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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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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宽敞整洁的休息室内,寥寥几件家具使屋内看起来有些空旷,整个房间里最惹人注意的应该是靠着墙壁的两排巨大的书架。
老式的木质书架上陈列着种类繁多的书籍,这些古旧的书卷涉及广泛,有些是深奥的魔法理论,有些是著名人物的传记,甚至各国游记和奇闻异事也不在少数,无论是这些泛黄的书籍,还是被磨去棱角的家具,都能看出这间屋子被长期使用的痕迹。
此刻在这成排的书架前,站着一名蓝发青年。
安柏穿着宽松的长袍,只随意地翻了两本书,便又无甚兴趣地放了回去。
他转身走到窗口,这里是一楼,窗外高大的树木遮挡了仅有的视野,再加上这栋房子位置偏僻,这几日来,几乎没有一个人从这窗外走过。
他有些不甘心地推了推紧闭的窗子,冰凉的窗棱纹丝未动,就好像这些薄弱的窗子比墙壁还要坚固一般。
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之前为菲尔德提供的地图,还是经由他的手才交到菲尔德手中的。二楼那间密室,他敢说他比那个阴沉的校长了解的可要多得多了。
用力按在窗上的手握紧成拳,安柏湛蓝的双眼变得幽深。
他原本抱着必死的决心,角度与力道都算得精准,力图一击毙命。即便牺牲自己,也要拉上杰森给他一族人偿命。
可再周密的计划,仍旧无法预计结果……
千钧一发,杰森猛然后退,使得剑锋偏了方向。
他把一切堵在那一剑上,能够手刃仇人当然可喜可贺,即便杰森不死,他也要让高高在上的国王体会到什么叫切肤之痛。
哪怕那一点点痛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他湛蓝的头发,是房间里唯一的亮色,那天穿着的侍者装扮,早已经在与西蒙和卢卡斯的争斗中变得破败不堪,来到这里后便换上了为他准备的宽松长袍。宽大的袖口随着安柏的举手的动作滑落至他的腕间,露出他手腕上黑色的咒纹。
细密繁复的纹理,如同一对精美的腕饰。
然而正是因着出现在他手腕间的黑色咒文,使得安柏被困在这间屋子里,不得而出。
这是他被从王宫带走后,困在这里的第五天。
除了那个阴沉的老头来过两次外,这里寂静的好似不是现实。在发生了那样的冲突后,他还能安然地活下去,这简直像是个滑稽的笑话。
他略带嘲讽的嘴角还未勾起,就听见开门声从他背后传来。
威严的亚力克背着手走了进来,不同于往日整齐严谨的穿着,他今天居然穿着宽松的衬衫,外面罩着的那件灰色马甲上竟然绣着墨绿色的暗纹,这样舒适随意的打扮一点也不像兵临城下,被人包围了整个学院的严厉的校长。
亚力克面无表情地自顾自坐了下来,许久后安柏也默默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后,亚力克才开口,“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安柏举着手臂晃了晃手腕,毫不领情地冷笑道:“如果您能解开对我的魔法封印,相信我的伤会恢复的更快。”
这个脾气古怪的魔导师,虽然把他从王宫带走,算得上救了他一次,却也没有放他自由,他用绝对强大的力量封印了自己的魔力后,就将他□□在这儿。
亚力克丝毫没有把他欠佳的态度放在心上,相反他听了安柏的话后,暗暗叹了口气,缓下声音道:“你还是不肯同我说实话吗?”
安柏冷着脸,回道:“我不是都说过了,我只是为了复仇……其他别的,我又怎么知道?”
亚力克显然并不相信,他皱着眉直奔主题:“当年救了你的是什么人?”
安柏略显不耐,他就知道,这位备受人尊敬的校长,也不会是毫无目的地救下他的。
安柏嘴角勾着一个讽刺的弧度,轻描淡写地说道:“当年救我那人,是父亲的好友兼亲信,他本人也在那场追杀中受了重伤,虽然侥幸救了我,可没过几年就死了。”
“哦?”亚力克眯起眼,“你的意思是只有你一个人就能安排刺杀杰森这样的秘密事件了吗?”
