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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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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起芸珠，又看芸珠脸上的泪从眼眶子处流下往鬓发里走，她眼睛的轮廓极为清晰分明，此刻便像是经山泉洗礼了一样，清凌凌直击人心房。
孙木山究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没忍住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珠表妹。看她宛转的蛾眉，看她因为哭泣微微一点红的悬胆鼻。这本该是极美的，但可惜美人嘴上那团布遮了这份艳色——芸珠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表哥，她知道表哥曾经对她有好感，也希望现在能利用这份好感。
“珠表妹”，孙木山喃喃的，他阅数卷书册，博览丽人卷轴，但纵使周朝有名的勾的两代帝王父子争相播洒雨露的华端夫人，都不及表妹此时半分。她眉宇间带着微微的哀求，孙木生轻轻拉出她嘴上的缠绢。
“表哥”，芸珠嘴巴得了自由便轻轻啜泣，“奴家不想去汴城”。
孙木山哑着嗓子，他不敢反抗积威甚深的母亲，但也不舍得表妹继续哭，“珠表妹，汴城山高水远，我也舍不……你莫担心，我会求娘，她总会松口的。”
只怕你还没求她松口我已经被送去了汴城，芸珠这样想，却只幽怨的看着孙木生，“奴家不想嫁给表哥之外的男人……”俪人坊里学来的还没都还回去，只盼着表哥真对她有丝丝毫毫的情谊。
孙木山早先确实对这个乡下的表妹有好感，慕少艾，知好色，盖因为她比旁人貌美罢了。可他瞧上的他娘瞧不上，还斥骂他不许跟表妹说话，又骂珠表妹是勾人的狐媚秧子，还有许许多多难听的话。
或许娘一点没说错，表妹确实是狐媚托生，孙木山看着她的脸，只觉得那双眼珠子碧波荡漾，化成了数不尽如水的春*情，“珠表妹，你说什么……你想嫁给……嫁给谁？”
芸珠在心里辗转了好久的说辞，睁着眼睛发掘出了自己毕生的演技，“奴家心里只想着表哥。姑姑不愿表哥和我在一起，便一定要我去汴城。虽与表哥无夫妻的名分，可奴心里却只当你是丈夫，姑姑若执意让奴走，奴家便只能以死明志了！”
孙木山听完从脚底到头皮都有些发麻，他握着芸珠的手，原本被郑氏镇的死死的色*心又开始蠢蠢欲动，“珠表妹，是我无能，但你放心，我孙木生决计不会让你嫁给不想嫁的人。”。
芸珠眼眶子里还含着泪，在孙木山看来便是一种欲语还休。又看她被人跟绑咸鱼一样绑着，连忙替她松开，抓着她的手，“你不要怕，我带着你去见娘，她——”
绳索被解了个后芸珠忙从里头脱身，又从孙木山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敷衍他，“怕只怕见到姑姑奴家就要与表哥劳燕分飞了。表哥，奴家先离开这里，等过几日那官人走了，咱们有话再说——”她往外走，孙木山却又抓住她的手。
“珠表妹，你孤身一个女子太危险，我送你去外面的客栈躲起来”，他捏着芸珠的手，觉得自己仿若捏着一片云朵，便越发软了嗓子，“我有许多话想与你说，表妹，我送你去客栈。”
芸珠瞪大眼睛瞧着孙木生，又缩泥鳅一样缩回自己的手，“不必了，我……”表哥这一番客栈相邀的美意，她该怎么宛转的拒绝？
拒绝的理由还未曾想到，外面便听到咕噜咕噜车轴压着青石地板的声音，紧着是阿爹和阿娘的私语声。在顾不得什么，芸珠甩开孙木山的手，立马从房门冲了出去。
俞氏手里抱着满月，正发愁那八两银子的欠款，却见闺女突然红肿着眼睛疯了一样跑过来。
尚还不知道什么事儿她就窝进了她怀里，嚎啕大哭。满月本来就跟人学样，看着姐姐哭了立时也张着嘴乌压压哭了起来，郑父也是一头雾水，“珠儿这是怎么了？犯什么委屈了，跟阿爹说说？”
