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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30 诱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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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妨,咱们就按照沈显原来说的那样告顾匡不就得了。”曹伯想到对策,显然有些得意,继续说:“何况那顾匡本身就有罪,衙门要是不相信,咱们可以请衙门去嘉定一查,就知道咱们说的是真是假了。”
“咱们这样做,一来可以把衙门的差事交了,二来沈显和那顾匡素来不合,要是闻之咱们把顾匡给告了,可能念及乡里乡亲,不会再个咱们两个为难了。”
周贤侄犹豫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脖颈,又想了想在家中的亲人,还是有些担心,问道:“万一那顾匡当堂反口,咱们该如何说。”
“反口?哪怕他反口,自古以来,有几个犯人肯老老实实的招供的,还不是一顿杀威棒打下去,什么都招了。”曹伯显然用了茶楼说书先生的桥段。
外面的天色黑了下来。灯光将曹伯的身影投在纸糊的窗棂上,有些想皮影戏里面的诗人,在那里抚须自得,周贤侄心下稍安,但是依旧担心的说:“万一皇上知道,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欺君大罪啊”。
“皇上!”曹伯轻轻一笑,“那么多国家大事,皇上还忙不过来呢,怎么会理会咱们这些升斗小民的事情,更何况,一看身材,就知道谁是……。”
话还未说完,外面由远至近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顾匡回来了,曹伯向周贤侄使了一个眼色,分明是说,这次千万不要让他给跑了。
周贤侄会意。悄悄的将身影移到门口的位置,片刻。便传来敲门声,打开门。一个矮胖的中年人立刻走了进来,嚷道:“我说怎么等不到你们,原来你们先回来了!怎么,人抓到没有?”
曹伯抚须摇头不语,面沉如水。
“没事,我刚才已经去镖局下了赏钱,让京师本地的人去找,总比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强,好了。我去睡了,今天可累死老子了。”
说罢,转身就要回自己房间休息,谁知那周贤侄却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不让开,然后身后传过来曹伯的声音,说:“顾里长,好汉做事好汉当,事到如今,明天你就随我们去衙门吧。”
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顾匡就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双臂。不由大惊,回头看却是自己的同伴,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不过还是不甘心的大叫道:“周官。你小子想做什么?想抓老子做替死鬼,明天到了大堂之上,就不怕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抖露出来。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周官好像心里有些不安,也不答话。只是牢牢的抓住顾匡,那边曹伯说道:“顾里长。你就不要再多说话了,留些力气明天上堂说吧,你是聪明人,平日里为祸乡里的是谁,衙门一查就知道,看衙门信你还是信嘉定那些被你欺压过的乡亲。”
“若是你明天老老实实的招供,为祸乡里也不算是什么死罪,最多流放,我们到时候还可以帮你求情,甚至回到嘉定,老夫可以号召乡亲照顾你的家小。要是你什么都不顾,老夫无所谓,已经六十多了,什么时间死都行,但是你顾里长可是少不得一个抄家灭族,断子绝孙。”
听到这话,顾匡还没有反应过来,后面的周官却是心里颤了一下,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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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事情过程就像一场荒诞的闹剧,不过这样的闹剧就算是放在另一个时空的几百年后,也不算多见。
嘉定县百姓沈显受到欺压,和邻居周官一起,把祸害本地百姓的里长顾匡捆绑起来,准备送往京城。正要出发时,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曹贵出来给他们讲和,沈显收下十五贯银钞、一匹绸缎和一些银钗、银镯后,当场把顾匡给放了。
这本来是一个十分完美的结局,恶霸痛思己过,百姓良善大度。恩怨情仇,一笔勾销。而德高望重的老人曹贵也是功德圆满,为自己人生旅途的最后时光添上了得意一笔。
可是偏偏有个枷锁紧紧的卡在众人的心里,这副枷锁就是《大诰续编》里的“互相知丁”。 皇帝诏令:百姓们要互相知丁。市井村镇中的老百姓对自己的邻居,一定要做到“互知业务”,也就是知道他们平日里从事何种职业;还要做到知道邻居家里几口人,几个人从事农业,几个人读书,几个人从事手工业或者商业;对于读书的邻居,一定要知道他的老师是谁,在哪里上学;给别人做老师的,也必须知道他所教的学生都是谁。
顾匡回家之后,思前想后,胆战心惊,觉得在彼此监视、满地密探的当时,事情终究还是会败露。最后,他决定化被动为主动,去京城自首,觉得这样也许可以逃过一死。曹贵得到这个消息,心中思量:“我是劝和人,必然也会有连累。”于是决定与顾匡一同去自首。周官随后得到消息,也表示愿意同行。四人当中,沈显最后得知消息。听说三人已经出发,沈显星夜追赶,终于在淳化镇赶上。沈显提出也一同去自首。
事情要是按照这样的发展,如果四人能够同时来到京师向皇上自首的话,想必也是一个比较不错的结局,朱元璋要是得到这种结果,想来不但不会怪罪于四人,反而会觉得自己治下之民明法懂礼,在帝王的个人喜好之下,能获得赏赐也不一定。
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也许是顾、周、曹三人在同往京师自首的路上惺惺相惜,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对事情的始作俑者沈显起了怨恨之意……。这一切谁能猜的到呢?