安柏哼道:“当然不是,你以为当年受到牵累,无辜失去至亲的人就只有我一个吗?你以为杰森的政权就那么稳固吗?再者,我不是还有一颗很好的棋子吗”
他嘲讽地看着对面的亚力克,“他顺利混入你的学院,并且成功得到了皇子殿下和侯爵大人的信任,如果没有他来吸引杰森的注意力,我哪能那么轻松地成功接近国王。”
他说着沉下脸来,咬牙恨道:“只可惜刺中他的剑偏了位置,不然杰森怎么可能苟活下来。”
亚力克神情漠然,“我虽然一直怀疑是杰森杀了伊格鲁,却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这么多年来,虽然心中怨恨却无计可施。你此番行为虽然鲁莽,却说不定是个契机。”
安柏听他不同往日的话语,心下奇怪他终于不再追问自己的身世经历。就见亚力克站起身来,慢慢地踱步到了窗边,他背对安柏,微仰着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窗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景致,安柏这几日早已看了无数遍,他举目直视亚力克的后背。
这位传奇般的魔导师,坚毅的背影有种历经岁月打磨过的坚实和洗练,即便头发花白,也让人有种不敢靠近的敬畏。
只听他沉声道:“安柏,我虽然救下了你,可说到底,他毕竟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权力最大之人,虽然一时之间他拿我没有办法。但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定你的罪。”
“当年,帝国对外宣称你的母亲艾伦娜是悲伤过度,自杀身亡。可如今你活生生地出现在人前,必然会引起人们对当年之事的怀疑。杰森不会想不到这个问题,你的前路,恐怕并不乐观。”
安柏湛蓝的眼中闪过轻蔑,他惬意地坐在沙发上,朝着亚力克的后背冷笑一声:“那么你封了我的魔力,将我关在这里就是乐观的情况吗?”
亚力克没有回答他,只自顾自说着:“安托万虽然暂时被西蒙劝走,可接下来才是关键,杰森此时态度不明,你如果还是不肯告诉我实情,那么我即便有心,也无法帮你。”
安柏充耳不闻,冷着脸硬生生道:“我不需要什么帮助,也没有什么实情可以告诉你。”
亚力克猛地转过身,他仅有的一点耐心终于被消耗的所剩无几,拧着眉沉下脸,望着安柏一头的蓝发,质问道:“好,那我问你,乔护着的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我学院里的学生又为什么被牵扯进来?你所谓的棋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安柏一言不发,亚力克继续追问,“那个小家伙分明与瑟兰迪尔有着莫大的渊源,而这些又和那个菲尔德有什么瓜葛?你弄出这些事情来,最后就是这样没头没尾地收场的吗?”
安柏根本懒得理他,索性将头扭向一边,伸出手腕,垂眼盯着那黑色的咒文看,好像要琢磨着如何解开那层枷锁一般。
见此,亚力克额上青筋迸起,他冷哼一声,语气趋近冰冷,“孩子,我想你大约没有明白,我救你并不是因为我同你父亲阿瑟子爵有着什么旧日情谊,相反当年阿瑟作为杰森的好友兼心腹,与我几乎没有什么算得上友好的往来。”
“我虽然不是你的敌人,但也不是非要你与我交什么朋友。我救下你,不过是因为我并不相信是阿瑟子爵出卖了朋友和帝国,也不相信是他害了伊格鲁。”
安柏心思微动,眼前这人居然说他不相信那被写入历史的‘事实’!
在这个如漩涡般帝都中,这人大概是唯一一个相信他父亲是无辜的人了。
亚力克声音低沉,带着那么点不易觉察的悲伤,“我救你,不过是因为我们两个人有着相似的命运。你背负着一族的血海深仇,而我……一直守望着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他半阖眼帘,却挡不住眼角的落寞与哀伤。
然而悲伤只有一瞬,亚力克那点罕见的情绪很快就被硬冷语气所取代,他话锋一转,“当年在边境的的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杰森只怕再没人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始终不能相信伊格鲁就那样死了,所以一直暗中调查着当年之事。”
“就在不久前,我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安柏暗惊,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到亚力克身上,扭过头瞪着眼睛望着他,可亚力克却迈着步子在屋子里慢悠悠地转了半圈,才在安柏的注视下重新坐了下来。
即便知道这是他故意的停顿,安柏却仍旧忍不住追问道:“什么蛛丝马迹?”
抖了抖宽松的袖子,亚力克却垂着目光语气轻松舒缓道:“在这之前,不如你先来说说,怎么样?”
“就讲讲你这些年是如何长大成人的?”