芸珠把一张哭花的脸儿从阿娘怀里抬起来，正好瞧见了往这里都的郑氏，两人目光相对。一个人在同一个人手里被连坑了两辈子，有本事的人怨，没本事的人又怨又怕，“阿爹，阿娘……姑姑她昨天，她昨天把我关起来，她想把我嫁去汴城！”对着孙木山到没什么，可对着亲人便是一股脑的委屈，连话都哽咽的说不全，说着又露出自己通红的手腕，“我不乐意，昨天便被绑着关了一整晚，我怕！”
郑氏看见芸珠跑出来就知道事情有的烦，转眼就瞧见了自己个儿的儿子正傻愣愣的在门外，想通事情的关节更恨不得把孙木山塞回到肚子里重生一遍。
——
狂风夹杂怒雨，不带停歇的噼里啪啦砸在孙家的瓦顶上。
甚少下雨的北方一下雨便是阴风怒嚎，水汽中夹杂着泥土，点点落入屋内，也让孙家这本不小府邸显的逼仄起来，甚至让人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我怎么会害她？”郑氏对着兄长嫂子解释，“芸珠是我侄女，我肯定不会害她，汴城那样的富庶地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长这个模样普通的西北汉子哪个配的上娶她？”
“我会信你的鬼话？”俞氏将一双儿女护在怀里，嘴里骂着郑父眼睛却看着身前的郑氏，“郑桥，你要想在这里待下去便待着，我怕在待下去被你那妹子不知道卖到哪儿去！”
“你浑说什么？”郑氏可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坏人，“我便是要卖了你又有谁肯要你这人老珠黄的妇人？”又对她兄长道，“如今我算是瞧着了，好心没什么好报，你们家芸珠什么性子你们自己个儿不晓得吗？嫌贫爱富的，西北穷汉子哪儿够的上她霍霍，我个当姑姑的好心给她找了门好差事，反倒这儿受你们骂——”
“啪！”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郑氏的长篇大论，也让正准备上去争执的俞氏安静了下来。郑父一向和善的面孔此刻沉的仿佛变色的天，起码芸珠从未见过他发这样的火，“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她姑姑！”
郑父的口开了又开，闭了又闭，眼里是勃然的怒气，却仿佛不知道从哪儿发出来。俞氏这才发现丈夫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话，现在看他满是青筋的脸，怕是气狠了。
“相公……”俞氏叫了一声。
郑桥拳头握了又握，又看正坐在椅子上垂泪的老太太，片刻后终是沉声道，“阿娘，咱们走吧？”
郑老太太看了眼儿子，又看着脸色僵硬的女儿，“孽债！芸珠……芸珠”，她叫着，芸珠便将手搭了过来，老太太抬头，那神色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咱们回家。”
芸珠垂头握着老太太的手，她知道今遭最伤心的只能是阿奶。
“走什么！”郑氏捂着脸突然发声道，“你们就当我无情无义好了。今儿去医馆那份不是欠单，而是芸珠的卖身契，我刚才已经着人给周官人送去了，怕他一会儿就要来接芸珠了。”
她深深呼了几口气。谁都不是天生的坏人，可她只能硬下心来，她知道稍微软下一点心肠，什么便都不成了。
“卖身契？”
郑氏从腰间拿出郑桥今天刚画押的纸，“她便是走到天涯海角，又能如何。”到底是一母同胞，她放软了姿态，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你是我兄长，就当帮帮我，若没了芸珠丫头这一关我是真渡不过去了，况这真真儿也不算什么坏事儿？”郑氏打心眼里觉得以芸珠这样的身份，能到汴城已经算是顶了天的好事儿。
“夫人，那周官爷来了！”外头阿富突然大声喊道。
俞氏死死捏住芸珠的手，没想到郑父却突然拉着女儿朝孙府后门走，他飞速解下腰上的盘缠袋，低声在她耳边道，“出了咸城找个地方躲着，过个几天没钱了再找阿爹，就在集市那里。”
郑氏瞧着不对赶紧让两个长工去堵，俞氏把满月放在老太太怀里，死死抱住两人的腿。但她在彪悍也是一个女人，郑桥推了推还在发懵的芸珠，让她快走，自己则回头帮起俞氏。孙木生一旁愣了一会儿，又念表妹对自己如此深情，便是忍不住的要做一回忤逆亲娘的事儿。
便撸了袖子抱住阿富的腿，“表妹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