在淳化镇当沈显赶上他们要一起自首时。顾匡、周官、曹贵三人却设计将他绑了起来。决定把“罪魁祸首”沈显当作“害民豪强”押往京城。
沈显自知若是被这样送到京师衙门。在本地里长顾匡、长者曹贵和邻居周官共同指正下,将会百口莫辩。但是又逃脱不得。只好暂时虚与委蛇。四个人进了京城后,在押解“害民豪强”的状纸刚刚递送上去的节骨眼儿上。沈显趁着三人防备之心大减,借口如厕的机会跑掉了。
这件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是告了一个段落,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既然被告人没有了,那就不告状了不就行了,这种事情通政司一般也不会自找麻烦,但是偏偏又出了一些状况,几年前塑造了一个陈寿之后。好久没有关注过通政司的皇帝朱元璋正好在这个关口,关心了通政司的案件一下。
通政司通政使吴公达却是见到这个案件,和当年皇上所赏识的陈寿告状一案相仿,于是就符合圣意的将这一纸诉状呈送到了皇上的案头,果然引起了皇帝的兴趣,于是朱元璋准备驾临通政司,专门听审,也算是对于自己的一个肯定。
通政司却受到皇帝朱元璋的授意,让他们从速将“害民豪强”押到衙门里去受审。无奈之余,于是出现了客栈的那一幕,只得又将真正的“害民豪强”,即里长顾匡绑了起来送往通政司。
昨日接到的状纸还未暖热。原本是良民的顾匡,现在却跪在堂下,成了“害民豪强”。所以吴公达在审问时发出惊讶的“咦”声。问周、曹二人:“你们不是解送嘉定欺压百姓、横行乡里的沈显上京吗?为甚此刻却变成了嘉定里长顾匡?”
待到将顾匡、周官、曹贵三人提到后堂,还未施展出什么天子威严。心里承受能力本来就不强的周官,看到事情不妙。皇上居然也知晓此事,于是就来个竹筒倒豆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明白。
在朱元璋盘问人犯的时间,大家就需要恶补了一下所谓的“互相知丁”。因为这个名词在这个案子中起到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要不是知丁法的威慑,想来这几个人也不会傻到前来自首的地步,由此可见其的关键。
朱元璋按照古圣贤的分类,老百姓可以从事士、农、工、商四种生计。在圣人们的教导下,老百姓谨守这四业,所以天下太平康乐。因为朱元璋认为,不在“四业”范围之内的谋生者,没有不违法犯罪的。
“知丁法”起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抓出那些不务四业的害群之马,也就是那些游手好闲所谓的“逸夫”,罗织词讼,勾结胥吏,弄权官府,实在是社会的毒瘤。
“知丁法”推广开来之后,百姓们把自己了解的邻里情况上报里甲,里甲再把情况向县衙报告,如此向上一级级地备案,那些“逸夫”就无处遁形了。
知丁法规定,一里之间,百户之内还有“逸夫”,里甲坐视,邻里亲戚不抓,任凭这些“逸夫”游荡在公门、市井之中,为非作歹,被官府抓住的话,“逸夫”处死,里甲和四邻全家流放边疆!
对于不同职业的百姓,还有更具体的规定:如果你是农民,没有特别申请的“路引”,每日里不得离开自家方圆一里。早上何时出门耕作,晚上何时回来,都必须让邻居知晓。
如果你是工匠,出远门做工,则必须在路引上标明目的地;在本地做工,则要让邻居知道你的具体所在。归来或早或迟,也要说与邻居知道。
经商者,本钱有多有少,货物有轻有重,所行有远有近,走水路还是走陆路,这些都要详细注明在“路引”当中。归来的大致期限,邻里务必知晓。若一年没有消息,两年未曾归来,邻里必须去其家中调查原因。如此,一旦对方借经商之名,在外胡作非为,邻里就不必承担连带责任。
甚至如果商人们的路引虽未过期,但身边却未带任何货物,里甲村店必须将其当作“逸夫”、“游食者”捉拿送官,重则杀身。轻则流放边疆。若里甲店主不抓,而被其他人抓住。与“逸夫”同罪!
