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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路遇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去医院……
庞炤自出去吃饭便一直到半夜才归,回来后便上床睡觉,次日一大早又离去,待到傍晚时分再回来,才发现花椰已经数日粒米未进,已经饿得半昏迷。庞炤皱眉,命人煮了一碗小米粥端来,将花椰摇醒,花椰看了眼那粥,却只是摇头不理,庞炤怒道:“你***谁伺候你呢?还当自己在王府里不成?爱吃不吃!”将碗重重往桌上一墩,回手抽出大刀。
花椰以为他要斩杀自己,终于可以求个解脱,哪知庞炤只将大刀用布包了几层,便出了门,过不多会又回来,手中拎一小包,往桌上一搁,听动静不是金块便是银块的模样。只听嗒一声门响,那黑衣书生推门进来,庞炤回头见他面有惭色,笑道:“怎么?”黑衣书生道:“小弟想与大哥商量,将这娘们也一同带去,刚与二哥说起,被他教训一通。”庞炤一怔,花椰侧过身,黑衣书生道:“倘若她说的是实话,那么她应认得那青衣人的身影,带着她或许有些用处。”庞炤犹豫道:“若是无用呢?”黑衣书生道:“大哥,她只是一个不识字又不会武艺的小小丫头,难道咱们还怕了她么?若是途中碍着手脚,一刀杀了就是。”一点不避讳花椰也正在一旁听着。
庞炤摸着胡子道:“说的到是有些道理,只是这娘们最近不吃不喝,似是一心想寻死……”花椰插口道:“庞爷要去哪儿?”庞炤冷笑道:“去找常胜王!”花椰一惊,勉力自被中爬起,慢慢爬到桌边,端过那碗小米粥,一口一口慢慢喝下。
二人忍不住发笑,庞炤道:“好,就依你的主意,带上这娘们一道去。”黑衣书生道:“小弟去收拾东西了。”转身出屋。花椰喝完粥,将碗放回,轻声道:“奴婢可否在出发前净净身子?”庞炤笑道:“有甚么不可?”出门命人准备热水大盆,与花椰一同沐浴,又欢爱一翻,便更衣备行。
庞炤出门不多带行李,因为他明白无论带多少东西都不如带着钱好用,因此只将金银备足,拿好吃饭的家伙,换了衣服骑了马,与两个兄弟一同下山。花椰留意到他们行走的方向与庞炤带她来的已经不同,仔细听他们的言谈分辨他们的目的地似乎是京城,想是有手下人打听到了常胜王如今人在京城,因此他们要寻上京去。几日听他们互相称呼,花椰也记得了他们的名字,那黑衣书生姓丁单名一个羽字,那庄稼汉模样人姓易,叫易进宝。想是上次庞炤在常胜王手下人身上险些吃了亏,因此这次他叫上两个兄弟同行,以免重捣覆辙。
因快到过年,京城的各个关卡盘查的格外紧些,庞炤等早有准备,加之小心谨慎,轻易便通过潼关。他们骑的都是快马,一路未做停留只是赶路,不日便来到京城之前。这日正巧天降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冷风吹在脸上割的皮肤生疼,道上行人稀落很多。庞炤等与欲进城的众人一起在城门前排队接受盘查,却突听前方似乎有了骚乱,庞炤原本身形高大,翻身上马放眼望去,只见几个青衣道士、道姑样人,似与盘查之人发生争执,隐隐听来,似乎与他们所携宝剑有关。那几个连连表示他们乃出家之人,宝剑是随身携带的辟邪之物,但守卫拒不放行,数人无奈,只得转向回走。
那数人迎面向花椰而来,花椰眼角无意瞧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抬头一望,正是那日与王大力一同上楼来的青衣男子,似是感觉到花椰正在看自己,也向她望来,将她上下打量一翻,便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花椰“啊”一声短呼,庞炤等转头看她,花椰低声道:“就是那人!”
庞炤等顺她的目光转头向那一行道人望去,道:“哪个人?”花椰道:“青衣那人。”易进宝皱眉道:“少说废话,他们全都身着青衣。”花椰道:“那个儒生打扮之人!”就几句话的功夫,那几人已经自庞炤等身边经过,庞炤怕身形暴露,便向人群中隐了一隐,假意看向他处,眼角却暗暗留意,根本没看到甚么身着青衣的儒生。
待那几人走远,三人转身看他们的背影,丁羽道:“那人是有问题,可是……”花椰还以为他们三个看不到那青衣儒生,有些意外道:“你们也看到他吗?那日在饭馆中,奴婢见到就是那人。”
庞炤摇头道:“甚么青衣儒生,洒家没看到。”花椰挑眉道:“那你们说的是谁?”庞炤冷笑道:“走在中间那个道士,想必心中有鬼。”花椰注意力只集中在那青衣儒生身上,与其它人一点没留意,甚是不解,丁羽解释道:“那一行道人进不得城,人人面上皆有忿忿之色,唯独他一人面露惶急,走路之时左顾右盼,不断观察四周甚么人在看他,似是生怕被人注意,手臂有意无意总是靠着自己后腰,必是揣有物事。”庞炤眯眼道:“‘那物’的大小,大概也是那般大。”易进宝道:“刚刚兄弟看了一眼他们的剑鞘,那几人似乎是仙都门下。”庞炤冷笑道:“真是奇了,为甚么总是和方外之人扯上关系?”
易进宝道:“大哥,现在追?”庞炤摇头:“不必了,他们前去无非咱们来的路,那条路一共三家客栈。”三人点头,拨马出了队伍,调头往来路上走,也不急着赶路,信马慢慢溜达到最近的客栈一打听,得知那数名道人果然在这里住店,便也要了三间房间,与那几人相邻住下。
三兄弟不愿引人注意,晚上叫了面食到庞炤屋中聚餐,丁羽惭愧道:“小弟无能,那人在屋中守了一天,连厕所也没上,小弟没能入他屋中。”易进宝嘴角一挑:“不如用老法子诈他一诈?”庞炤摸着胡子道:“老法子好久不用了……也罢,反正这法子确也是百试百灵,就怕他们方外之人,不易上当。”丁羽道:“灵与不灵,咱们且试他一试,又没损失。”庞炤点头称是。
十二章 酒杯
作者有话要说:难受=。=
三人商量完毕各自回去准备,花椰匆匆吃下一碗面,庞炤便欺身过来搂住她腰道:“多亏你提醒我们注意那道人,你想要甚么奖励?”花椰向后微微一缩,道:“只求庞爷不要再无端冤枉王爷便好。”庞炤摸着胡子笑道:“如果那物当真在那道士身上,洒家自然信了,若是不在,洒家明日还要起程去京城会那常胜王。”花椰叹口气道:“但不知庞爷所寻究竟何物?若是一般的武功秘籍之类,就算你们送给王爷,他也不要。”
庞炤沉吟片刻,笑道:“你可知大约一甲子之前,有个盗墓贼,复姓宇文,单名一个拓字?”花椰皱眉道:“庞爷说笑,奴婢哪里会知道?”庞炤挑眉,搔搔脑袋道:“说的也是。”继续道:“那宇文进一生掘坟盗墓无数,而且行踪飘忽不定,朝庭曾经数次张榜拿他,却次次被他逍遥法外,于一甲子前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花椰心中突然联想到“不奉天”,xiōng口一酸,低头不语。庞炤并未发觉她的异状,一边解自己的衣服一边道:“大概在三十年前,张家口有一个商人,雇了一大批武师,怀揣一样物事,小心翼翼的出了关。那可是张家口,财富和盗匪的聚集地,那商人模样古怪,一出关便被铁马帮的人盯上。铁马帮看那人的样子还以为他怀中揣的甚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将那人连人带车洗劫一空,却只搜出一个小小酒杯,虽说值钱罢,却也不值得那般兴师动众的,最多只是娘们、王公贵族玩赏的器物,甚是失望,举刀便杀人,那帮武师四下躲避,只那商人却不肯躲闪,抱着匪首的腿,带着哭腔连声高叫那个不能抢走,那是宇文拓的,是宇文拓的……”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花椰讶异道:“宇文拓的甚么?”
