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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放弃理智的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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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天过后,程子言再也没见过张震霖。
他觉得很奇怪。以前不管他用什麼态度面对他,时间一到,张震霖总会出现在病房。有时候会晚一点,但每天一定会见到面。他不明白为何会如此,难道张震霖真的生气了?
他觉得心裡特别难受。比之前面对张震霖时更难受,同时也伴随着强烈的不安。他不觉得张震霖会真的不管他,以前不管如何任x,张震霖还是会忍着闷气对他好。从来没有像这样,如失踪般毫无音讯……
已经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以来,他已办妥了休学,也开始以正职的身分在咖啡厅上班。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与张震霖之间的联繫竟如此薄弱。没有共同朋友,更没有共同生活圈。只要不联络,就真的乾乾净净地断了。
真的……完全没j集了。
程子言凝视着眼前的蒸气,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不过j秒的时间,拉花杯裡传来牛n滚沸的闷煮声,戴立天第一个听出不对劲,才要出声提醒,牛n就已经快速满出。
「子言!」
程子言瞬间回神,却还是慢了一步,近百度的n泡如岩浆跨过了杯缘落到手背上。他痛叫一声,滚烫的牛n洒遍吧檯的地板。戴立天赶紧放下手边的工作,衝过去将人拉到水槽边冲水。
「……」
程子言痛得冒出冷汗,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冲了约五分鐘后,戴立天仔细观察被烫伤的部位,「你先进工作室休息,我晚点进去。」
「我还可以工……」
「去休息。」
「……」
戴立天放开程子言的手,看戴立恆将地板清洁的差不多了,又不放心地拖了一次地。
程子言狼狈地坐在一边,戴立恆拿来冰敷袋给他。
「你先进去休息吧,手对咖啡师而言是很重要的。」
「抱歉……」
戴立恆看着程子言缓慢离开吧檯的背影,总觉得他最近似乎越来越消沉,有些不放心。一转头,就见自己哥哥也凝视着相同的方向。
「哥……」
戴立天收回目光,看向戴立恆。
「子言他最近……」
他等着自己哥哥接话,但戴立天并没有回应。而是撇开目光,抿唇不语。
程子言进工作室后,又坐到常坐的那个位子上。他盯着自己红肿刺痛的手,心思却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察觉自己变了很多。以前受伤时都会呜呜叫,刚刚却忍着不吭一声。这让他想起与张震霖相遇之前,即便遇到挫折他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只有在张震霖身边,他才会由着自己脆弱。
也只有张震霖……会接纳他所有的脾气和任x。
程子言觉得眼眶有些酸涩,b着自己闭眼睛将眼泪眨回去。
他心裡其实有些怨。他s心地认为张震霖应该继续待在他身边。受到伤害的是他们家,张震霖怎可说走就走,就算他不能接受他,他也应该继续待着才对……
『现在有人需要我。你需要我吗?』
张震霖怨懟的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程子言缩起双腿,将脸埋到膝盖裡,全身蜷了起来。
他怨张震霖的离开,也怨因为那种眼神而感到愧疚的自己。他根本不需要觉得内疚,因为他一点错都没有。
没错,他一点错都没有……
喀擦。
程子言抬头,是戴立天进来了。戴立天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拉上门,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手还好吗?」
「嗯。」程子言将腿放好,「可以工作了。」
「我不是要你工作。」戴立天顿了一下,又道:「但以正职的身分来说,你若状况过得去,现在的确该去工作。」
程子言有些无所适从,不解地望着他。
戴立天定定地看着程子言,嘆一口气,试探地说:「大约半个月前,张震霖有来找我。」
「什麼?」
「他有来找我。」
道不清是怎样的心情,程子言觉得心臟微微发颤,声音也不太稳,「他找你做什麼?」
戴立天垂眼偷瞧程子言不自觉捏紧的双手,声调无异,「什麼也没说,就只是在对街看着我,然后就走了。」
「……什麼也没说?」
「好像就是你来找我的那天晚上。」
「……」
『你寧愿找他,也不愿意找我。』
程子言瞪着眼睛,强烈的不安如细菌包裹住心臟,他觉得身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他、他一定误会了什麼……」
戴立天安静p刻,说,「也许没这麼简单。」
「……什麼意思……」
戴立天略有深意地望着程子言,「来找我却什麼都不说,并不像他的作风。他一向不做没意义的事。但若这是他刻意为之,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了,一个是警告我不要接近你,一个是……」
程子言心急道:「是什麼?」
「是他有话,但说不出口。」
程子言紧握的手指鬆开了,他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有徬徨,有无助,有不解,有怨懟,还有将x口开出一个大洞的……失落。
是他的问题吗?明明与张震霖相处最多的人是他,但他怎麼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张震霖?为什麼戴立天可以将猜测说得这麼肯定,而他竟要别人提点才明白张震霖的意思。
他与张震霖……真的离这麼远吗?
