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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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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风和日丽,是牡丹花开最盛的时日,京城的贵妇娘子和年轻郎君们都受邀到皇宫的陶光园赏花,天街上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的,好不热闹。
如楚言这般的皇戚可从九州池到陶光园,而一般的勋贵官宦子弟则由玄武门到陶光园,足足绕了皇城大半圈。
在长乐门下马车时,楚言正巧见到了阮珩和他的妹妹阮珍。
“哟,赶巧碰上了,一道走吧?”阮珩笑嘻嘻的说。
阮珍瞥了眼楚言,目露不屑的扭过头道:“三哥,该走了,人家那么独树一帜,谁敢沾光啊!都要闻名东都了。”
阮珩脸上的笑容不变,只当没听到自家妹妹的话,道:“郡主今日端秀清丽,只怕这国色牡丹都要被比下去了。”
楚言微笑道:“阮副郎今日也英姿飒爽,只我瞧着还是少了样东西,与阮副郎喜爱完美的性子不符呀!”
“少了什么?”他低头往自己身上瞅了一遭,月白色的宝相花纹翻领袍,革带上八枚长方形银制带銙,每一块带銙下还缀着一枚月牙形的玉佩,走起路来摇摇坠坠的,碰到一起还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右腰侧还有一条缃黄色的琵琶结络子和一个浅紫色的莲纹扇袋,很完美呀!
“少了一个锦囊,最好是蓝色连理枝纹底的,里面一定要装上四分檀香和五分冰片,再加一分伽蓝奇香,如此才完美。”楚言轻笑着说,一脸真诚。
阮珩嘴角一抽,惹不起,他真惹不起。
“呵呵~郡主的提议甚好,现下还是先赶往陶光园吧!”他笑的完美,招呼着阮珍道,“四妹,走吧!”
楚言与他们一道走进长乐门,临上肩舆前,她又回头看向阮珩,笑意嫣然的说:“不知副郎近期有没有把宫内所有的肩舆、马车都检查一遍呢?”
“……这个自然有,”阮珩的嘴角又是一抽,“有劳郡主操心了。”
“操心不敢,只是有些无聊,所以就想看看热闹。”楚言明眸微挑,语有所指。
这真是认定那天锦囊掉进她马车里的事是他阮珩故意的了,他也确实是故意的。
一旁的阮珍听到他们的话一脸的莫名其妙,什么时候这高贵的郡主会这么有闲情跟别人多说话了?
阮珩咳了一声,道:“郡主请先行。”
楚言微微颔首,上了肩舆行于前头。
阮氏兄妹跟在后面,阮珍看了眼前头,让内侍靠近了兄长的肩舆,低声问道:“刚刚你们说的什么?锦囊是怎么回事?”
“没事。”阮珩道。
“呵~”阮珍冷笑,“你还想骗我?前些日子我可见你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锦囊,可不就是连理枝吗?据说是春来送过来的?”她皱着眉头,审视着悠悠然的兄长。
阮珩瞟了妹妹一眼,道:“待会与你说,你可别惊怪。”
“我有什么好惊怪的,明河郡主做出什么事,我都不会吃惊。”她不屑的说。
陶光园里香气四溢,众人三三两两的往四香阁走去,阮珍一下肩舆就被几个小娘子围住了,阮珩被挤在外面摸了摸鼻子。同样被排挤在外面的还有楚言,大家都只是客气的跟她行礼后保持着距离。
阮珩自然而然的靠近了楚言,道:“赵二去官署处理一些事,大约等辰时末才会来。”
楚言没说话。
阮珩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面色清淡,无甚表情,约莫是走得近,他闻到了楚言身上的香味,不同于他们身上用的七八种、甚至是十几种配在一起的香料,她身上是一股淡淡的香,至多只有三种,沉香、栈香,还有清爽的薄荷香,名为三匀香。
“你何时又用回三匀香了?”他似是感慨的问,自从身边这人扬言要嫁给赵怀瑾后,她用的就是赵怀瑾喜欢的小苏香了。
楚言脚步微顿了一下,淡道:“前些日子换回来的,之前用的小苏香实在不适合我。”
什么?他这次是真的惊讶了,眼前的这个小娘子为了赵怀瑾曾经那般娇蛮张扬的,现在居然说不合适了?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时居然不知该说什么了,更多的是一种不可思议,他总算明白了怀瑾那日为何是那样的表情了,估计是察觉到了楚言的变化。
“三匀香更适合你,四妹知道后,也不会与你置气了。”他说着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自家那宝贝妹妹与楚言打小就要好,二人小时候小住在宫里时就是顶好的玩伴,只是因着赵怀瑾才生了间隙。
楚言嘴角扯出一抹笑,没有说话,不知阮四娘会不会与她和好呢!当年因为赵怀瑾,她们两个小闺友闹得不可收拾。
她仰头看向阮珩,阮淑妃是他们的姑母,小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玩,这两年却与他也生疏了不少。又想起上辈子他后来的事情,她的语气也熟稔下来:“你也已经弱冠了,不要那么爱玩了。”不到坊门关闭的时辰不回家,真是让阮淑妃都无奈的性子。
“哎哟,这长辈一样的语气!”他扬眉,一脸夸张的表情,“自个儿转性了,就想教训我了?”他这样一低头,后颈上的一抹红痕微现了出来。
