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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8.(八)三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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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妖皇雄姿英发, 虽然我挺讨厌他, 不可否认, 他确实生有一副好皮囊, 健康的肤色, 一双凌厉浓重的剑眉, 鹰般的眼睛，腮边续着一点点胡子，笑起来声音爽朗。
“沈为约？不过一介凡人, 且向来降妖伏魔, 与你我皆不共戴天，你怎么会是他的妻子？栩栩, 你找这样一个借口, 真是想拒绝我么？你这个谎说的……”
妖皇边说边走向栩栩, 这画面简直就是一浪荡公子欺压良家妇女的，他抬起头看着栩栩。
栩栩仍然拽住横梁下的灯笼半吊在半空, 但似乎快撑不住了，她讲手中木剑对着妖皇一扎。
诚然没什么用，还扎偏了。
妖皇张开双臂, “来，栩栩姑娘，同尧某回妖界去吧？人界成亲都是蒙了盖头当夜就洞房花烛，你追了尧某一日, 也算互相了解了, 尧某很喜欢你。”
额, 真是见过死皮赖脸的，也没有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不是都传说妖皇后宫中就霖铃早逝的母亲一个女子吗？
怎么……莫非眼前这个唤作栩栩的，便是霖铃的母亲？
料想这帮凡人也看惯了，这里出没神仙妖魔，不光不害怕，还都看得很起劲，都笑得很不怀好意。
栩栩脸上写满厌恶，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你不信吗？我与你虽是同族，你却是个无恶不作的妖，修的是魔道，毫无原则！而我与沈为约虽隔着两界，心却是更近的，你说的对，他不是我夫君，是我编的，可我就喜欢他，喜欢他古道热肠，喜欢他温柔体贴！”
栩栩看了人群一眼，大抵都是虎背熊腰的汉子，又看了看妖皇可怕的眼神，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能做什么？”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的小姑娘，我就让你看看我能做什么。”
对妖皇而言，这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小姑娘，就是长得好看的小姑娘。
“栩栩姑娘知道我修的是魔道，可知我是谁？我是妖，妖族之皇，那哪怕你不愿意，我也要把你带回去！至于沈为约，本皇来人界，便是教训这胆大妄为的人！”
妖皇对着上方吹了一口气，起了一阵清风，那挂灯的架子便自动断裂，妖皇在下处等着，做出一副势在必得，抱得美人归的架势。
在场来得都是小喽啰，怕是没有人能和妖皇抗衡，故此那帮欺软怕硬的非但不管，还鼓起了掌。
栩栩闭上眼睛，近乎绝望，直直往下落，白色衣袂迎风荡在空中。
我就见不得妖皇嚣张，推了李之宥一把：“你赶紧快去把那个栩栩美人抢过来，我不想她被妖皇带走。”
“我不去，你忘了，我现在跟你演相亲相爱的夫妻，这一出去，岂不是显得我很三心二意？”李之宥往我身后站站，撇开脸，“此情此景，我突然出现，英雄救美，按照话本写的，她肯定会对我一见钟情。”
“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耍贫嘴，你不去我……”
上空掠过一个身影，那人如同仙鹤般，一袭白衣，墨般的长发，像凭空从写意画中走出的人物，飘然而至。
他揽住栩栩的腰，轻身一悬，落在地上。
这个男子戴了一张银帛面具，面具下只露出狭长丹凤眼，和额头上小小美人尖。
栩栩惊惶而欣喜的看着他，哪怕只是一双眼睛，也能够想见他的好看，这种眼神充满了依赖。
如李之宥所说，英雄救美，女子爱上男子，果然就是这么俗气。
栩栩紧紧拽住他的衣襟，嘴角浮起一个笑容，“公子，多谢。”
“不必。”男子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我看了看李之宥，“这不是方才与你下棋的男子吗？”
李之宥点头，“看不出来，棋下的不怎么样，轻功还可以。”
白衣男子放开她，这时我才发现，栩栩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为高挑，身材最削瘦的，搁在大宋一定很抢手。
栩栩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靠山，躲在白衣面具男子身后。
妖皇大怒，拿出一根白骨做的剑，“你是何人，敢到本皇手中抢……”
男子从广袖中变出一根笔，对上妖皇的白骨剑，动听的声音从他喉中传出，“你既来寻我，斗法便是。”
妖皇二话不说，也已法力堆上去。
白衣男子手持毛笔，念动咒语，笔忽然放大成拂尘的样子，他持秉轻轻一扫一缠一拉，拂尘一端无限蔓延，几个招式放出来，拭定乾坤，黄龙盖顶，白鹤探水架彩云。
使用拂尘需要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这男子做的自然流畅一丝不差。
