?

    萱姑娘八个多月就能开口。而芸姑娘,都十一个月了,还没说过话。

    虽说十一个月还小,可是有谢萱在前面一对比,就显得芸姑娘不大聪明了。

    连谢律都曾很遗憾地对冯姨娘说:“阿芸似乎比萱儿要笨些。”

    冯姨娘口中宽慰,心里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太太生的那个,最好笨一些,再笨一些。这样老爷就会更喜欢萱儿和怀信了。

    谢凌云的乳母刘妈妈颇为忧心,于无人处问薛氏:“太太,姑娘一直不说话,莫不是……”

    薛氏心中一突,脸色却是不变:“阿芸还不足一岁,怎么就是一直不说话了?”

    “太太说的是。”刘妈妈心知薛氏不爱听这话,忙说道,“多教教就是了。三少爷那般聪明,芸姑娘自然也是极聪明的。有好多人两岁还不会说呢。”

    她口中的三少爷是薛氏的长子谢怀礼,自幼聪慧。想到远在京城的长子,薛氏眼神微黯,她都两年没见过儿子了,也不知他在京城过得如何。

    “请大夫来给姑娘看看吧。”薛氏道,“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是,是。”刘妈妈应着,领命而去。

    此刻,谢凌云还不知道她的不说话,已经让薛氏发了愁。

    ——最初她能说话时,觉得太早,唯恐吓着了父母,又不想多生事端,就一直没开口。后来她一心想练内力,便把此事暂时搁置到了脑后。

    直到须发洁白的老大夫切切她的脉搏,摸摸她的喉头,十分郑重地说“小姐身子康健,并非不能言”时,谢凌云才恍然:哦,原来阿娘以为我不会说话。

    细细算了算,她快一岁了,可能是该学说话了。

    于是,在大夫走后,谢凌云就冲薛氏笑笑:“阿娘——”

    薛氏先是一怔,继而眼中泪花闪烁,她一把抱过女儿:“阿芸,好阿芸,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谢凌云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欢喜,老老实实地继续唤道:“阿娘,阿娘……”

    这是她的母亲,是她这辈子最亲的人。

    “哎。”薛氏应着,只觉得女儿声音娇嫩甜糯,远胜莺啼。她自到绥阳以来,所遇诸事,大多不顺心,但此时她心里畅快极了。

    芸姑娘会说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院,冯姨娘失手摔坏了一个茶盏。

    谢萱瞧了一眼自己的姨娘,轻声道:“姨娘这是跟谁置气?小儿学语,不是很正常吗?”

    冯姨娘很委屈:“本来以为那边是个傻子……”

    谢萱蹙眉:“我说过多少次了,她一点都不傻。你不要自作聪明,去做蠢事。”她声音渐渐转低:“她若真傻,那只能说,是傻人有傻福了。”

    冯姨娘讪讪一笑:“萱儿这话说的,娘怎么会去做蠢事?”

    她有些心虚,她不想承认,她的确动过不好的心思。甚至当初薛氏有孕时,她还想过能不能做些手脚,让薛氏一尸两命,但她不敢。她只能暗戳戳地希望薛氏以及其子女能倒霉些、再倒霉些。

    这些话,她不能对萱儿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萱儿成熟冷静得让人害怕,一点都不像是五岁的孩子。

    ——————————————————————————————————

    谢律回到后宅,先习惯性地去西跨院看儿子谢怀信,略略点评了一下怀信写的大字,又逗了一会儿乖巧的萱儿,才去薛氏的小院。

    还未进房间,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欢声笑语。谢律挑眉,直接掀帘走了进去。

    谢凌云第一个察觉到他的到来,冲他挥舞着手:“爹爹!”

    薛氏这才看见丈夫,笑着跟他分享好消息:“相公,阿芸会说话了呢。快,叫爹爹……”说着又去逗女儿。

    “爹爹——”谢凌云很听话。

    薛氏有点意外,她没想到女儿真的会叫爹,以为只会叫娘亲呢。

    谢律喜动颜色。阿芸虽然说话比别的孩子晚些,但她是先学会叫爹的是不是?

    想到此处,他甚是得意,亲自抱着女儿转了好几圈,不肯松手,又扭头对丫鬟道:“吩咐下去,我就在这儿吃饭。”

    薛氏自然希望丈夫与女儿亲近,她亲自给丈夫捧了茶,特意叮嘱丫鬟多做些他爱吃的菜。

    房中没有外人,谢律逗了女儿一会儿,想多听听她用嫩嫩的声音喊爹爹。——比起规规矩矩的父亲,还是爹爹更感亲切。不过,萱儿叫他父亲时,也是一脸的孺慕。

    然而喊了十几声后,女儿不肯再喊了。谢律虽失望却也不去勉强,他听说过小孩子嗓子娇嫩,她刚学会说话,是不该说太多。

    “相公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薛氏含笑问道。

    “琬琬有所不知。”谢律轻轻晃了晃女儿,“今日县衙只有一桩案子,所以回来的早。”

    薛氏随口问道:“什么案子?”她一面说,一面从丈夫手里接过女儿。

    “哦,是有一个人私自宰牛……”谢律摇了摇头,“明知道私自宰牛是重罪,却还是这么做……那人还自称是孝子,因为母亲病重想吃肉,才迫不得已,杀牛敬母……”

    薛氏没有就此事发表自己的看法,而她怀里的谢凌云却震惊了。

    谢凌云脑海里回荡着父亲的话:私自杀牛是重罪!是重罪!