庞炤耸肩道:“不知道。他还未说完,便被铁马帮一个小喽啰一刀要了性命。”花椰皱眉,庞炤抽出一块布条,将花椰双手双脚一起缚住,边绑边道:“但铁马帮和那帮武师都亲耳听到那商人这般大呼,终于知道这小酒杯来历不简单,但那商人已经身死,谁都不知道那酒杯中究竟埋藏了甚么秘密。”花椰并不挣扎,只道:“之后你们便一直你争我夺,就是这酒杯?”庞炤伸手入她衣内,在她衣下肆意揉搓一翻,道:“你想啊,那宇文拓也没有后人,那一身绝世的武功,难道就真没留下只言片语?何况他盗了多少墓,就算不是富可敌国,只怕也差不到哪里去了罢?天知道那姓宇文的还有多少秘密一起带到了地下。这只酒杯能被那商人小心翼翼揣在身上,命也不要也不愿放弃,必是与他的宝藏——估且这么定义罢,有重大干系。江湖一时传闻,能解开那杯中之迷者,定能得到宇文拓一生所蓄全部财产,还有他那一身惊天绝世的武功。”
花椰皱眉道:“你们以为王爷会贪恋那个中庞大的资产?”庞炤却又自包裹中抽出一套夜行服,边穿边冷笑:“谁也不会嫌自己钱多罢?哪怕是贵为王爷……”他眯起眼睛,“若真是有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洒家就金盆洗手,彻底告别这刀口舔血的日子,安安分分做一个庄稼汉……”回头看着花椰,似是充满了无限憧憬,道:“娶上一个两个你这样的小娘们,给洒家生上十个八个儿子……”
他正在笑,却突然见花椰眼中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微微低下头,有些好笑道:“你这副好像死了娘一样的面色摆给谁看?”花椰摇头,轻声道:“奴婢原本就拥有这再平凡不过的生活,却不料居然是庞爷一直追求的幸福。”
庞炤心中,似有一块被他深深埋藏在不知哪个角落里的块磊,便被这悲伤的眼神轻轻掀起,露出下面最柔软的部分,又酸又痛。那个中似乎对眼前这个娘们生出一种有别于欲望的其它感情,慢慢在心中扩张。他不禁伸臂将她轻轻揽在怀中,道:“将来的事你不要cāo心,自有洒家和兄弟们抗着,你只要专心侍候洒家,好好为洒家生养孩子……”在她面上亲了几亲,用一块黑布蒙住面,悄声推窗而出。
他刚出屋,便突听楼下有人大喊:“走水啦!走水啦!”花椰一呆,转头向窗外看去,果见隐隐见楼下火光冲天,花椰双手双脚皆被绑缚,但就算不被缚,她也知道这火必是庞炤的兄弟放的。——这天气寒冷,又还在下雪,哪可能意外失火呢。不一会的功夫,门外便已经乱做一团,有人救火,有人逃命,亦有人呼喝,吵杂大作。
花椰并不如何惊慌。既然这火是庞炤的兄弟蓄意放的,他们便故意要制造这场混乱,害怕自己会被误伤或逃走,所以才将自己这般绑在房中。就算火烧得大起来,将自己烧死,又有甚么可惜?不知不觉竟然困了,想是许多天也未吃过这样一顿饱饭,竟困的招架不住,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在梦中她觉得身子似乎变轻了,隐隐似浮在空中,腾云驾雾一般向前急奔。她隐隐梦到自己正奔向王府,淡香姑娘与王爷仍在树荫下棋,抬头看到了她,便向她招呼,哪知道她却停不住步子,仍是一味向前急奔,不急着急起来,用力挣扎,手脚却全都动弹不得,这一急之下,竟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自己哪里在甚么空中飞行,仍是好端端的躺在地上,不由叹了口气。
却又突然大惊,努力抬头四望。——躺在地上?她之前明明躺在小客栈的床上啊。微一挣扎,便发现手脚绑缚已失,花椰自地上半坐起身,举目四望,似乎是一个早已废弃的山神庙,虽然破旧简陋,却足可抵御风雪。
似是知道她心中疑问,一个冷漠的声音身她背后响起:“你醒了?”花椰只觉得这声音耳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是谁,转头看去,见是一个褐色衣衫书生打扮的人影,站在yīn影中。
花椰心中一动,轻声道:“韩公子?”她本不确定,那声音却并不否认,冷笑一声,道:“你还记得韩某的姓名,当真荣幸。”
花椰才惊讶,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他,连忙起身道:“果然是韩公子吗?大约已有一年未见了,别来无恙吗?袁伯身体可还好么?”
十三章 回返
这男子自然是花椰在“不能打开的箱子”一事中遇到的那褐衣男子韩青柎了,却不料她居然还对那袁泰一事念念不忘,沉默片刻,向花椰走近几步,沉声道:“他已于年初过世,丧事是韩某办的,没有负姑娘之托。”
花椰心中难过,低头不语,韩青柎却并不体恤她的心情,嘲讽道:“那店中火烧的如此大,你居然还有心情睡得着觉。”花椰这才想起之前的事,急忙道:“火势没能控制得住么?那店里其余人有事么?”韩青柎道:“火势不大。我恰巧路过,见还有人被困在房中,便顺手救出,却不料是你,房中除了你但再无他人。”咳嗽一声,道:“不说这个了,你是被甚么人掳来的,却又将你绑在房中不管?难道火起时他们也自顾逃命?”他找到花椰时她手脚都被绑缚,是以知道她是被掳。
韩青柎说话虽句句带刺,花椰却只觉得他是一个极为温柔可靠之人,便道:“他们要找一个酒杯,生怕奴婢逃跑,原本也没料想火会烧起来……”韩青柎大惊道:“难道是琉璃盏?”花椰挑眉道:“奴婢并不知那酒杯是何种模样。——难道韩公子也正在找那物不成?”韩青柎后退一步,紧皱双眉,摇头道:“太危险了……那物……”顿了顿道:“还好我将你抓来这里,否则……”
花椰惊道:“那物果然十分危险?”韩青柎点头道:“那物绝不一般……我本是追着它来的,想要直接消灭它,却不料……”他吸了口气继续道:“——却不料我数百年的修行居然不是它的对手……只能……”花椰惊异的直起身子,道:“公子不是……它的对手?那……那它会将人怎样?”说着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想到了那日在怀安县中看到的那个被开膛剖腹的死人。
韩青柎摇摇头,道:“不说这个,你是自哪里被人掳来?我送你回去。”花椰后退一步摇头道:“奴婢不能回去。”韩青柎一怔,道:“你可是还有甚么事情未办?”花椰点头道:“正是。”韩青柎道:“行!趁我在这里,可以帮你,你有甚么事就尽管说罢。”
花椰却摇头道:“公子刚刚说过,公子帮不了奴婢。”韩青柎一怔,道:“我几时说过此话?”花椰道:“韩公子刚刚不是才说,你对那杯子没有办法?”韩青柎吃惊道:“你要去对付那盏?”花椰摇头:“奴婢想来无此本事。”
韩青柎皱眉道:“你到底待怎样?别打哑谜了,痛快些说出来。”花椰点头,站起身道:“掳奴婢来的那几人,此时正是去追逐那杯子去了,奴婢要去阻止他们。”韩青柎皱眉,道:“他们既然抢掳你来,自然不是好人,你既已逃出,此事本也与你无干,怎么还要送上门去?”花椰向他万福道:“公子不知,那些人虽粗鲁无礼,但奴婢也未见他们做甚么滔天恶事,奴婢怎能明知道他们会遇到危险,却置之不理?”
韩青柎冷笑道:“好像世上便只你一个好人。”花椰垂首道:“奴婢不敢。”韩青柎一甩袖子道:“也罢,那我再把你送回原处。”花椰道:“公子你呢?”韩青柎皱眉道:“我自然是要去找帮手,帮我回来对付这妖孽。”花椰福身道:“公子辛苦了。”韩青柎道:“辛苦到未必,只是……”他略沉吟道:“最好不要打开那个禁制……不,就算说了恐怕也没用……”他叹了口气,问:“你可有防身的利器么?”花椰摇头,韩青柎便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道:“这个你拿着,以防不时之需……”花椰接过称谢,韩青柎继续道:“闭上眼睛,我送你回去。”
花椰依言闭上双眼,突然就觉得身体一轻,似乎腾云驾雾,就如同梦中景象相仿。只片刻功夫,但觉双脚又触到了地面,便听韩青柎道:“睁眼。”花椰睁开双眼,但见已经来到客栈之旁,想向韩青柎道谢,却已不见了他的踪影,耳边却隐隐听到他说:“只希望下次还有能见你的机会!”花椰冲天福了福身,迈步进入客栈。
一入客栈却吃了一惊,只见里面一片狼籍,桌椅楼梯皆被砸毁,锅碗瓢盆摔的尽碎,掌柜、店小二还有账房先生全都躺在地上不住呻吟,这样子看起来绝不似被火烧的。另有三人立着,两个身形普通的人强拉着一个身形高大之人,若不是他们强行拉着,这身形高大之人只怕整间店也要砸烂。花椰忙上前道:“庞大爷!何故如此大怒?”