「张震霖有跟你谈到什麼吗?」戴立天见程子言一脸迷茫,了然道:「想必他也不会跟你说什麼了。」
「……」
戴立天的话像千万根针一样直刺心臟,程子言一时之间竟痛得说不出话来。
「连立恆也看出张震霖不太对劲,想来他也不好过。」戴立天不着痕跡地偷看程子言,「子言,我之前说过,任何道理在心面前都是多餘的。顺从你的感情就好。」
程子言无言以对,他总觉得戴立天看透了什麼,而且不断提点他。他有些抗拒,儘管戴立天语气温和,字字留意他的感受,但他还是无法真正会戴立天的意思。
他的心,好像关起来了。
「立天哥,你对你的个案也是这麼说吗?」
戴立天难得蹙起眉,道:「你这句话让我有点难过。」
程子言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了,内疚地低下头。
「你好好静一静吧,状态好了再出来。」
戴立天起身要走,程子言忽然叫住他。见戴立天转过身来,他踌躇了两秒,才问:「怎样才算是……真正的ai呢?」
戴立天看向程子言的眼神有怜悯,有不捨,还有很多很多的歆羡,「每个人对真ai的定义都不同。有人认为牺牲奉献才是ai,有些人却觉得不择手段才是ai。」
「那你觉得呢?」
戴立天愣了p刻,才道:「愿意牺牲奉献,同时也不择手段吧。」
「……」
戴立天走后,程子言无神地发了一下呆,然后从口袋裡拿出手机。打开一看,还是什麼讯息都没有。
『这世上会永远ai你的,也许只有张震霖一个。』
他捏紧手机,用力到指节泛白。
什麼是真正的ai……他已经不晓得了。
晚上下了班,程子言来到医院。经过花园时,他特地张望了一下。这些天不仅张震霖失联了,连一直纠缠不休的魏冠恩也没了身影。他的不安与日渐增,却找不到适当的人打听消息。
因为隔天就是假日了,弟弟子硕和子妍也来到医院陪爸爸妈妈。程爸爸截肢的伤口復原状况良好,再过些时日就能出院了。程子言现在有不错的工作,程妈妈决定离开工地,在家做家庭代工。子妍听了后特别高兴,嚷着也要帮妈妈的忙赚些小钱。一家子在医院的j谊厅看着电视聊着天。
子硕向程子言要了一千元生活费后,说道:「哥哥,我下个月开始会去同学家打工,你就不用担心我的生活费了。」
程家两老愣住了,「你要去打工?」
「同学家是做晶圆代工的,我去帮个忙赚点零用钱。」
「这样啊……那是不是要穿无尘衣之类的?」
「我只是去跑跑腿啦,他们不会让我下去做的。」程子硕转眼看程子言,「哥,好吗?哥?」
「啊?」
「哥,你怎麼啦?」
程子言摇摇头,正要想理由搪塞,电视新闻正巧播报着日圣集团旗下的面板投s技术研究处被祁氏集团併购的消息。
此次的技术併购关係着台湾电子技术业的未来走向,连日来已占据各大媒的版面。这项併购案已经讨论多时,但是祁氏集团一直都是由副总出面开会及说明。直到今天早上正式签约收购,张震霖才以董事的身分现身。
画面上的张震霖身着笔挺的黑se西装,脸上掛着极浅的笑容,一双狮子的眼睛微微垂着,却不减那无声的气势。他在合约书上签字盖章后,在闪烁不止的镁光灯下起立,与日圣董座魏冠荣握手拍肩,举手投足间优雅稳重,一点也没有因为年纪轻而失态。与一群年过半百的企业高层站在一起,依然气势b人,一顰一瞥间,就让身边的所有人因崇敬而禁声。
原本是一场攸关台湾电子业未来的重要会议,但张震霖的现身无非验证了许多凭空出现的流言蜚语。二十岁就坐上集团董座,也让不少媒报导完全失真。
『请问前董事长病危的消息是真的吗?』
『您年纪轻轻就接下集团,有人不f气吗?』
『你觉得你有自信带领整个集团吗?之后的走向是什麼呢?』
张震霖还没挑问题回答,又有记者直接问道:『你的姓氏有什麼特别的涵意吗?』
荣秘书在一旁听见了,不着痕跡地推开记者,用犀利的眼神给予警告。该名记者也许是吓到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张震霖不慍不恼,面对成群的记者,只是简单道:『我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