我不晓得这是门什么样的功夫，只知道妖皇竟然也有些吃亏，“这里施展不开，你我出去斗！”
白衣男子不慌不忙，“物归原主，再斗不迟。”
言毕，拂尘的白丝缠住妖皇的手，转眼之间，那颗内丹就到了男子手中，他步若凌波到栩栩跟前，说了句，“给你。”
栩栩抬头望着他傻笑。
男子有些不耐烦，抓住她手，将内丹放在她手心。
而后，男子和妖皇化作一点光从窗口缝里钻出去。
栩栩拿着内丹在手中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恩人，等等我！”
“道友，那，那个人是谁啊？”栩栩一脸茫然，随手拽住旁边一个男子问道。
“栩栩姑娘？你不是喜欢人家吗？原来你不认识人家？”
汉子停了一停，“那就是你口中温柔体贴、古道热肠的心上人——沈为约，沈公子。刚刚姑娘说话，沈公子就在人群中，我还以为姑娘你是趁机和人表白呢！”
“咳咳咳……”栩栩脸突然就红了，额，说了那样的话，还被人听见，却是怪尴尬的。
她服下内丹，拎着裙子也追了出去。
那一瞬间，我看到栩栩背影一晃，原形似乎是棵红色桑树。
三桑树之一，那个死去小姑娘的姐姐，荣枯图中沉睡的树妖。
我一拍脑袋，“之宥，那个栩栩姑娘便是这忆城的主人，我们追……”
几个男子突然凑上来，拦住我与之宥去路，“嘿嘿嘿，方才是谁说，管不住尊夫人，便管住我们这些觊觎她的人？实话说了吧，刚刚没有动手，并不是怕你，只因为沈公子在这里，我们可不是凡人，如今沈公子走了，你既然选择把夫人带到这种地方来，看都让人看了，就让人睡一睡，无非是价钱问题，你开个价……”
那眼神很是猥琐，在我身上游离。
余光看见李之宥表情，我倒是不担心他们能对我怎么样，都不由为那帮无知小妖捏一把冷汗。
李之宥起身就一个连环踢，飞踹在那几个人脸上。
以我对李之宥武力的了解，他偷师玄女、偷看白泽天书具体情况多强我不知道，肯定法力也不弱不了，但他用武功攻，用法力守，实在很损。
“好了，他们不是你对手，我们去追栩栩要紧……”我去握李之宥的手，却再也握不到。
我晓得，这是记忆者自己操作的转换空间。她恐怕已经发现有人闯入，做出的防备。
我看见李之宥担忧的眼神，知道他在喊我的名字。
但眼前场景渐渐消失，周遭的一切都已经发生改变。
这里一间木屋，门前有小桥流水，竹外有疏花。
周围都没有人，我推门而入，屋子里很布置的很素净。
栩栩正在给一只绿毛鹦鹉喂瓜子，她临窗而立，倾髻上别着一朵白色梅花，一袭白纱衬看见她更加消瘦的模样。
那只鹦鹉张开翅膀落到我的肩膀上，发出又粗又低沉的声音，“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将它拂下肩头，“额，这小鹦鹉也太会占人便宜了”
鹦鹉歇在栩栩手上，重复我的口吻道，“这小鹦鹉也太会占人便宜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栩栩，我爱你。”
“好了，仙儿别说话，”栩栩又给它喂了一粒东西，摸摸它的头，一双大大眼睛望着我，“姑娘不要介意，这小东西是见姑娘生的好看，没有别的意思。”
虽然她容颜未改，甚至比从前还要漂亮，但身上那股活泼调皮的气质已被一股忧伤代替，我还是问了一句，“你是今天的栩栩姑娘？”
“今天的栩栩？”栩栩笑了笑，露出一双梨涡，“你今天见到的我应该还在赌坊吧，不，你也可以说，我是多年后的栩栩。”
“那你应该很清醒，方才我去追你，你驱使记忆里的人拦住我，”我同她开门见山，“现在找我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猜的果然不错，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坐下来，替我沏了一壶茶，“这里是我的记忆之城，对吗？”
一般沉溺在回忆中的人，都分不清过去和现实，我难得见到这样清醒的人，我不免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不该出现在你的记忆？”
“因为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哪怕是一个角落一个背景，我都不会忘记，那些画面里，没有你。”
我心里一凉，“所以，你了解我想做的一切，我身上灵力都会融为你的养分，供你活下去？”
“呵呵……不是。”
我有些不相信，“你难道不晓得只要你隐瞒住你的过去，我就没法走出去，精神与灵力化作你的养分，你就能醒过来吗？”
“我知道，可是比起活下去，我想知道一个结果。”栩栩望望窗外面，“我和你讲一个故事，可是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想要你帮我看看那些被我忽略了的部分，解开我的疑惑后，你便可以出去了。”
“这……”
栩栩生怕我不同意，立刻道，“你要晓得就算你法力再高，但这是我的意识世界由我主导，你若不依，外面的男子是你心上人吧？我会杀……”
我打断她的话，“我没有想到你会主动和我开口，我当然想和他一起活着走出去。我会帮你办成，你说——”
她拍了拍身边摇椅，“这故事有些长，你可能需要坐下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