那立着的三人猛然回头,见是花椰,脸上的表情不一而足。庞炤用力甩脱二人,扑上前来,瞪起一双虎目怒道:“你……你……你不是逃走了么?”
花椰道:“适才火起,有人怕奴婢会被烧伤,是以将奴婢带出客栈而已。”三人皆瞪大眼睛:“你真的没有逃走?”花椰转头向那掌柜等人望了一眼,皱眉道:“你又是为何将他们几人打伤,把人家的店砸成这样?”
庞炤见花椰归来,喜的连连搓手。他们回来之后进房不见花椰,刚开始还道是被掌柜将人藏起来了,待他们将整个客栈翻了个遍也不见花椰踪影,这才明白她是被人救去,一怒之下便将店砸了个稀巴烂,若不是丁羽和易进宝两人拦着,这掌柜的、店小二一干人等他都要打死才罢休。丁羽等人拦着他到也不是出自甚么好意,只是想着这就在京城跟前,在这里若是闯出甚么祸事,他们三兄弟只怕都落不了好,所以才竭力拦着庞炤,只劝说天涯何处无娘们,何必单恋一枝花,见到好的再抢来便是。就这时花椰正好进门。
花椰皱眉道:“奴婢没有想逃,只是何必因为一时之怒就将人家辛苦半辈子的事业全毁了?”庞炤心中正高兴,也不与她争辩,道:“怕甚么?洒家难道赔他不起?”随手从怀中摸出两碇金子,每个大约五斤重的,手里掂掂问那掌柜道:“这个可够么?”那掌柜的本在地上捂着xiōng口呻吟,看到金子眼睛立即放光道:“够……够!”庞炤丢在他脚边道:“喏,赏给你了!拿着这个将店子重新修缉下,洒家可不欠你甚么了。”花椰皱眉道:“你都将人打伤,难道不找医生来医治?”庞炤笑着伸手将她搂过在怀,道:“行啦,洒家今天心情好,别再提这些让人心烦的话。”
十四章 劝告
花椰侧头向丁羽、易进宝望去,见他们脸上也都难掩兴奋之色,轻声道:“那物,可是得着了么?”庞炤哈哈大笑,易进宝却冷笑道:“我说你为何能跑却不跑,又返回来,原来只是舍不得宝贝。”
庞炤笑容一滞,花椰皱眉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换个地方奴婢再详细解释。”庞炤也觉得此处不是交谈的之地,便向两兄弟使个眼色,拽着花椰,出门解马便走。前行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三人来到一座早已荒废多年的山神庙前,花椰来到庙前抬头一看,却正是之前自己来过的方,却也不多说,随众人一同入内。庞炤等人随便将地面打扫一下,将庙门关住,用根木头顶上,团团而坐,却不急着讨论酒杯的事,而是从怀中先拿出干粮来吃。
庞炤自然也分了花椰一块,花椰接过干粮,却没胃口吃,皱眉道:“适才奴婢的朋友将奴婢救出去……”易进宝不耐烦道:“这个你已经说过了。”花椰继续道:“朋友似是知道一点那酒杯事情。”三人抬头看她,丁羽站起身大喝道:“你将这秘密告诉别人了?”
花椰急忙道:“奴婢知错,但这人绝不是贪图财宝之徒……”庞炤哪听得进去,站起身一个耳光将花椰打倒在地,怒道:“你这贱_人!洒家当初果真不该留你!”说着便欲抽刀出来。花椰捂着面颊又站起身道:“奴婢死不足昔,但请听完奴婢最后几句话。”庞炤怒道:“你还有甚么好说?快说快说,好让洒家给你个痛快!”花椰道:“奴婢的朋友是位修仙之人,他说那物是一个琉璃盏,是不幸之物,十分危险,他原本反对奴婢再回来找庞爷,说他也不是那盏的对手,最后还叮咛奴婢一句,说千万不要打开禁制!”
庞炤摸刀的手却慢慢放了下来,转头向两兄弟望去,三人都感隐隐有寒气在背后升腾,庞炤犹为之甚。虽然只觉得花椰说的话很可能是逛骗自己的,却怎么也无法付之一哂,因为他是亲眼见过两次得了这物之人凄惨的死状的。两次的死法几乎一样,手脚折断,内脏也被掏空。当初便觉得这死法绝不寻常,明知道可能有危险,可谁又能放弃近在手边、唾手可得的宝藏不要呢。
三人沉默片刻,丁羽皱眉道:“还真怪,总有方外之士扯在其中。”易进宝却只皱眉道:“说完了罢?说完了就去死罢!”伸手便欲从腰间向外拽软鞭,庞炤伸手拦他道:“老三,别冲动。”花椰坦然道:“奴婢说完了,请庞爷处置奴婢。只是朋友一再叮咛说这物危险,还请庞爷三思!”
丁羽冷笑道:“怕它做甚来?我等兄弟怎能与那些个浓包相提并论?就算有……有妖孽……”他有些底气不足,却还是继续道:“我们三人联手,世间哪还会有我们的对手?”易进宝点头称是。
花椰见他们居然不理会自己,着急道:“庞爷!”庞炤摆手道:“算啦,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花椰伸手抓他衣袖道:“庞爷……”庞炤狞笑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他将花椰一把抱在怀中,隔衣摸她身体道:“一会么……看洒家弄不死你。”花椰扭身挣扎道:“庞爷,当真为了那虚无的宝藏,便不要性命么?”
这句话说到了庞炤最担心的地方,但他却又不愿去想这个可能性,捏住她手腕大怒道:“住口!”花椰别过头不理。丁羽上前劝道:“大哥,她一介女流,哪里理解咱们爷们的xiōng怀?”易进宝只在一边冷笑不理。
庞炤冷静下来,松开手冷笑数声,将花椰一把推倒,兄弟三人面向团坐,庞炤便自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红色锦盒。锦盒用金钱缘边,正上方镶嵌着八颗珍珠,庞炤手指轻轻拔开封口的黄金扣,但听“嗒”的一声,盒盖应手而开。
十五章 琉璃盏
庞炤大手小心伸出盒中,慢慢将那物拿出,原本昏暗的房间刹时璨然生光。之前他们只知道这物是一个玉石做质的酒杯,却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模样,这时才终于亲眼见到,果然正如花椰所说,这是一个琉璃所质的酒盏。通体共分三色,最上部是翠绿色,中部是桃红色,而最下部却是金黄色,三个部分色彩分明,艳丽异常。盏的四壁雕刻着龙虎雀武四神兽,底部雕着麒麟,握把中空,镂着彩雀、凤凰等各种珍禽,美伦美奂。对光仰望,但觉杯中色彩似隐隐在盏中流动,就算无酒也似有酒一般莹润,庞炤等人虽是粗人,也觉得这样精美的杯子,只应当排在房中赏玩,用它来喝酒简直会遭天谴。
三人皆对琉璃盏赞叹不止,庞炤回头望向花椰,见她紧锁双眉,伸手将她揽住道:“苦瓜着脸做甚么?该为洒家高兴一下。若洒家得了宝藏,这琉璃盏便赠与你。”花椰微微哆嗦一下,道:“奴婢不要!这盏刹气太重,庞爷,此物不祥……”庞炤听她还这样说,又不高兴起来,伸手将她推开一边道:“妇道人家,懂得甚么?”不再理她,转头问丁羽道:“老二,你看看,这酒盏的秘密如何解开?”花椰听到“解开”二字,爬过来道:“不能,不能解开……”又被庞炤随手推开一边。易进宝不耐烦的站起身,将花椰抓住手腕捆在柱子上,顺手将她嘴也堵住,省得老是听她啰哩啰嗦的说些扫兴的话。
丁羽小心的伸双手接过,捧在掌中端详一番,一面叹息一面道:“果然是世上不二的珍品,只怕只有皇族贵戚才能有这样的陪葬。”庞炤白他一眼道:“那还用说?洒家是问你知不知道该怎样解开这杯中之迷?”丁羽苦笑道:“若是这么容易解得开,那宝藏不是早被人得去了?待兄弟回去研究一下才好说。”庞、易二人觉得在理,反正东西已经得手了,也不急在今晚,假以时日总能解开杯中隐藏的秘密。
三人商量定了,也不解开花椰绑缚,除易进宝守夜,丁、庞二人便扯了她的衣服肆意与她相欢。直折腾的将近两个时辰,三人皆筋疲力尽,这才将花椰解开,搂在怀中就地睡去,花椰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反复思量琉璃盏之事,几次欲起身偷了那盏逃走,庞炤等人都立即知觉,手臂加力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令她无法走脱。
次日天色将明,庞炤等便起身打水抹脸漱口,出门骑马向山寨回返。一路快马加鞭比来的时候还要更快,马上就到年口,入关时查得紧些,出关就查得松一些,一行人未受甚么阻拦便回到大寨。刚刚入山花椰便又听到似风声又似鸟鸣一般的啸声在耳边响起,她估摸这声音恐怕是寨中山上与山下传递消息的暗号。果然来到寨门前便见寨门早已大开,寨中人皆列队站在门前,见庞炤等人上山,齐齐拱手道:“恭迎大寨主、二寨主、三寨主!”