哼!这人拐弯抹角非要追问当年之事,那他就如他所愿,一一讲给他听好了。
安柏动了动嘴唇,开口道:“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未必就能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当年我被救走的时候,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将我救下之人,也就是后来我的养父几乎是拼了命一般将尚余一丝生气的我从火海中带出……”
亚力克蹙眉,“你的养父?那个将你从戒备森严的子爵府邸里救出的人,叫什么名字?”
“……博伟尔。”
亚力克吃惊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说博伟尔?博伟尔·科莫兹吗?!”
安柏看着他吃惊的样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他在约德郡的那场袭击中,不是受了重伤,死了吗?”亚力克瞪大眼睛。
他眼中的淡然无波因为博伟尔这个名字,而掀起狂风巨浪。除了吃惊显然有着某种说不清的兴奋和期待,使他整个人看着都年轻了起来。
安柏停顿一下,继而道:“我不知道其他,只知道是博伟尔救了我,又抚养我长大,从我记事起,他便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我的父亲是如何被人冤枉,母亲又是怎么被人逼死的,我的族人忍气吞声,最后却被毫不留情地屠戮殆尽。”
不知是魔力被封印还是他伤势并未痊愈的关系,安柏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半阖眼帘,睫毛将他深邃的眼眸遮盖住,并不能看清里面醉人的湛蓝色。
他继续说道:“他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当年杰森被围困,伊格那茨大师为了保护受了伤的新任国王,带着我父亲和博伟尔,假扮杰森引开了敌人。殊不知波尔帝那的目标却不是国王,而是强大又难缠的魔导师……”
亚力克神色凝重,脸色阴沉得好似暴风雨前的阴云密布。
“毫无意外地,伊格那茨大师落入了敌人的圈套,波尔帝那大概倾尽了国力,派出了数十位高级魔法师来对付他,即便是法力强大的魔导师,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父亲……父亲为了救人,舍身替伊格纳茨挡下了攻击……”
“博伟尔跟着父亲和伊格纳茨,自然也受到了致命的攻击,但也许是敌人太过自信,大概以为他已经死了,又或者注意力都放在伊格纳茨大师身上,使他侥幸逃过一劫。”
“这实在是一场周密的偷袭,表面上看来根本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呵……”安柏突然笑了起来,他面容精致,笑起来本是清冷迷人,但此时的笑容却隐隐让人生寒。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养父并没有死去,他虽然处在昏迷边缘,却听见了那些魔法师的对话。”
“他们说,这位实力不可小觑的魔法师真是愚蠢,到死也不知道是中了自己以命相护的国王的圈套……”
亚力克直等安柏说完话,才狠命地喘了一口气,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安柏没有再开口,只等亚力克在柔软的地毯上转了两个圈,冷静下来,就听他压下惊愕,急切问道:“博伟尔现在在哪儿?我要见他。”
安柏却平静无波,只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受了重伤,逃过一劫后,只身回道帝都,咬牙救下我后,又带着我东躲西藏,身体便一年不如一年,最后在我八岁的时候,怀着怨恨,死了。”
亚力克虽然一直怀疑,可如今亲耳听安柏叙述,一时间也是难以接受,他放松身体靠在软椅上,还不等缓一口气,就听安柏问道:“现在,该你告诉我,你的发现了吧。”
亚力克脑中一片混乱,他摆了摆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的信息便还要确认一下,这……这件事以后我查清了,会告诉你的。”
安柏没有反驳,过了许久后,才打破沉默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亚力克揉了揉眼角,神情灰败地转过头,他侧着脸安柏便能看见他坚毅的下巴紧绷着,这样一个冷静阴沉的人,也能有如此焦灼的样子,相信世上只怕没几个人见过。
就听亚力克哑着嗓子回道:“目前这种情况,相信我,你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对于你来说塞瓦尔没有第二个地方,比我这里更安全了。”
他说着站起身,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去。
眼见他要离开,安柏缓缓开口问道:“那个……你学院里的那名学生,菲尔德怎么样了?”
亚力克驻足,他并没有回头,安柏也好似并不关心一般,视线落在墙角的某处。
沉默只有那么一刻,亚力克便重新迈开步子,关门的一瞬间,只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如此看来,你的棋子显然要比你处境好多了,他连同那个孩子一起,被西蒙将军接进了莱顿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