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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2父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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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油船突突的吐着烟雾，划开白浪向码头上靠去。南国英站在船舷边，手里拿着手腕粗的缆绳，等着船靠岸。
岸上是一处偏僻而老旧的水泥码头，位于一片幽静而黑暗的防洪林间，高耸而无人的江堤就从远处码头后方横过。灯光照亮了淅沥夜雨下的码头，划过幽深的江面，刺着南国英的眼睛。码头上的堆场中堆积着货物，以及早已废弃的建材，布满锈蚀，固结成堆，或长着青青杂草。
堆场间还搭建了简陋的板房甚至棚屋。竹竿上乱搭的电线从岸上延伸到江边，一直到水上的趸船中，上面挂着一盏盏昏暗的白炽灯，晚风一吹就嘎吱的摇摆。许多船工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南国英有时候也是。虽然夜色已深，有些工人依旧在忙碌着，有些正悠闲的打牌下棋、喝着酒吆五喝六，还有的在炉灶上烧菜，虽然菜式很简单，不过闻着还是香气四溢。
尽管无比繁华的凤凰城就在那不远处，只要走到江堤上就能看见那疑似地上银河般的城市，但对于他们来说，日子终究也就这么过。
船工们将缆绳抛出去，在大家的合力之下，老旧的油船终于停靠在水泥码头上，一天的工作也终于平安的结束了。不过这只是又一天普通的工作，生活并不会有什么变化——除了即将回家并见到女儿，南国英心中没有一丝的喜悦或波澜。
南国英走上堆场，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步伐，忽然看见江堤上停着一辆丰田highlander。两个穿着一袭深色大衣的人看着他，带着审视的目光，让他很是不自在。只见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性，样貌平平却有着令人敬畏的气宇，手上提着一个不小的公文包。中年男子的身旁则是一个年轻人，剃着近乎光头的圆寸，目光炯炯，浑身有种我行我素又不惧天高地厚的气质。
“确定就是他吗？我看他不像是能说的算的人。”年轻人瞥着南国英，凑到林山旁边，揶揄的笑道。
“当然确定，我已经打听过了。他和他曾经的工友们凑钱买下了那条船，所以才欠下了高利贷。”
“为了这样的生活而欠下高利贷？”年轻人又轻轻讪笑。
“他从前也是个船工，但是公司遭遇破产和恶意收购——就是给他放贷的那群人干的。可惜他没什么其他的技能，所以只有试着重操旧业。”林山沉声说道，隐隐有些动容。
“也是被逼上梁山啊。”年轻人也叹道，“那为什么一定得是他呢？”
“因为他处于绝境之中，没有讨价还价、问东问西的底气，所以对于我们来说最安全也最快捷。”
林山微微一笑，年轻人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两人向着那边走去。
“你们找谁？”南国英打量着两人，生硬的说道，试图打起一些底气来。
“你就是南国英吗？”林山问道。
“你们有什么事？”南国英有些没底气。
“那艘船，是你的吗？”林山朝着码头上那艘老旧的油船使了使眼色。
“算不上吧……”南国英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
“但你说话算得上数，你占的股份也是最多。在注册的时候，法人和经理是你——虽然只是这一条船。”
“你……认识我吗？”
“周老板向我介绍的。”
林山说出那位放贷的老板的名号，南国英脸色当即一变。
“他又想怎么样了？”他有些紧张和激动。
“不是他想怎么样，是我们想长期租用那条船。”
林山装作若无其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南国英。南国英接在手里，看了看精致的名片，心中一片乱麻。他又抬眼看了看这位中年男性——无论是堂堂的容貌和仪表，得体的一袭大衣，似乎都不是会看上他这种小生意的人。
然而不论有什么疑惑，南国英不认为两位来客真的有什么歹意——在自己心目中，他南国英就是连坏人都看不上的倒霉鬼。况且如果真的能合法的赚到一些钱，起码还能缓解一下经济困境。