庞炤哈哈大笑,道:“兄弟们都辛苦了!今天不上工了,大家准备酒宴,喝它个饱罢!”众人欢呼而应,待庞炤等人入了寨门,便四下散去准备。其实三位寨主进进出出的是常事,大家就爱找个借口一起喝酒罢了。
此番饮宴仍是没有花椰的席位,庞炤命人拿了一副链枷来,将她锁在屋中角落里,与一杆大戟锁在一起,自去与兄弟吃酒。花椰眼见他将那锦盒藏在床头砖后,待庞炤走后便拖着枷锁努力靠近,怎奈那大戟太沉重,枷链又硬,直磨的她脚腕皮破出血,也拖拽不动。待庞炤吃饱了酒醉薰薰的回来,却不解链枷,只伸手抓住大戟向床边拖了数尺,正好可将花椰抱上床却又教她靠近不得床头,搂了她在怀中便鼾声如雷。
丁羽也是个饱学之徒,到处翻遍典籍,也不见有写到琉璃盏的出处,更加揣摩不出到底杯中有何隐喻。时而向庞炤来了盏来,向里倒水,对光正看侧看,也只隐隐见光影流动,却没有一个形体。如此过了数日,丁羽不禁有点心灰了,向庞炤道:“大哥,这琉璃盏中藏有宝藏密钥之说,当真确凿么?”庞炤摆手道:“老三,糊涂了不是?若是假的,又怎会有那么多人争抢?”丁羽摇头苦笑。
这几日易进宝亦是早出晚归,四处暗查以前得过琉璃盏的人都是怎样处理的,因得过的大都是死了人的,大家不愿提,也不得十分详尽,却似乎都是在家中闷了数日,之后便突然出门,似是要做长途旅行一般,便在路上遇事。易进宝猜测他们定是解开了杯中之谜,打算前往重宝所藏之地。可再细一打听,却又不尽然,因为那些人所要去的目的地似乎都不相同。易进宝左思右想,猜测他们可能是怕别人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往何处,就连在亲近之人面前,也故意隐瞒目的地。回到寨中与庞炤、丁羽一说,庞炤更加确信宝藏之说必真有其事,而且杯中之谜并不如何难解,教丁羽也别太费脑筋,往简单的方向想想。一面又教易进宝辛苦一下,去得过这盏的人想要去的地方转转,看有甚么线索可寻。易进宝应了,第二天便又下山走了。
易进宝刚下山不到半日,庞炤正在院中甩练刀法,便听寨门外忽然啸声大作,丁羽在寨中学堂中坐着,听到啸声急忙赶到院中,庞炤皱眉道:“有敌来犯。”丁羽点头道:“大哥得了琉璃盏的消息怕是走漏了。”庞炤叹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办法,兵来将挡罢。”将刀提住,丁羽亦命徒弟去他房中拖了他那一对新月圆斧出来,拎在手中,与庞炤一同出寨,左右站在门边迎着。不多时,便见几个道士模样的人,面带杀气自山下奔上。
十六章 征兆
待那几个道人奔近前来,只见四男一女,皆头梳发冠,身披青衣道袍,腰悬长剑,是前日在京城外见过的仙都门下几个弟子。当时这五个道人对庞炤等并未留意,庞丁二人却对他们印象很深,因笑道:“洒家道是谁,这不是仙都道友么?今日上山来找洒家,可是路过了口渴,特地来讨杯茶喝?”
一个道人在后面啐道:“呸!”一个蓄有长须的道人眯起双眼,拱手道:“阁下便是血刀太岁庞炤庞大爷么?”用词虽恭敬,语调却严厉。庞炤摸着络腮胡子道:“不才正是洒家。”那道人横眉立眼道:“敢问我师弟何处得罪与你,你竟将他辣手杀害?”
庞炤扬眉道:“你师弟?你师弟是何人?”又一个个子矮小的道人站出来道:“啐!少来装模作样!你们杀死人后,还将他分尸数块,以为这样便无人知晓了吗?可那尸体上的伤口却骗不得人!除了阁下你的血刃,天下又有哪一家武器能砍出那样的伤痕?”庞炤摸着胡子道:“这可当真有趣了。不知你师弟姓甚名谁?与洒家可有恩怨?是在哪一天、在何处过的世?”
蓄须的道人道:“师弟他姓俞名不全,这月初一在京城外被人斩杀。”庞炤将手一摊道:“这月初一?洒家可没下山,怕是你们找错了对头罢?”丁羽亦道:“天下武器相仿者甚多,我们与你那俞师弟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从来也没见过他,怎生便一口咬定,你师弟是我大哥害死的?”个子矮小的道人冷笑道:“还要狡辩?那日你与我师兄弟明明住在同一个客栈,我等都在那客栈中打听过了,要怪只怪庞大爷你身形太过高大,招人注目,那掌柜的对庞大爷记忆格外深刻。”
庞炤哈哈大笑道:“一面之辞,这样便说是洒家杀人?当真可笑。”丁羽冷笑道:“身形高大之住客也不止我大哥一人,何况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信口雌黄,随便捏造一个证人出来?除非你将那掌柜的带来我们面前,与我等当面对质!”
众道人大怒,身材矮小那道人啐道:“呸!我们吃饱了撑的不成,随便捏造个理由过来冤你?”庞炤冷笑道:“那洒家也吃饱了撑的不成,偏要大老远跑到京城杀你师弟?”那女道人忍不了了,拔出长剑道:“师哥,与他们啰嗦这么多做甚?这帮无赖歹人,咱们刀剑上见真章!”
庞炤大笑道:“好辣的娘们,正合洒家之意!”丁羽冷笑道:“哪一个先来?不才先接一仗!”
那女道人跳出阵道:“我先!”庞炤眯眼笑道:“好个如花似玉的娘们!何必非要练武,打打杀杀多无趣?你就嫁了洒家这三弟,给他生儿育女岂不是天伦之乐?”那女道人气的杏眼圆翻,玉牙咬碎道:“让你瞧瞧姑***手段!看剑!”丁羽哪将她放在眼中,笑吟吟将剑架过,别看他书生模样,却是天生神力,新月斧抡圆了,十几个回合便将女道人长剑砸断。那女道人惊慌后退,丁羽也不追击,收斧而立,庞炤道:“你们四人还待怎的?”那四个道人互望一眼,齐齐拔剑,一拥而上。
花椰在屋中听不到寨外庞炤等人打斗之声,却可听得寨中兄弟们阵阵喧哗,多半是喝彩,却又有几声惊呼,便大至猜到发生甚么事。突听寨外议论之声大作,兄弟们四散而开,便知道是打完了,果然不多久便听门外脚步声响,庞炤与丁羽推门进来,大笑道:“一帮脓包!”花椰抬头望去,但见庞炤左手满是鲜血,丁羽一身黑衣虽看不伤来,但左脚一步一拐的样子恐怕也挂了彩,站起身道:“二位爷受伤了,可要包扎?”