出人意料的回答让在场所有记者愣了愣,一旁还有保鑣因记者们的反应笑了出来。荣秘书领路,张震霖在人群的簇拥下离开会议厅,坐上黑se轿车扬长而去。
病房裡一p寧静。
程爸爸程妈妈早就知道程子言与张震霖的关係,而子硕和子妍多少也有察觉到自己的哥哥与这名不得了的人物关係匪浅。之前张震霖还会来病房时,程子言对他的态度就不怎麼好,张震霖不再出现后,程子言又常常因为想着什麼而晃神。现下,病房裡的气氛更是尷尬得让所有人不知如何是好。
程妈妈勉强接话:「嗯……那孩子似乎瘦了一点。」
程子言有些心虚地瞥开眼,没有答话。他的反应让周遭的气氛再次冻结,子硕见自己的哥哥犹豫不绝的样子,道:「刚刚他们说……他的爸爸病危?」
程妈妈道:「好像是这麼说的。」
程爸爸跟着说:「这麼年轻就传位,状况真的很糟吧。」
「……」
程子言的手指越捏越紧,频频看向门口。
子妍坐到病床边,依偎着父亲,「他一定很伤心。爸爸那个时候也是一样,好可怕。」
程爸爸正要安nv儿,程子言就忍不住了,突地站起来,囁嚅道:「我……我想出去一下。」说完,也不等家人反应过来便转身跑了出去。
他在医院走廊徘徊一阵子,才决定去之前去过一次的重症病房。说来讽刺,他们彼此的父亲住在同一所医院裡,张震霖每天都来探望,他却只去过那麼一次。
他有些不记得祁董的病房是哪一间了,而且本来待命的保鑣都撤走了。他觉得奇怪,照着印象来到病房,却发现裡头住着别人,只好来到值班台打听消息。
「出院?不是转院吗?」
护士看了一眼电脑纪录,「是出院喔。」
「他好起来了吗?」
「这……听说是返家休养。」
「他家在哪裡?」
「我们不能提供耶,不好意思。」
「我、我是他的……」程子言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讲不出口,「……好吧,对不起。」
他失望地离开医院,心裡五味杂陈。他跟张震霖认识这麼久了,却不知道彼此真正的家在哪。那时张震霖说自己并没有跟爸爸一起住,他就该察觉张震霖与家人的关係才对。可是他却这麼迟钝,迟钝到令人无奈的地步。
他知道祁董在张震霖心中的份量,张震霖如此努力就只是为了换父亲的一个回眸,如果今天祁董真的如传言所说的病危……那张震霖又该如何心慌?
程子言在人行道上止住脚步,抬头瞧黑漆漆的夜空。
会不希望张震霖遇到一样的事,一定是因为,自己还很ai很ai他吧。
程子言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为什麼不来找我……」
他一直记着张震霖那时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太刺眼,让他一下惊觉张震霖也有离开的可能。也许他下意识地坚信着,无论自己如何反抗,张震霖也绝对没有离开的一天。
可是他错了。
张震霖走得很乾脆,离开时还留下怨懟的眼神。被父亲那样对待也没有丝毫怨言的他,却因为他的疏离而开始恨了。
程子言觉得特别难受,特别酸涩,为什麼张震霖要这样对他?
这样……他要以什麼立场跟他说声抱歉呢?
程子言一路上忐忑不安,回过神时发现已经来到自己与张震霖的租屋处了。抬头看高耸的社区大楼,他曾觉得这裡那麼富丽,那麼高雅,好像天堂似的,如今却觉得,也许住在这儿的人还不比他快乐。
他与警卫打了声招呼,警卫似乎还记得他,礼貌地点了头。然后搭电梯上楼,犹豫着来到房间前,竟不知自己该不该按电铃。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回来了。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叁个月?
张震霖……还在吗?