南国英又抬头看着林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收下了名片。
缘惜坐在江堤上，猎猎江风让她感到一丝寒冷。黑暗而广袤的苍穹笼罩在大地上，幽暗的江面倒影着灯火，穿梭着船舶黑暗而巨大的身影，耀眼的灯光刺过黑暗。对岸的城市犹如地上的星河，那是凤凰城在长江以南的部分。
她的前方则是一片老旧的码头，坐落在荒凉的滩涂和防洪林间，昏黄的灯光和江岸上绵延的码头连成一片。凤凰城几十公里的江岸并非都是深水良港，也有许多这样缺乏开发的荒滩或者泥沙俱下的码头。码头上都是一些老旧的小型船只，光着膀子的船员们大大咧咧的在船只和码头上晃悠，一阵阵的吆喝。和她的老爸一样，这些人都是在水面上谋生半辈子的人，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一辆越野车驶上江堤公路然后逐渐远去，江堤下又传来一阵略显违和的笑声。只见老爸和一群工友走了上来，在坡上分道扬镳。缘惜看见老爸独自走来，仍是那一身老旧的衣服、夹着一个老旧的公文包，显得有些不搭调，脸上还带着有些轻飘飘、却又沉重的笑容。
“走吧，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赶早去学校啊。”南国英说道，笑容平和了下来。缘惜还是皱褶眉头，她拍拍有些脏兮兮的校服，站起身来。
“别不高兴了。”南国英摸了摸缘惜的秀发，却似乎隐藏着心思。
“怎么了，今天有什么事吗？”缘惜盯着父亲，如同审视一般。南国英只是糊弄的笑了笑道：“没什么，回家去吧。饿了吗？去吃点儿好吃的吧。”
“能吃什么好吃的呢？”缘惜嘟囔道，有些狐疑。
一瞬间，缘惜的话让南国英似乎有些出神。他又沉沉一叹，默默走在女儿身边。他只是牵起她的手来，在自己粗糙的手中轻轻摩挲着。缘惜只是沉默的低着头，握紧了爸爸的手。
林山将车停在不远处的江堤顶上，看着那对渐行渐远的父女。尽管脸色平淡，但若非怀着怅惘的心事，也不会这样无所事事的沉默远眺。
“说到底，其实林老大你是想帮助他们一把吧。”
“为自己积点儿德吧……”林山意味深长的一叹。
“你和令嫒最近联系过吧，不担心被发现吗？”
“电子监听又不是什么魔法……”林山淡定的一笑，“我们的通信方式还没有暴露，我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联系次数也不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不过林大哥，你真的打算认真做这些事吗？”年轻人又看向他，认真的问道，“你的女儿也在这座城市里啊……你也说过，不论这城市的繁华多么的虚伪，却也是人们仅有的最好的生活。”
林山看着夜色下宏伟的城市，嘴唇翕动了一下，脸上有些动容。但他并不喜欢对别人说那些矫情的话，而且——现在也不是说真心话的时候。
时光在热闹夜市的霓虹灯光中流逝，向着深夜迈进。黄冈中学学生宿舍区坐落在繁华街道和幽静的水岸之间，晚风透过寝室的窗户，拨动着窗帘，远远的还飘来街上车水马龙的声音。
林奈安静的躺在被窝里，寝室里一片漆黑，室友柔和的呼吸声微微起伏着。偌大的寝室如同酒店式公寓一般，住户却只有她和荧雪。虽然清净而舒适，她却没能入睡，心里有些空虚和微微的烦乱。枕头旁的手机屏幕依然亮着，只是没有接到过任何人的电话或者短信。但她心中却一直在等待着，她抬头看了看窗户，深夜的天空被万家灯火染上了紫红色。
“还没睡么？”
对面的荧雪探出头来轻声问道。林奈将手机翻过来扑在床上，又蜷了蜷被子，惘然的微微一笑，喃道：“马上就睡了……”
荧雪看着天花板，喃喃说道：“奈奈，你害怕吗……”
林奈又蜷了蜷身子，把幽幽的杏脸半埋在温柔的枕头和被窝间，细声说道：“我想回家……我想去看爸爸……”
“他没一次向你透露他正在干什么吗？”
“没有……他只是说在外打工赚钱，叫我不要担心，要我好好上课，说过段时间会来看我。”
“和老师说一说吧，不要一直勉强自己……”荧雪关切的说道，平躺着看向天花板，又似乎有些怅惘，“其实……我也想回家啊。”
“是吗……”
“是啊。”荧雪侧过来，轻柔的笑道。
林奈只觉得心里的惘然化开了许多，看着荧雪微微一笑。
“小雪，晚安……”她轻轻说道，闭上眼睛蹭了蹭枕头。
“晚安……奈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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