庞炤笑道:“不急!”坐在床沿,伸手将花椰拉过坐在自己腿上,道:“原来他们不知他们的兄弟得了那物,只是来寻仇的,到吓了洒家一跳。”丁羽奇怪道:“连他们也不知道,那甚么俞不全到底是如何得了这盏的?”庞炤摸着胡子,摇了摇头。
丁羽道:“小弟去查文献,大哥,伤口可要早些包扎才是。”说着站起身出门去了。庞炤便对花椰道:“去将盆中的水热来,给洒家洗洗。”花椰依言跳下床去拿盆,庞炤却反身到床头,轻轻搬出砖块,将那锦盒自墙缝中拿出,又将砖块放回原处,打开锦盒,将盏小心翼翼拿在手中,眯着眼睛观看。
花椰正往盆中倒水,突然便觉耳边似有雷声一响,振的脑袋轰鸣不止,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忽然在视线的一角看到一袂青衣微微飘过。花椰大惊,手中壶失手翻落,举目四望却又不见那青衣儒生的踪影。耳中嗡鸣声过后,才听到庞炤正在门口,冲着院子大叫大囔,声音十分兴奋,叫丁羽快快过来。等听到丁羽远远应声,庞炤立即又回到屋内缩入床上,对花椰打翻水盆之事恍若不见。
不多时丁羽推门而入,先看到屋中一片狼籍,花椰满脸惶恐,转过弯便见庞炤兴奋异常,向他连连招手道:“老三、老三,你快来看!”丁羽不知其故,探身上前,立即讶异的“啊”的一声。
但见庞炤手中的琉璃盏,被他左手摸过的部分,居然发出绚丽夺目的七色光彩,虽然微弱,却也可隐隐看到那光芒中似隐着一张图画。
丁羽一时惊呆,庞炤兴奋道:“老三、老三,你看到么?你看这是甚么缘故?”丁羽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抓起庞炤的手,道:“是血……”庞炤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你与洒家想的一般,是血!”丁羽跳起身道:“小弟去杀只**来!”花椰颤声道:“庞爷,不行!不能解开那个禁制!”他们二人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入耳,丁羽急急奔出屋。
花椰扑到床边,大声道:“庞爷,奴婢刚刚看到了,那个青衣儒生,他……”庞炤伸手便将她推倒一边,道:“休得啰嗦!没见洒家正在紧要关头?有甚么话回头再讲来!”
十七章 破解
花椰见他不听,便欲伸手去夺,庞炤怒而抬手欲打,花椰只将双目一闭,庞炤却又下不得手去,将巴掌在空中停了半天,终于落下,却只将花椰推开一边。花椰跌坐于地,丁羽却正拎了只**推门进来,见这情景大致也猜得出发生甚么事,皱眉道:“娘们家就会扯后腿。”伸手拉住那戟,向后一扯,便将花椰带的向后挪开数尺,再够不到二人身边。
花椰急道:“庞爷,难道不记得那王大力的下场?”
庞炤面目一僵。他当然记得,当他赶到怀安县外乱坟岗,再找到王大力时,满以为可以捉住他好生逼问琉璃盏的下落,却不料见他手脚具被折断、肚腹剖开、内藏挖空横死于地。他的表情仍如在庞炤眼前,因绝望和痛苦而严重扭曲到不可至信的程度。
但……庞炤向丁羽手中**望了一眼,解谜的关键就在手边,又怎能忍得住不试上一试?摸着胡子勉强笑道:“妇道人家,休做此败兴言论,待洒家试过这方法再做打算不迟。”
花椰长叹一声,别过脸去,断不明白为何世人总拿人命以金钱度之?便想就这样放着不管,却又无论如何不能忍心,眼见那丁羽伸手抓住**头,那**似也知道大限将至,不断挣扎,哪里挣得过人的力气,庞炤一刀便将它齐颈斩断,丁羽捏住它身子,将血全注往杯中。
一时间花椰只觉地动山摇,脑中轰鸣大作,眼前似乎翻天捣地一般,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下意识伸手去抓点甚么东西稳住自己,隐约觉得似乎有人在身侧便一把抓住,那人也回手扶住她。时间似乎很短,却又似乎很长,待花椰渐渐清醒,耳中只听庞炤与丁羽二人大呼大叫之声雷动,抬头看二人捧着杯子,庞炤大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丁羽却连声道:“大哥,禁声,禁声!提防隔墙有耳啊!”
花椰突然浑身一振。他们都在床边看那盏,那在自己身侧抓着自己手的是谁?她慢慢回过头,却见一抹青色衣袂,在身边飘动。花椰猛的抽回手,努力站起身,转身与他对视。但见这人双眼黑瞳极小,面容霸道,微微一笑便面露凶残之色,一身青衣,颜色不甚光鲜,却丝尘不染。花椰从上将他打量到下,又下从将他打量到上,这人也挑一挑眉,露出些许感兴趣的神色,将花椰上下打量,目光在她脖颈、纤腰处盘旋许久,花椰先开口道:“可是你杀死众人?”
那人并不回答,面露迟疑的神色,就似没有听懂。花椰又道:“能否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害人性命?”那人忽尔一笑,转头向庞炤望去,慢慢伸手向他一指。
花椰亦转头,便听到“咕碌”一声,花椰一惊,转身再看向那人,只见他血色长舌伸出口外,慢慢在唇沿舔了一圈,那表情就似看到羊肉的饿狼。
花椰浑身大振,她这才明白此“人”与林中人、镜中人一般,都是不可以人言理喻的怪物。他只要人死,根本不管你是非如何。下意识后退一步,手却又被他一把抓住。花椰向后抽,却被他大力捏住抽动不得,但见那人竟将她手腕抬起,放在口边,舌尖伸缩,便在她手腕上舔了一圈,花椰打个冷战,伸手去摸腰间的短刀,颤声道:“你究竟是何物?你……与死者究竟有何仇恨,一定要杀死他们不可?”
那人并不回答,只凶残一笑,似在嘲笑她一般,身形忽然渐渐透明,直到隐去不见。
为何现在不直接下手杀死他们,难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花椰转头向庞炤望去,却见他正冲自己瞪眼:“还不过来洒家身边!”花椰茫然应了一声,却迟迟不愿动,丁羽见她面露哀凄之色,因心情甚好也不去计较,嘲笑道:“娘们总有许多愁,你过来看看这是甚么?”花椰叹一口气,心绪不宁慢慢挨到二人身侧,探头一望,只见杯中烁烁放光,光波中隐隐有几道暗影,观其形状,似是一副图画,很简单的画着村庄,流水,一片小树林,林外含糊还可见几个猎户打扮模样的人。
庞炤道:“你可知道这是何处?”花椰茫然摇头,颤声道:“奴婢求二位爷,到此为止,行吗?奴婢刚刚……”二人眼见宝藏近在眼前,哪里理会,只做不见,丁羽打断她道:“小弟似乎见过,但不可肯定,毕竟这景色太平常了些。”庞炤点头,亦皱眉不语。丁羽道:“要不要马上把二哥找回来,看看他是否识得?”庞炤点头道:“说的有理,你马上去办。”丁羽应了一声,转身出屋。
庞炤等他出了屋,便将杯子中的血泼在地上,用水洗净,小心的放回锦盒中,又塞回墙砖之后,这才转身看向花椰,呵呵笑道:“富可敌国的宝藏近在眼前,你可有甚么想要的东西,到时洒家都会帮你弄来。”
花椰连连摇头,退后不语,庞炤一把捉住她,将她连同那戟拉近自己身前,便将她抱上床榻,翻云覆雨。
易进宝根本没有走远,次日清晨便即转回,听说庞炤等已经解开了盏中之谜,惊得双眼圆睁。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庞炤房中,亲眼见到琉璃盏中的图形,站立不稳几乎一跤跌倒,伸手指那盏道:“这……这……这正是兄弟老家的模样!”庞、丁二人听闻,惊得直起身子,齐声道:“此话当真?”易进宝道:“兄弟自小在那里长大,这景色见了也有二十数年,怎会认错?——只是,只是兄弟平日在家,从未听说过关于宇文拓甚么的半点消息……”
庞炤笑道:“大人物做事,当然不会落下凡人口风,如若不然,那重宝不是早被人挖走,哪还轮到你我?”易进宝虽犹自怀疑,但事实就在眼前,却也由不得他,三兄弟当即定好时日,次日一早便出发回易进宝的老家。行前将花椰腰间锁链解开,却未带她一同上路,只将她反锁在房中不管。花椰苦劝也无济于事,又被锁在房中无计可施。寨中婆子估摸着三位寨主已经走远,这才放了花椰出来,却只教她打水洗衣,仍旧作些下女的活计。花椰本是做惯了的,也不计较,拎着桶便到寨后林中。此处早晨是寨中会武的兄弟们练功的去处,这会因已过了午,早已无人。
花椰将桶往井中一丢,便去摇那辘轳,桶已将出井沿,因心中惴惴只想着那盏的事,手中无力那桶竟又向井中落回,因水桶沉重,将花椰也带向井中。花椰呆呆的尚不知该惊该怕,但觉后颈突然被人抓起,自自己身侧伸出一只手,将那桶也抓住,随手放在地上。花椰呆了一呆,回头一看,却吃一惊,忙拜万福道:“叶……叶大人?”
