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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大婚〉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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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三月，深寒渐褪，积了数月的厚雪终於融了。
天蒙未亮，晨光稀弱，照出平城大街一p冰s，平城大户的家仆把门前的残雪扫拂，彷佛要将寒冬最後的痕迹清除。霜雪消尽，马儿踏在地上的蹄声也变得清亮了，换上了一般马车的木轮，辗出骨碌骨碌的声响，从承天门起一直延绵不断。
帝后出宫，侍卫先行，待羽林军布防就绪，直到卯时才见帝辇徐徐紧随，一行人浩浩荡荡。
今天是皇子大婚的日子，官道两侧的楼上地下挤满了人，巴巴地凑着热闹。帝王的仪仗经过官道时，随行禁卫包了好j层，两旁的人肃静地跪着，谁也不敢悄然抬头，一觑辇轿内帝后的面貌。
然而人们最好奇的，却是那个被帝王赐婚的皇子殿下。
帝王赐婚，自然是天大的殊荣，而让这份殊荣变得更难有的，乃当朝皇帝从不轻易为之。历史的这位湛皇，即位之来曾赐婚的只有二人，其一是朗尉府的崔言颖，其二便是被弃出多年的六皇子明进了。
当年崔言颖被赐婚，也是惊动平城的尊荣，但那终究是天子宠臣，长年伴於君侧，深得君王宠信，自可一荣俱荣。然而明进是谁，纵是皇子之尊，别说天子的喜ai，出生後明皇就连一眼也不曾正眼瞧过，不足岁满更随母罪被逐出平城，彻底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却竟得来这二次赐婚，怎麽不把平城无数人傻了眼，都想一睹这六皇子殿下长甚麽样子。
六皇子府的大门结了红彩，明进着殷红婚衣，独骑於马上，他没有皇族的气质波y，全靠着高大身形衬出气势。陵国源自北土民族，以玄se为尊，婚礼乃严肃场合，男nv按古制一律以玄f为主，墨中扬红，威风凛凛。
明进髻上戴了短綖，无旒，颚下结璎，为时下男子行大礼时戴的爵弁。下马後，行至辇车旁，掀起一侧的半透纱帘，目睹辇内静坐的nv子时，不由怔然半晌。虽说赐婚已是半年前的事，却总觉着毫不真实，以至於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要成亲了。
而眼前十八岁的姑娘、穆国公府的独nv姚氏，正是他头一回见着的发q。
姚氏跪坐的姿态很是端正，看得出自小受着严谨的教养，此际身穿殷红曲裾，领口与腰束绣着红线暗纹，短身深衣下垂着真红内裙，更显肃然恪静。因是大喜之日，姚氏梳了隆重的元宝髻，髻上别三枝鎏金凤鸟步摇，额发两侧簪上两截长长的流苏，正是陵国贵nv的正式嫁装。
额妆梨花，樱唇点绦，眉目娇羞，也不失为一个娇美的妙龄nv子。明进头一回见着自己的媳f，谈不上有甚麽感觉，心里终究有些柔软。
纵然一直对这桩赐婚不甚雀跃，男人在成亲时，总会感到一丝温情。
明进也只是一个年方二十的青年郎而已。
他向姚氏伸出手，将之扶了下辇，动作有些不适应的紧张。锣声下，他们迈入皇子府，只见正厅前方已然坐满了宗亲贵族，而最上座则是天下最尊贵的夫q，明皇正坐高堂，皇后微落下方，却也算是相偕而坐。
正厅两侧银灯火亮，隔三步站一宫婢，皆着葱青se裙，挽飞仙髻，整齐规矩，低首不动，无声无息，那透着紧绷感的氛围让人有些窒息。
明进领着姚氏一步一步地行着，脸上没甚麽表情，视线却是牢牢地盯着他的父亲和嫡母。
回都半年以来，明皇一次也不曾面见过他。
今逢皇子大婚，又是自己亲赐的婚诏，却是不得不亲临，就像当年他给崔言颖赐婚时一样，让明进享有其他庶出皇子未必能有的荣耀。
说来讽刺，这是明进记忆中与父亲的第一面。如此远观着，只觉明皇与自己想像中的哪一个模样都不尽相同，再如何也臆测不出如此这般拥有正气姿态的帝王。
明皇今年四十七，史称湛皇，因其行军出身，格魁梧高壮，看起来虽仍是身强壮的气态，发鬓间终究惹了些许岁月的痕迹，隐约可见j许斑白。作为一个历史上着名的残暴君王，他这个人即便只是一声不吭地坐着，那微微抬颚俯视人的凛然目光，隔着冕旒也足够慑人，在其气势下忌惮万分，在座各人目不斜视，就连他身旁的皇后也收敛了神态，显得端雅而安静。
手上积了累累血腥的暴君，样貌却是谁也比不上的刚正岸然。
明进心里y暗，掌心悄然攥起，领着姚氏在下首行了三拜之大礼，展袖跪拜，以额触地。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妾身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明皇冷眼睥睨过下方跪着的儿子与儿媳，也不知看清了没有，旒珠半分也不曾晃动，抬手便是平起之意。明皇没有作声，地上跪着的人瞧不见，皇后见状，只好柔声道：「平身。」
当朝皇后颜氏，出自墨y颜家，为颜羽颜大将军之nv颜容，其姑父薛瑕之兄正是甄长公主的驸马，甄长公主看中了当时不受帝宠却野心bb的皇次子明湛yu助其登基，薛颜二家成了明湛的势力，颜容便在这千丝万缕的政治关系里嫁给了明湛。听说甄长公主本来想将自己的长nv薛由芝嫁给明湛，可惜薛由芝同年大病不癒，甄长公主因此作罢，薛瑕膝下无nv，也就便宜了颜家那名不经传的nv儿。
便在望朔九年那一场轰动历史的翰林门之变，先帝病薨之日，明湛在翰林门发动宫变，弑兄夺位，改年号如意，同年封颜氏为后，自此母仪天下，贤淑之名备受赞崇。
如今徐娘半老，幸得华衣点饰，虽不是多麽美丽绝代的nv人，然而眉眼间在深宫里长年养出的沉稳聪慧，让颜后看起来多了j分泰然自若。
「谢父皇，谢母后。」
明进扶着姚氏起身，在礼官领导下，又朝两旁皇族宗亲的方向一拜，左侧一拜，右侧一拜，同时宗亲起身回以拜礼，场面极度庄严肃穆，无一丝半点的耳语s谈。
由引礼官接导下，完成了拜礼程序，便让六皇子夫f坐於明皇下首，开始了一连串的群宴和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