犹豫了近二十分鐘,他还是决定按电铃。但是按了j声都没人回应,五分鐘后,他掏出磁卡开门进屋。
同样的摆设,同样的装潢,完全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有那张办公用的长桌从楼中楼搬到了落地窗边。程子言觉得心臟有点紧缩,慢吞吞地拖鞋踏入玄关,再慢吞吞地绕了一圈两圈,他发现自己的东西全部还在,而且完全没被移动过。
只有那张大床上,散落着他的衣f。
程子言很想哭。他知道张震霖一向ai整洁ai乾净,对床的要求更是严谨。他从没见过床这麼乱的样子,上头堆满自己的衣f,却没有任何一件落出床沿。
这间屋子有太多他们两人的回忆。令人脸红的、纯情的、温暖的、苦涩的,他们多次在这裡亲吻,拥抱,争吵,原谅,一关一关走过来,如今却绊倒了。
他的目光落到展示柜上的熊熊布偶。这是那位黑麒宇小时候送给张震霖的,他还曾因为这个布偶与张震霖吵过架。程子言垫起脚尖将布偶抱下来,轻轻拍了拍,发现即使过了多年,这个布偶仍保存得相当完好。
他盯着熊熊可ai无害的眼神,呢喃道:「如果是你,你会怎麼做……」
多半也是逆来顺受吧。黑麒宇那个人,说到底还是很好了解的。黑麒宇对那个人的ai比山还高,比海还深,任何难关也击不垮他们,他们是所有伴侣的典范,是……
张震霖,不也是逆来顺受吗?
可是,张震霖却离开了。
程子言抱住布偶,将脸埋到裡头。
他不信自己与张震霖走不过这关,但是为什麼……
突然,一段绑法特殊的结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定睛一看,发现是布偶本身有破损,又用针线补了起来。线头十分特别,他看得出来,是自己从未学过针线的母亲独特的绑法。
他有些疑h,张震霖曾把这个布偶给过母亲吗?
「什麼时候……」
嗶嗶。
刷卡声让他的心臟一下提到嗓子眼,转身一看,本来紧掩的门被缓缓推开,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他的心臟急速跳动起来,明明全身发热,后颈却是一阵冰凉。张震霖显然也没想到程子言会在这个家裡,瞳孔迅速放大,想也没想就大力跨前一步。程子言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抱紧布偶缩了一下。
就这麼一下,就让张震霖将理智拉回来了。他站着不动,眼裡的炙热渐渐退了下去。
荣秘书从他身旁探出头,也明显愣了,然后低声说道:「我请他回去吧,您需要休息了。」
这音量不大不小,正巧被程子言听到了。他有些受伤,看向张震霖的眼神掺了点哀求。
张震霖沉默很久,一双狮眸黯淡无光,像被一层y霾掩住了。他静静地凝视程子言,就在荣秘书以为他是不愿说出口、决定主动去请人离开时,他终於开口了,「你回去吧。」
张震霖看也没看荣秘书一眼,深知他x格的荣秘书略经琢磨,便自己退了出去。
「请您儘早休息。」
「……」
荣秘书离开后,两人相视无言。程子言紧张到手足无措,紧紧捏住布偶的手,然后再轻轻拍了拍。一p诡异的沉默后,张震霖忽然举步走了过来。他走得很慢很慢,慢到程子言觉得自己的心臟快停止了。当张震霖走到身边时,熟悉的压迫感让他的左手边整个热了,那宽阔的x膛和臂膀似乎比以前更强健,还带着一抹陌生的沐浴ru香味。
当那张大掌伸来时,程子言紧张地闭上眼睛,但是那令人安心的触感并没有落到脑袋瓜上,反而是怀裡的玩偶被小心地chou走了。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张震霖浅淡的笑容。
「这是我的。」
「……」
程子言怔怔地看着张震霖将玩偶放回原位,心臟的跳动渐渐慢了下来。
放好后,张震霖绕过凌乱的床来到衣架边,将薄外套脱下掛上。程子言这时才发现他穿得非常休閒,自从上大学后,他j乎没看他这样穿过。
程子言觉得身有些发颤,努力张嘴说话,「你……你刚刚去哪?」
「健身房。」
「……」
程子言看他虽然瘦了一点,但是精瘦,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更有气势。他说不清内心复杂的情绪,想要说点话,却又不知该说什麼。「……你似乎过得很好。」
张震霖张了张口,没有回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撇过眼,俯视落地窗外绚烂的都景。
张震霖的沉默让程子言更加难受,他瞥见床上凌乱的衣f,深吸一口气,问:「听说你爸爸身不好,他现在……」
「……」
张震霖看了程子言一眼,还是没说话。
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让程子言无所适从,不满的情绪一点一点累积,「我听护士说他出院了,所以……是痊癒了吗?」
「……」
「……?」
程子言总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张震霖似乎在隐瞒什麼,又像想说什麼,目光时而坚定时而闪躲,j度话到了嘴边又吞回去。程子言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张震霖是冷静、理智、决断的,能让他这样犹豫不绝的人或事,一直只有自己……
张震霖深深地看着程子言,轻声道:「……他会没事的。」
程子言赶紧接话,「所以他──」
「不用你掛心。」张震霖淡道:「谢谢。」
「……」
程子言觉得心口很痛,不管是因为张震霖的言语,还是眼神。
他早该知道自己的疏离会造成这种局面。如果他早知道的话,他……还会那样对待张震霖吗?