来者正是“醒烟侍”叶无雨,花椰万没料到竟然会是他,惊讶道:“叶大人是……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叶无雨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随叶某来。”拉着花椰便走。花椰随他来到寨后树林之中,叶无雨估摸这里大概无人能看到,转身将花椰上下打量一翻,一把抱在怀中道:“你又瘦了许多,这些日子,吃了许多苦头罢?叶某来得太晚了!”
花椰无心理会自己是瘦是胖,但一看到叶无雨,心中不知怎得便涌上一股酸楚,竟落下眼泪。叶无雨放开她道:“叶某自有人来挑战便已混入寨中,但寨门上下监守十分严格,怎么也挨不到那太岁的房间跟前,始终不知你是死是活,还道你早已……早已……”说着,又将花椰抱紧道:“若不是今日寨中不知为甚么事都集中到了前门,叶某只怕还不能见到你,真是天有眼!”花椰微微挣扎道:“叶大人!如今奴婢却有一件大事正要与叶大人商议!”
叶无雨道:“甚么大事?”花椰便将琉璃盏的来龙去脉向叶无雨说明,道:“如今那三位寨主不听奴婢的劝告,已带着那盏去寨去了,叶大人当速去禀告知府,将他们拦住!”叶无雨皱眉道:“那庞炤如此待你,你还要救他性命?”心中老大不痛快。花椰向他拜道:“大人!那琉璃盏本也是民间的一段公案,如今日能破,不是也免得日后再去祸害他人?”叶无雨心中一动,借追逐琉璃盏之命,他不也正好可以借此擒拿庞炤?便点头道:“好,叶某这就去追。”说着自林中牵出一匹马来,抱起花椰放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便听有人喝到:“甚么人?”
叶无雨大声回道:“自己兄弟!三口金言!”他说的是这几日在寨中听来的暗号,发现的人一呆,叶无雨已打马一溜烟的向林子深处去了。
花椰只知道庞炤他们是去易进宝的家乡,却不知道易进宝是何方人士。叶无雨带着花椰出了寨先在客栈中安了身,便报当地府尹,将在怀安县之外死的那人顺口安在庞炤身上,说是他杀的,在所有关口要隘画影图形,通缉三人。接着又想托人将花椰送回王府,平日顺从的花椰却倔强起来,怎么也不愿先行回去,一定要随叶无雨去追人,叶无雨拗不过她,也着实迷恋她,好容易又见了面,夜夜相欢如漆似胶,正舍不得分离,便带了她同行。
丁羽与易进宝到还罢了,庞炤身形突出,十分惹眼,马上便有人回报消息,见过三人向西去了,只是当时不知道是要犯,因此没能捉拿。叶无雨回来向花椰说了情况,二人也向西行。一路上向人打听庞炤的身形去向,皆有人记得,一路追到陇西境内,突然便失去了庞炤等人的踪迹。
叶无雨四下打听不着,心下有点惶急道:“明查暗访这类的事,本来常兄最为拿手……”花椰道:“奴婢看到那景色,有村庄、河流、一片小树林,是否可从附近的村庄查起?”叶无雨皱眉道:“已向附近各县、各城都发了通辑令,尚没有回音。”花椰道:“那便或许不是与人接触了……而去了没有人烟的地方,这附近可有山或森林?”
一句话提醒了叶无雨,合掌道:“对、对,叶某怎得却没想到?这附近虽然无山,却有一道天然梁峁沟壑,其它季节时常积雨,但此时是冬季……对,对,极有可能。——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最终章 琉璃盏
花椰不大明白甚么是“沟壑”,叶无雨已然跳起,只身便想前往。花椰急急阻拦,央告半天,叶无雨着实推拒不得,这才带她前往。二人同骑来到沟壑近前,此时正是严冬,沟壑里泥土全被冻住,底部偶有雨季留下的水坑也全是坚冰。叶无雨也不急着下沟,只沿着沟的边沿向下张望,但想找到个把人却也不是一件易事。直走了半日光景,但觉怀中花椰突然一颤,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浑身僵硬,忙道:“你若不舒服,要么叶某先送你回客栈休息可好?”
花椰连连摇头,叶无雨哪里知道,在她眼中,前面不远处,那大半个沟就似被一团黑云所罩,隐隐就似一头等待猎物送上门来巨兽,似乎随时随地便会向自己飞扑过来。哪怕是连续七年不断死人的“淡香林”,那刹气也没这般浓烈,花椰在它面前,隐隐便感觉自己如同送上门前的老鼠,便是即刻死了,只怕也不够它塞一塞牙缝。
——这是平生第一次,她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无力感,而浑身颤抖。
叶无雨见她不答,便连声叫她,花椰突然警觉,道:“停马!”叶无雨不知何故,一勒缰绳,花椰镇定心神,轻声道:“他们……就在这里。”她伸手向前一指。叶无雨一呆,忙道:“姑娘能肯定吗?”花椰点头,叶无雨道:“那请姑娘在这里稍等,叶某前去……”花椰打断他道:“叶大人,那庞大爷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叶无雨一怔,花椰沉声道:“庞大爷此时来时,是与他的两个兄弟一起前来。”叶无雨怔道:“叶某早就知道了啊。”花椰摇头道:“叶大人当初孤身一人前来,不是只为探听庞炤的所在之处么?现在人已经找到,叶大人当回去向地方长官说明情况,多找些好手再来。”
叶无雨慢慢点头,他明白花椰的意思,只庞炤一人到还罢了,还有他两个兄弟在此,他一个人前去是有些危险,拨马便欲回行,花椰却又道:“叶大人,请将奴婢放下来。”叶无雨又是一怔,道:“你这却是为了何故?”花椰道:“奴婢眼力好,若叶大人一来一去之间庞大爷又去了他处,奴婢也好早些知晓。”叶无雨想想也有道理,道:“那好,叶某很快便回来,你可要多多小心!”花椰别开头,淡然道:“奴婢省得。”
叶无雨觉得她的神色有些不对,但却清楚她是一个不说谎话的女子,心中没有多想,将花椰放下马背,拨马回身又向来路赶回。花椰背对着他,听着马蹄声走远,便立即手脚并用慢慢溜下沟壁,好容易在沟底站稳了身形,向那黑云处望了一眼,深吸一口气,便大步向前急奔。她不知叶无雨回去再回来要花多少时间,她一定要在事情发生之前阻止,既可以救了庞炤等人,也不会多牵累叶无雨一条性命。这沟壑的底部凸凹不平,她只顾疾奔接连摔了几跤,只将手臂大腿跌的全是乌青,却也根本顾不得这些,一头扎入黑雾之中,不断有风自脸边刮过,便带着脸颊火辣辣生疼。那风声似女子的呜咽,又夹杂着男子悲惨呼救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眼前的黑云翻来滚去亦不断变幻,有时是女子死时的面容,有时又变做男子,似有意识一般向花椰扑来。花椰用手去拨,却哪能碰得到,眼前一片凌乱令她连路也看不清,急得大叫:“庞大爷!丁三爷!你们在哪里?”