这些细节规定,让人听到后顿时肯定会觉得毛骨悚然。朱元璋对老百姓们日常生活的细节性干涉,几乎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这种做法,曾经在另一个时空几百年后的苏联盛行过一段时间,而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中华大地上也有过类似的行为,甚至很久一段时间之内,在某个半岛的一个国家也是这样的。
但是老朱此举,可谓眼光超前的很。很显然,若严格执行朱元璋的想法,只可能得到一个互相监视、遍地特务的社会,不过这个社会极其缺乏活力,因为百姓们都被牢牢地捆绑在了各自的职业当中。
这也许是儒家治国理念的一贯原则,就是以损害社会活力为代价来换取社会的安定,而对当时的生产力落后,对于治理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农业国家来说,这几乎是唯一的办法。
朱元璋慢慢的听完这个案子的经过。没有做出任何判决,只是让通政使吴公达自行裁决,按照大明律办案就是,然后就出了通政司。摆驾回宫了。
一个时辰之后的御书房依然一片寂静,看到太子朱标听完整个案情之后的疑惑,朱元璋说:“那几个刁民说话。一会儿一套,实在是太奸诈了。谁也捉摸不透他们心里的诡计,朕真的想命令将其全部枭首示众!但是仔细想想。难道真的是朕做错了什么吗?”
很意外会是这样的结果,太子朱标对于老朱的做事方法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这几个人能逃得性命,那才是最令人感到奇怪的。什么时间,父皇变得如此好说话,如此多愁善感了呢?朱标有些想不明白。
默默地走到朱元璋的面前,跪下行个礼,然后说道:“父皇请息怒,儿臣觉得,此事是他们咎由自取,万千大明子民还是遵纪守法,听从父皇诏令的。”
“不!”朱元璋否定道:“也许是朕错了,可是朕真的想不透,为什么朕给这些刁民天大的权利,他们偏偏要用在旁门左道上呢?”
“如果真的是朕错了,但是朕该怎么做,才能算是对呢?”朱元璋喃喃自语,太子朱标心里恻然,不敢回应,仔细问问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对于这样的事情,其实是无解的。也可以说是不用去理解的,只是一个片面的事情,但是为什么父皇看的如此严重呢?
按说朱元璋以一介农夫,出身草莽,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已经是不错了,关于治国之道,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饱学之士提出见解,一直到了几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依然是一个未知之数,更何况落后了六百年的洪武大明呢?
满心希望种下的西瓜,却没有想到收获的却是一颗畸形的豆子。卡在朱元璋的脖颈,使他不吐不快。原来,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接下来,朱元璋又为太子朱标讲述了几个看似啼笑皆非,但又无可奈何的案例。
安吉县佃户金方租种了本县地主潘俊的一亩二分地,连续两年没有交田租。潘俊二到金方家里去索讨,结果,金方“响应”皇帝的号召,把潘俊当作祸害百姓的豪强绑了起来,还勒索他黄牛一头、肥猪一口。在逼着潘俊二写完已经收取田租、不曾被勒索等三张文书之后,金方大摇大摆将其绑到了京城。
乌程县百姓余仁,是本县富户游茂玉家的佃户。水灾期间,游茂玉同情余仁生活困顿,借给他许多米粮。事后,余仁非但不想着还粮,反而勾结刁民一百余人,跑到游茂玉家里打、砸、抢。在搜出所有的借米凭据之后,余仁三等人将游茂玉当作“害民豪强”捆绑起来押送到了京城。
但金方和余仁的运气不太好,他们的伎俩被通政司的人识破了,最后落了个枭首示众、全家流放的下场。
为了防止胥吏和官员祸害百姓,朱元璋还规定胥吏们不许下乡。遇到有什么事情要差遣百姓,只允许拿衙役拿差牌到百姓家里去传唤;如果传唤了三次,百姓还不来,才准许派皂隶去捉拿。若胥吏们为了敲诈百姓,故意下乡扰民,当地百姓也可以将他们抓起来绑送京城!
然而就因为这一条,太康县余永延等人故意抗拒,不服从差牌召唤,当地三次发牌不到的人家,居然多达二百五十一户,类似的事情,还有刁民刘以能,不但三次发牌不到,居然还鼓动群众,将送差牌下乡的衙役绑起来,当作‘害民豪强’押解到京城。
朱元璋陷入了困惑之中。他信任穷苦的百姓,发动他们去抓污吏和游民,结果他们自己反倒去敲诈邻居、胥吏,成了刁民。为了打击官吏们的贪婪,却滋长了顽民刁民的气焰;如果一味打击顽民刁民,又为官吏们的贪污**大开方便之门。
沈显等四人的案件,又触动了老朱的心事,在那里絮絮叨叨的为太子朱标讲解着自己心里的不愉,朱标才发现,从神坛上跌下的父皇,此时变的如同乡下歉收的老农一样,不断的诉说自己辛苦的付出却得到了不应该的回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