    她没有闯过江湖,但她听同门师兄们说过,江湖中人在外行走时,路遇小店,没什么可吃的,往往都是要一坛女儿红,一斤熟牛肉。——一般来说,再简陋的小店,都会有熟牛肉。

    怎么到了父亲口中,私自宰牛是重罪呢?若是重罪,江湖中岂会到处都有熟牛肉?——虽说侠以武犯禁,但是听师兄们的口气,那些小店并非皆由江湖中人所开啊。

    况且这私自宰牛是重罪的说法,她闻所未闻。莫非是绥阳此地,与别处不同?

    “不是。”谢凌云摇头,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干巴巴道,“我是给你送饭的。大姐姐不吃饭,阿娘很担心。”

    “担心我?”谢萱笑得怪异,眼角却有泪滑出,自言自语,“担心我……”

    “你先吃点东西吧,绝食不好。”谢凌云放下食盒,“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谢萱斜了妹妹一眼:“你帮我?呵,你又能帮我什么?在咱们父亲面前求情?还是直接替我出嫁?”

    “啊……”谢凌云的脸腾的红了,“我后天才满十岁,不能替你出嫁。不过,求情的话我讲过了,爹爹不听我。你要逃婚么?或者让孙家退亲?要是孙家退了亲,爹爹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逃婚?”谢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我一个弱女子,你让我逃婚?逃哪里去?还让孙家退亲?好不容易攀上县老爷,他们会舍得退么?”

    她这么一说,谢凌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谢萱盯了妹妹一会儿,勾唇一笑,尽显讥诮:“你口口声声说帮我,也不过如此。”

    这话听在耳中,让人不大舒服。谢凌云道:“我这不是在帮你想主意么?要不,就说你脾气极差?或者得了重病,会过人?要不,就说你克夫……”思来想去,让对方主动退亲,无非就这几个法子。

    谢萱只静静地盯着她,眼中似有碎冰浮动。

    “要不就说这是父母之命,不是你自己的意思,你心中另有所属,希望那个孙公子成全?”谢凌云记得,那日在母亲房门外,听父亲说什么私定终身。大姐姐不愿意出嫁,是因为心里有别人了吧?

    谢萱看着妹妹,半晌才冷笑出声:“这就是你的主意?”

    “我只能想到这么多……”谢凌云如实回答,“那你说怎么办?”

    谢萱垂眸不语,也是,跟人家没关系,人家怎么可能为她尽心尽力?她本来就不该奢求太多的。她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回去吧,我去找父亲。”

    “哦。”谢凌云只得道,“那我走了,你多少吃点,别饿坏了身体。”她轻手轻脚出去,顺便掩了门。

    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谢萱扫了一眼食盒,不为所动,她径直走向梳妆台边坐下,慢慢地拿起了眉笔。

    谢芸所谓的主意,没一个靠谱的。这件事,只能她自己来了。

    好好收拾了一番,确定毫无憔悴之态,谢萱施施然出了房门,向父亲的书房走去。谢律正好就在书房。

    谢萱盈盈施了一礼:“父亲,女儿有话要说。”

    “要是想一哭二闹三上吊,趁早回去。”谢律语气冷漠。

    谢萱身子微微一晃,轻声道:“按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萱儿不该不满,只是萱儿实在不想后半生独在异乡,连父母的面都见不着……”她说着泪珠滚滚而落。

    谢律双眉紧蹙:“你什么意思?”

    “父亲后年就会调回京城,萱儿嫁到孙家,以后山高路远,要见父母的面,该有多难……”谢萱泣道。

    “后年回京?”谢律脸色难看,他哪里还有回去的机会?

    “是的,后年太子继位,顾念少年时的情分,会召父亲回京,委以重任……”谢萱一咬牙,说出了她最大的秘密。

    谢律勃然变色,心里砰砰直跳,口中呵斥:“混账!这等胡话也敢说的!”

    ——初时他也想过此等情景,然而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蹉跎,魏王年纪渐长,东宫地位岌岌可危,他哪里还敢做这样的梦?今日被女儿说出心里隐约期盼又不敢深想的愿望,他兴奋而不安。

    谢萱面上毫无惧色:“萱儿不是胡说。从小,父亲就夸萱儿聪明早慧,其实不是萱儿聪明,而是萱儿自小得神仙点化,能预知将来事。”看着父亲惊疑不定的脸,她自嘲一笑:“看来,父亲还是不信……”

    谢律震惊了,他缓缓吸了口气:“你这番胡话,我不相信。不过倒也难为你能扯这一大篇谎话来。”

    “萱儿说的都是真的!”

    “你能预知将来事,那你就没预知到你这婚事?”谢律嗤笑,“你既与孙九郎私定终身,又何必哭哭啼啼,做尽姿态?”——他是突然察觉到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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