她这一声叫出,突然便听到似有人一声惨叫,花椰一怔,仔细去,果然不是幻觉,那声音大叫一声之后又接连大叫数声,声音绝望,凄惨无比,花椰辩明方向,叫道:“庞大爷!”向前奔去,又接连听到三四声惨叫,接着,突然听到易进宝的声音,似是口中含了浓痰一般,大叫道:“原来,原来如此!”他似是绝望之至,反而哈哈大笑:“那小娘们说的,原来都是真的……是真的……”接着便听到丁羽的声音:“原来这根本不是甚么宝藏……只是你……我们都上当了……我们都……”他一面大叫,一面又在叫声中不断掺杂话语,花椰辩明方位,从腰间拔出短刀,大声道:“不能伤人!”
眼前突然明朗,花椰四下观望,倒抽一口冷气,浑身僵硬,手脚就似被冻住一般,竟半分也无法移动。
眼前,丁羽、庞炤、易进宝三人,手脚具断,血如泼墨,染得四周沟壁全是一片赤红。庞炤和丁羽肚腹已被剖开,庞炤断肢仍在颤抖,却早没人声,丁羽亦双目翻白,但两人仍是活着的。那青衣儒生,便正蹲在易进宝身前,不顾他大声惨呼,活生生将双手插入他xiōng膛之中,用力向外翻开,易进宝口中全是鲜血,大声骂娘,分明神智清醒,亲眼看着那青衣儒生却生生将他的内脏自他自己的肚腹出撕拽出来,一件件放在口中咀嚼。花椰骇然尖叫,那青衣儒生便突然回头,看到了她,口中尚咬着易进宝的肠子,便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鲜血。
花椰紧握手中的短刀,生平头一次,竟说不出一句话来,耳边便突然有人大喝:“大胆妖孽!七十年前我饶你一命,却不料你仍如此作恶,天也容不下你!”
是玄羽!花椰大口喘气,转过头,便见一道灰影抽出背上宝剑上扑上了前去,果然是玄羽!他来了,是韩青柎请他来的吗?花椰心中安心不少,急忙上前欲查看庞炤等人的伤势,便突然听到一个清晰、明朗的男子的声音,大声叫道:“玄羽,不许动!”
花椰一呆,定睛观瞧大吃一惊,只见玄羽手中尚握着宝剑,作着飞扑着姿势,却如雕像一般立着,一动也无法行动!花椰转头去找出声之人,却见那个青衣儒生,一只手中仍握着大段肠子,满口鲜血,露出一个凶残的笑容。
但他的另一只手中,握的却正是那只武林中你争我夺的琉璃盏。
花椰不知怎么回事,还未开口,便听又一男子道:“道长不可冲动……”花椰还未转头看是谁来,便见那青衣儒生又举起了手中的盏,他张开口,清澈的有如天簌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韩青柎,不许动!”
花椰大惊,回头寻找,果然见韩青柎跟在自己身后,一手向前,似是要阻止玄羽一般,却也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花椰左顾右盼,却听韩青柎惨然道:“咱们……这次……都不行啦,椰子姑娘,你若能动,快离开!”
花椰还未答话,玄羽身体不能动,口却张得开,亦惨笑道:“原来如此,贫道明白了!七十年前我饶你一命,果然是错的!”韩青柎颤声道:“道长?”那青衣儒生慢慢接近玄羽,玄羽惨笑道:“不错!这青衣儒生,并不是人!只是一个山中厉鬼,若不吃人的身躯,就连保持人形也有困难!”顿了顿,继续道:“七十年前贫道曾与它相会,只怪当时贫道一时心肠软竟没要了它的性命,只破了它千年道行,满以为它会一心向善……”韩青柎亦明白了,接道:“却不料它居然寻得了封神大战时留下的上古法宝,便继续吃人作恶!——也难怪……也难怪死了那么多人,连一个逃脱的活口都没有!”
封神大战之后,上古便有许多法宝在仙界失传,其中,就有几样诸如“叫魂棍”之类会将人定身的法宝。只要将它对准目标,大叫一声对方的姓名,并说“不许动”,目标便会如你所愿一动不动,任你处置。这类法宝曾经在仙界横行一时,后来遇到最大的克星,便是太公望军中没有灵魂的哪咤,其实用率大大下降,便渐渐没落。自封神大战之后,便失去了踪影,却想不到落在这怪物手中!
那青衣儒生不置可否,就似听不到,慢慢走到玄羽身侧,伸手便夺下他手中宝剑。韩青柎知道今日已然无幸,只是仍是几个问题要弄清楚,便道:“但它却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如此宝物在手,难道不是无敌于天下么?”
一个温柔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道:“那琉璃盏并非完整的宝物,使用起来一定要附合两个条件,一是要被活物的鲜血浸泡,二是一定要到指定的地点。而它之前曾被玄羽道长打成重伤,法力未复,比常人武力也有不及,不敢明目张胆的吃人,只到处散布‘武功秘籍’的谣言,利用人的贪婪之心,让他们自己送到它口边。”
花椰知道今日大家只怕都要死在这里,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因甚么事而惊讶,听到这声音仍是大惊,转回头去,便先看到一裘白衣,红线红缘,少年肌肤如雪,面色温柔,不是罗红央是谁?如今花椰久见异族,几乎可以确定她看到罗红央立即感到他与众不同,正是由于他并不是人,而是妖怪的缘故,却怎么也看不出他的本身。不过现今这时刻也由不得她再计较这些,连忙道:“罗……罗公子!你……你救救大家!”她几乎要落泪。
出乎她的意料,罗红央微微一笑,淡然道:“我拒绝。”这三个字一出口,那青衣书生正一剑插到玄羽的xiōng膛,玄羽大叫一声,那青衣儒生哈哈大笑,在花椰耳中听来,便如同炸雷一般,不可置信的道:“罗……罗公子?”
罗红央耸肩道:“我并不是没魂没魄的哪咤,你却教我如何对付这定人身的法宝?”花椰想他说的也在理,但如今她却不能不管,便道:“罗公子可认识那哪咤吗?”罗红央忍不住笑道:“认识是认识,但可不是朋友。那家伙为了帮助他的心上人,抢我母亲的扇子,差点杀死我父亲,这种关系,却不知是好是坏?”
花椰心刹时凉了,突然又听韩青柎大叫一声,转头一看,那青衣儒生正将剑自他身上抽出来。玄、韩二人虽中了剑,却仍是站立不倒,那青衣儒生似是扬眉吐气,大笑不止,转头又向她和罗红央望来。罗红央一把便将花椰抱住,笑道:“随我来!”花椰正欲挣扎,便听那青衣儒生开口大声叫道:“牛红央,不许动!”
牛?花椰一惊,罗红央已经动弹不得,苦笑道:“糟,慢了一步!”青衣儒生大步上前,将花椰自他怀中拽出,罗红央继续苦笑道:“他只对你不用这招,看来他是看上了你,想你与他传宗接代!”
花椰大声道:“奴婢才不愿与吃人的恶鬼传宗接代!”举起手中的短刀便刺,那青衣儒生面色一变,花椰第四次听到它的声音,清澈而冰冷:“花椰,不许动!”
花椰果然僵住,大睁了眼睛惨然看着那青衣儒生,他面露得意微笑,靠近花椰,伸手便去扯她的衣襟,花椰突然开口,大声反驳道:“花椰并不是奴婢的本名!”
是的,怎会忘记呢?她的本命“龙映雪”,那是只有她父亲龙忘海才知道的真名。就连她自己,也几乎不记得。
刀,自身体穿透。
血,自刀柄流下。
青衣儒生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花椰,花椰亦大口喘着气,双手因过度用力而僵硬。玄羽、青柎、红央皆惊,同时叫道:“琉璃盏!”花椰警觉,急忙用力向后挣脱,连手带刀自青衣儒生身上拽出,任那刀落在地上不管,劈手便去夺那盏。
青衣儒生只是中了一刀,并未气绝,一把抓住花椰的头发拼命向后拉扯,花椰仍是摸到那盏,便用力将他手向地上砸落,两“人”一同跌倒在地,青衣儒生反手拾起地上的短刀向花椰背心刺去,花椰咬牙不顾,仍是将他手中盏用力向地上冻土上猛砸,一下,二下,短刀第三欠插入花椰背中,但听“哗啦”一声,琉璃盏,应手而碎。
玄羽、青柎、红央三人突然能动,站立不稳几乎跌倒,玄羽却在身形一晃的时节已经拾起地上的宝剑,转身便向青衣儒生一剑砍落。
花椰下意识的一闭眼,但觉宝剑的寒风就似贴着自己的头皮划过,同时只觉一阵大风呼啸而过,嘶叫的风声音似牛马却又似女人,花椰伸手欲挡,便觉有人将自己抱起,拉扯到他的怀中,似护着自己不被风吹一般。花椰勉强睁眼,却见那青衣儒生的尸身被一团大火包住,那火炎不知温度多高,花椰仅离它不到一丈远却丝毫不觉得热,但那青衣儒生的尸身却在那大火中不到片刻便烧成灰烬。花椰侧过眼,见那火却正是自罗红央掌中放出来的。
见那青衣儒生的尸身已成了灰烬,罗红央这才收了手,韩青柎亦放开花椰,罗红央抖抖手腕,玄羽伸手捂着xiōng前的伤口,咳嗽几声,道:“原来如此,你是那‘魔王’之子。”
罗红央向玄羽行礼道:“道长请勿见怪,适才我也是无计可施。”韩青柎亦咳嗽道:“哼,只怕是当真想抛下我等,自行逃跑罢?”罗红央微微一笑,道:“就算是罢,韩兄以为,当时的情景除了逃跑,还有甚么更好的法子么?”