『这世上会永远ai你的,也许只有张震霖一个。』
立天哥错了,完全错了。没想到戴立天也有错得离谱的时候。这不,张震霖的眼裡不都是诀别的暗示吗?
曾经ai过的也会离开,没有人是能永远不变的。此刻看似坚定的ai情,也可能在下一刻破碎。他总算明白了。
他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让他明白了这一点。
程子言咬了咬牙,颤抖着说:「……我要搬出去。」
张震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深吐一口气。
程子言将他的反应全看在眼裡。以前的张震霖一定会怒吼,会生气,会不断限制他,甚至对改变他的人动手,但是现在的张震霖只是吐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
程子言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你早就知道我想搬出去了吗?」
「……嗯。」
「为什麼?」程子言觉得自己快哭了,「是谁告诉你的?立天哥吗?是他吗?」
张震霖的手指动了一下,僵y地问:「你为什麼认为是他?」
「因为……因为……」
张震霖的眼神似乎放弃了什麼,也了然了什麼。「可惜不是他。是你母亲说的。」
程子言茫然地看着张震霖,他读不出张震霖的情绪。更正确来说,是读不懂。那双眼的情绪藏得太深,又或者是他从来没懂过。
他觉得心都冷了,无力地解释:「我和立天哥什麼关係都没有,他只是给我一份工作,我必须帮忙家裡,所以就先做了……」
张震霖没有理他,只是默默地凝视着窗外,很久之后才缓缓回道:「你父亲的医y费,弟弟的学费,家裡的生活费,我全部帮你準备好了。一辈子。你什麼都不用担心。」
「……」
满腔的失落与哀伤渐渐变质。程子言听张震霖说完后,心裡只有一个想法。
张震霖,果然是祁董的孩子。
「我有点后悔了。」
张震霖闻言,转头看他。
「我后悔以前跟你拿钱,更后悔没有还你钱。让你这样看轻我。」
「……」
张震霖总算有些表情了,他蹙起眉,神se复杂。拳头紧紧捏着,像是在忍着什麼。
程子言的眼眶迅速泛红,倔道:「我的家人是我的责任,你準备的那些钱我一分都不会拿。」
「……」
「还有,给我叁天的时间,叁天,我就会搬完。」
「……」
「房租叁万,我一直都只缴两千。剩下的我之后会还,绝对不欠你。」
「……」
张震霖闭上眼睛,转身背对他。
程子言看着张震霖疏离冷y的侧影,觉得自己的背脊忽冷忽热,渐渐吸不到空气,好像快晕倒了。
他j乎是丢弃了面子,颤抖着问出一句:「你为什麼都不说话?」
张震霖慢慢回过身来,j度yu言又止,目光时而炙热时而猜疑。最后,他移开视线,道:「我只是在想……租约到期前,这个房间该怎麼处理。」
「……处理……?」
程子言不知该哭该笑,他想安自己果然看错了人,可以离开了,泪水却不受控地滑了下来。「对,没错,你就是这样的个x……你就是这样的人……冷静,理智,你根本……根本就……」
「……根本就?」
程子言笑得尖锐悲楚,「你有钱,很了不起吗?」
张震霖的颈项隐约浮出青筋。「……我不曾轻视过你。」
「是吗?那那些帮我準备好的钱是什麼意思?」
「……那是我对你负责。」
「对,跟我爸一样,受伤了用钱打发,现在也拿钱给我,就是对我负责!其实是要我滚多远就滚多远吧?」
「……」
程子言悲悽而讽刺地道,「你跟你爸还真是一个样,以为钱可以搞定一切吗?是,你的确可以搞定那些拿了钱就闭嘴的人,当然,你也可以搞定我,不用你说,我也会闪你闪得远远的!不过不是因为我拿了你的钱,而是因为我不屑死p赖脸缠着你!」
「……不屑,是吗?」
「对,就是不屑!」
话音方落,一只沉甸甸的水晶纸镇突然砸了过来,程子言来不及闪躲,眼睁睁看着纸镇擦过自己的脑袋,砰的一声,将后方的实木橱柜击出一个小洞。
「……」
他被吓得噤声,气焰瞬间退去,如点点火星飘散。张震霖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按奈不住,错愕地看自己的手,又看向程子言。机敏如他,此时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知道,有什麼东西也跟着碎裂了。
「……」
程子言在原地愣了p刻,缓缓移动目光瞧摔在脚边的纸镇。这是纸镇,不是枕头,若真砸在脑袋上,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自己的x命的。
他没想到,他真的ai上这种人。
「子言……」
「……」
程子言慢慢地退后,慢慢地退后,在张震霖动摇的目光下离开房间。
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在哪了。
如果再偏一点点,一点点的话……
不,这并不是有没有砸到的问题。
张震霖从没有这样过。就算再怎麼生气,也不曾真的对他动手。他这麼伤心,这麼难过,他的怒吼是哭泣,是乞求,可是张震霖却一点都不明白。
是不明白吗?