楚言面上一红,别开了眼睛。
“哈哈~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保证不沾一片叶子的。”他满不在乎的说着,从路旁扯了一片牡丹花瓣放在嘴中吊儿郎当的嚼着。
“你爱听不听,小心栽了跟头。”楚言没好气的说。
他会栽跟头?这可真是大笑话,谁不知他阮珩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阮珍虽然在跟其他娘子们说话,但也注意着后面的动静,不知道那俩人聊了什么,倒是挺融洽的。
四香阁是近几年新建的一座极为奢侈的建筑,以沉香为阁,檀香为栏,麝香、**筛土和成泥砌为墙壁,长年香气不断,每次在设宴前都会重新再用四香修缮一遍。
刚接近四香阁就闻到了那股香味,竟遮盖住了满园牡丹的花香。庭院中已经摆好了桌席,阮淑妃一早就过来亲自主持事宜,先前她抱病在身,居住在宫外的立德坊别苑里,今次病也没好利索,但太后习惯了让她处理宫中事宜。
一起去请了安,楚言看到她虽然严妆待面,但眉间仍有一丝淡淡的倦色。阮淑妃今年已有四十五岁,是圣上所有的妃嫔中年龄最长的妃子,虽然不再韶华,但气韵仪态仍端庄贵雅,一举一动舒然如云。
楚言也不知为何,每次看到阮淑妃都觉得亲近,竟比姨母还让她感到舒服。
阮淑妃看向楚言,脸上漾开一抹笑容,道:“先前我一直抱恙,你进宫时我也没见到,只听说你安然无事,今次见到你明朗如初,我也就放心了。”
“劳淑妃挂念,您派人送来的点心,明河最是喜欢了。”兴许是知道圣上送了不少药物补品,阮淑妃送来的是一些含有药物的清爽点心,吃起来不苦也不腻口。
“喜欢就好,”她眼中的笑意也多了几分,“走的累了吧!与四娘一起先去东间稍作休息。”
阮珍听到姑母的话,眉头皱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姑母总是这样,一直希望她跟楚言重归于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东间,屋里的墙壁上挂了四幅牡丹,分别是江王李铮、御史赵怀瑾、校书郎齐奈和李觅之的次子李晔四人所画。
阮珍看到她正看着墙上,以为她是在赵怀瑾的画,冷哼了一声坐的离她极远,让人觉得若不是顾着阮淑妃,她根本就不想跟她共处一室。
楚言的视线却是落在校书郎齐奈的画上,明明画的是富丽堂皇的牡丹二乔,却偏偏有一种颓然伤怀之感,以前她看不出来,现在倒是明白了。
墙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佛经卷轴,想必应该是宫阑夕这段日子里写好的,她数了一下,足有九卷,只怕这些日子这位写经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吧!
“这些佛经都是宫经使连夜抄好的。”一个轻柔的女声在门口处传来。
楚言回身,看清来人后,道:“明河见过公主。”
襄城公主轻轻一笑,缓步走过来:“茜茜见外了,”又朝向阮珍道,“四娘这满脸娇怒,又是谁惹你了?”
“我哪有怒?十一姐说什么瞎话呢!”阮珍嘟嘴抗议。
“好,你没有,是我看错了,”襄城公主笑着把手里的卷轴放到那一堆佛经中,对楚言说,“还好赶在太后到前,宫经使把这最后一篇佛经抄完了,不然太后说不定就要怪罪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这么多佛经写完,宫经使是辛苦了。”楚言客气道。
襄城公主颔首,又微叹:“这卷佛经是昨天下午太后才让宫经使写的,宫经使昨夜一夜未眠,方才写完。”
楚言不知她为何对自己说这些,便道:“能者多劳,宫经使费心劳力了。”
襄城公主听罢,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只与她们两个一起说着闲话,没多久,赵九翎的夫人周氏带着女儿进来了,身后还有普安公主和兰陵公主。
楚言垂了眼,与襄城公主和阮珍一同站起来。
一番客套之后,纷纷落了座,这东间是皇亲女眷的休息之地,楚言不想来赴宴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不想碰见周氏母女。
若说赵怀瑾对她只是客气疏离,那么周氏就是冷漠,若不是碍于夫君赵九翎,只怕根本不掩厌烦之色。而赵望月就更不用说了,因着年龄小,言语之间犀利无忌。虽说都是上辈子的事,可是她们是一直不喜欢她的。
楚言听着她们聊天,并不插话,微低眼忽略那两道一直瞪着她的视线,一道是来自赵望月充满敌意不喜的强烈目光,一道是普安公主不甘嫉恨的目光,直到有人过来叫她们出去入席。
似这等宫宴,本就有相看的意味,是以男女分开就座却并不用屏风隔挡,等所有人都入席后,杜贵妃和韦贤妃左右扶着太后进来,众人起身跪拜。
入座后,太后看着一屋子的郎君娘子们不住的点头,她老了,每每看到这些充满活力的年轻子女是既欣慰又缅怀,视线扫过楚言时,在她的披帛上微停。
五匹缭绫,居然只做了一条披帛,看那颜色,上面的纹络应该是秋日向南飞的大雁。莫不是这楚娘子真的变了?
太后心里一动,又往男宾那边看去,恰见赵怀瑾的目光似是不在意般的落在楚言身上,又不动声色的挪开,将掉落在桌上的紫色花瓣捡起,放在纯白色的瓷盘边缘,点缀了那一盘四彩水晶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