韩青柎一时口拙。他早知道这个罗红央因父母皆是了不起的人物,自小便任性狂妄,只因觉得他毕竟不是恶类,这才偶尔与他饮酒对诗,二人交情仅止于此。若要他以身犯险救自己性命,本来就没抱这个希望。玄羽却奇怪道:“你父亲既是姓牛,你却又为何自称‘罗’红央?”
罗红央脸上笑容收了一收,皱眉道:“我父亲……”他长叹一声,厉声道:“此生我以父姓为耻,再不要提那个姓氏了。”玄羽咳嗽几声,摸着胡子道:“原来如此,因为你母亲是‘罗刹公主’,所以你才对人说,你姓‘罗’。”罗红央道:“正是如此。”
花椰自韩青柎怀中挣脱,哪里管他们聊些甚么,急忙便冲向庞炤等人所在,眼见易进宝受刺激过重,早已神智不清,丁羽腹中内脏几乎全空,早已没了气息,只庞炤腹中心肺还在,但肝、肾已经没有,肠子也被扯的稀烂,眼见马上便不活,花椰不忍再看,找块布将三人盖住,眼泪便止不住落下。去盖庞炤时,她一颗泪珠落在庞炤脸上,庞炤忽然醒转,睁开了眼睛,叫了一声:“小娘们。”
花椰见他醒转,急忙上前,擦着面颊道:“奴,奴婢在!”庞炤一笑道:“洒家……刚刚做了一个恶梦……梦到洒家和兄弟们找到了琉璃盏……去了……那盏批示的地点……却被……一个青衣儒生……活生生的拨皮……啃骨……”他喘不上气,咳嗽不止。花椰不会说谎,只是落泪,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庞炤点头,道:“来……小娘们,来让洒家亲个……”他想伸手去抱花椰,一动手脚却都没有知觉,骇然道:“洒……洒家的手,洒家的脚,都在哪里?”花椰急忙伸手抱住他的头在怀里,哭道:“没事,没事,奴婢也可以抱你,不是吗?”庞炤浑身颤抖,惨然道:“难道……难道洒家……”花椰摸着他的脸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她眼中的泪,便直顺着他脸流到脖下。
庞炤咳嗽一声,竟几乎要死,花椰拼命为他顺气,他才勉强缓过来,惨然道:“等洒家……身体养好了,甚么……甚么琉璃盏,洒家再也不管……不管它……洒家只和……只和老二……老三……还有你,种块田,养几只**……洒家……洒家干活,你就专心……为洒家……生孩子……”花椰哭道:“是,为你生十个孩子……”庞炤笑道:“对啦……一定……一定要十个,等洒家身体养好了……等洒家养好……”他说着,声音渐低,瞳孔便渐渐扩大,头一歪,就此死去。
花椰紧咬住唇,将哭声含在口中。环顾那边的易进宝也早已没有气息,花椰用力将自己的唇咬得鲜血直流。她虽亲手为他们报了仇,可是又有甚么用处?已经死掉的人,再也活转不来了。
韩青柎慢慢走到花椰身侧,蹲下身将她揽在怀中,道:“大声哭出来可能好一点。”花椰却仍不出声,只闷闷的流泪,染得他前xiōng的衣襟湿了一片。
待她情绪稳定一些,自他怀中直起身,韩青柎仔细看她的眼,但见她双眸已恢复了漆黑,这才放心,道:“要么韩某先送你回……”花椰却不理他,径自走到玄羽跟前,突然下拜,向他连叩三个响头。
玄羽背靠沟壁正在休息,见她突行大礼,急忙起身道:“你这是何故?”韩青柎与罗红央也是茫然不解。
花椰淡然道:“请道长收奴婢为徒。”玄羽一呆,花椰直起身道:“奴婢长到这么大以来,身边总是出现冤魂和死人的事件。奴婢思前想后,都是因为奴婢太软弱了。若是奴婢能够强硬一点,或许本能救许多人的性命。当时奴婢服侍的小姐、那位老死袁伯、柳侍卫、薛姑娘……奴婢也许本能救许多人的性命……”她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急忙伸手擦去。
玄羽沉吟道:“你的意思贫道明白,但你知道否,修成贫道这等身手,需要的是多年的努力和隐忍,许多时候就算你后悔也没人救你,只能咬牙坚持……”花椰淡然道:“奴婢想得到,但奴婢绝不会后悔。”
玄羽仍是沉吟,罗红央笑道:“道长,不如你收下她罢。这孩子出身本就与众不同,颇有慧根。”韩青柎道:“不错,她秉性清如水明如镜,无欲无求,不正是我辈中人么?”
玄羽道:“好罢,但你要记得,要想修道,吃酒吃肉,男女合欢都还罢了,但最大的一条禁忌,就是万万不能说谎。只要你说了一句谎也罢,你的修行立即就会倒退,一句谎言便要炼上数十年甚至一百年,也补不回修行。所以只要你说一句谎言,就别怪贫道不认师徒情分,逐你出门。”
花椰却忽然一笑,轻轻道:“那么说来,奴婢生来便是道门中人。”三人一呆,道:“此话怎讲?”花椰道:“因为奴婢生来便从不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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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叶无雨带着一干好手返回,却见花椰果然如她所说,仍站在沟边,急忙上前道:“那几个人,没逃走罢?”
花椰回头道:“他们都死了。”叶无雨一惊,花椰又望向远方,道:“不过叶大人请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再因那‘武功秘籍’而丧命了。”叶无雨长出一口,又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花椰摇了摇头,道:“此中缘由,以后再见时,我会仔细向你解释。”
叶无雨听她话中有音,惊道:“甚么……以后?你……你怎得不以‘奴婢’自称了?”
花椰淡然道:“因此刻,我已不再是奴婢了。”突然下跪,向叶无雨叩了四个响头,道:“请你转告淡香姑娘,让她保重,我不能再常相侍奉她左右了。”转身道:“我师父在叫我了,我要走了。”
叶无雨骇然大叫道:“等一下!你……你再也不回王府了么?”
花椰想了想,道:“不,或许会的。”她转过头道:“毕竟,我还是挂心不下淡香姑娘,还有……”叶无雨一脸凄然,花椰微微一笑,道:“还有你,叶大人。——啊,当然还是王爷,还有龙先生……”叶无雨听她说到自己本有些高兴,却不料她又说出这么多人来,有些不是滋味,打断道:“你到底要去何处?”
花椰摇头道:“我真的要走了。叶大人,多保重。”
叶无雨高叫:“喂——”花椰却纵身一跃,向沟下跳去。与叶无雨同来之人皆惊呼,叶无雨急忙慛马上前,向下看去,只见沟下一片乱石,却哪有花椰那一片白衣的影子?
叶无雨急忙命众人下沟,连番搜寻,却只找到骇然的庞炤等三具尸体,还有一个支离破碎的琉璃盏,其余的,甚么也没有。
叶无雨焦急的独自搜索了一天,却是无功,怏怏而返,回到房间里,抚摸着空床,只觉得无比冰冷,心中慢慢泛起绝望感。
——花椰……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他忍不住落泪。
他要怎么面对张淡香,又要怎样面对常胜王呢?
——更重要的是,他要怎样面对以后孤苦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