张震霖这麼聪明,怎麼可能不明白……
程子言踉蹌着来到楼梯间,下了j层后,就坐在楼梯上不动了。他想让自己冷静,可是在这种幽闭无人的空间,心裡的伤却像被撕扯般向四周叫嚣。
张震霖是真的不要他了。
真的不要他了……
程子言缩起身,觉得冷到有点想吐。现在还是夏天呢,他为什麼觉得这麼冷?
j分鐘后,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在密闭的逃生梯裡幽转。程子言抬首回头一看,就看到张震霖踏下最后一个阶梯,在自己身后佇足。
张震霖已经恢復理智了,只是那双凌人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灰,默默地看着他。
程子言脸颊掛着泪,冷道:「你还想说什麼吗?」
「……我想说,」张震霖闭了闭眼,「没错,我与我父亲很像。连动手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然后呢?」
「然后……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想带你一起走。」
程子言忽然腾地站起来,往张震霖身上挥去一拳。这一拳扎实地揍在x口上,毕竟是男孩儿,力气也不小,张震霖脸se微变,但没阻止也没还手。一拳没了,又接着一拳,j下之后又出了脚。
张震霖就这麼站着挨揍,一下又一下,直到程子言揍累了,他才伸手搂人。
「你放开我!放开!浑蛋!」
张震霖搂得更紧了,下一秒颈间却传来剧痛。殷红的血泉涌而出,瞬间染红程子言的贝齿。
他吭都不吭,脑中显现戴立天说过的话。
『你认为子言是小老虎还是小绵羊?』
他一直相信程子言的本x是一隻羊,是环境让他变成一隻没有攻击力的虎。但他错了。事实上,程子言其实是一隻小老虎,是因为他,才成了温顺的羊。
他与他认识这麼久都没看清,而那个男人,竟然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你怎麼可以这样对我……」程子言嚐到了血腥味,终於忍不住崩溃,「你是浑蛋!浑蛋!王八蛋……跟你爸一样!都是王八蛋!」
张震霖紧紧抱住他,声音有一丝哽咽,「……不要误解我……」
程子言放声痛哭。
他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除了哭以外,他不知还有什麼方法能发洩沸腾的感情。
张震霖嘴中唸的不是对他的亏欠,却是要求他的谅解。
他要如何谅解这种事?
他与张震霖根本就不适合。一个在穷而充满ai的环境裡出生,另一个是在富裕却冷酷的环境下成长。他永远都无法理解张震霖,就算他们曾有多少美好的回忆,一场灾难就能冲垮他们。
一个理智冷静,一个感情用事。
「为什麼是你我后悔、我后悔喜欢你……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程子言反手抱住那宽阔的背,止不住嚎啕大哭。
他哭到晕眩,哭到神智不清。他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不断收紧,张震霖好像也哭了,可是他看不清楚。
「跟我走,好吗?」
程子言吸着鼻子,满脸泪水,哭到说不出话。
「你不能后悔,后悔的话,就剩我一个了……」
程子言频频点头,不停攀上张震霖的肩背,如攀住巨l中唯一的浮木。
他们第一次在房间以外的地方做ai。一向自持的张震霖像不受控的野火,在这幽暗密闭的楼梯间裡一次一次地佔有他。他们换了一个个位,最s密的部位紧密j合,连冰冷的大理石地板都染上了温度。
程子言不记得做了j次,只记得每次高c时,张震霖都选择s在外。
还有……那泉涌的鲜血,直到最后似乎都没有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