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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回 上 阴都骄子鬼中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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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畏惧死亡。是以每当谈及地府之时，总是带着敬畏的心理。
但，人总是会死的。
阴都，就是一个到处都是死去之人魂魄的地方。
阴都之大，胜过长安城百倍有余。然而其中的拥堵混乱，却也胜过长安城百倍。
灰暗天空下的古老城池，满街都是灰白肤色的鬼魂。几队披着破旧甲衣的阴兵手执长戈，不停引导着混乱的“百姓”们回到自己原先的住处去。
阴民之中夹杂着少数双眼血色的恶鬼，倘若被看到了，阴兵们便会一拥而上，将之斩于战戈之下。
如此混乱之象，已持续了两个月。
这日，一众阴兵正执行着日常的引导疏散工作，却见拥堵的阴民忽然散开，大街尽头来了一骑。
墨青色的幽灵马高大而健美，四腿弯处更是诡异的透明模样，透露着神秘的美感。坐在幽灵马背上的，是一位男鬼。他的肤色与一众阴兵一般无二，身上是破旧的侠装，披散的长发下，两条冷峻的剑眉给阴民们一种莫名的压力。
最让阴民和阴兵们害怕的，是他那一双赤红的双眸。阴兵见了其他红眼之鬼，必然将之诛杀，然而见了此鬼，却是心中发秫，连正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冷峻男鬼在阴兵队伍两丈外勒止马蹄，冷冷说道：“阎王有令，尔等需在三日“不是说七天之后才……”一位年轻的阴兵发声询问，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小队长给瞪回去了。
“大统领的话，不可置疑。”小队长轻声冷叱。
“怎么，你有疑问？”大统领侧过头，赤色双目盯着小卒。
小卒被他看得满心发虚，忙道不敢。
见他一脸胆怯模样，厉剑黎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而后解释道：“三日之后，皇子出使人界，走东门。”
话音未落，马蹄已远走。
随着马蹄声远去，阴兵和阴民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当鬼当腻味了，想做畜生！竟然敢质疑大统领的话！”小队长狠狠在小卒头盔上敲了一下。
小卒摸了摸被敲的头盔，喃道：“本来就是说七天……”
砰
“你还敢说！知不知道违背大统领命令的下场？那可是要扔到炼狱苦打七日，再扔进畜生道的！”小队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哦……”一听到畜生道，小卒终于有点明白小队长为何那么害怕大统领了。
“行了别浪费时间了。喂，说你们呢！赶紧回自己的地方去，小心大统领发起怒来，把你们都扔进十八层地狱！”
小队长尖着嗓子高声叱喝，恨不得立刻把整个东城都清得干干净净。
阴民们也立刻配合起阴兵，慢慢回到自己或许几十年也不曾回过一次的“家”。
※※※※※
在地府，大统领厉剑黎是出了名的狠辣严酷，凡是在他手下呆过的鬼族鬼将，无一不对之又敬又畏。厉统领的狠辣严酷，不只是对于属下，更是对于自己。跟过他的鬼都知道，每隔七日，厉统领就要到炼狱血池中磨砺自己的意志。几十年如一日，而今的厉剑黎的心志和法力之强，都已经远超寻常鬼仙。除了地府那些古老的存在，能够与他相比的也就只有一位了。
另一位不是别人，正是被誉为地府少主的皇子萧无涯。此刻，厉剑黎就在前往萧无涯府邸的路上。
勒止幽灵马，大统领翻身而下，径直进了萧府大门
空荡荡的萧府。厉剑黎一路走来，看不见半个鬼卒鬼婢，就连冥鸟也不见一只。不过对于这一切他早已习惯，径直穿过三扇大门，便进了正堂。
身着一袭紫纹金边黑色华服的皇子早已坐在堂中等他。萧无涯身材消瘦，肤色比寻常阴民更加苍白，他的双眼是一片空洞的黑暗，头发整整齐齐扎着，右手拿着一卷书卷，左肩上趴着一只温驯美丽的波斯灵猫。
“阴都的情况好些了吗？”无涯的声音轻轻弱弱，犹如久患的病人。
“还是那样。”厉剑黎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道：“方才我已命东城的鬼卒加快治理，相信三日之内可以恢复七八成。”
“有你发话，他们做事就快了。”无涯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总是需要一些压力，他们才会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多好。”大统领面无表情，顿了一下又说：“地府已有两百多年未曾与人间来往。师兄此次出使人间，打算带多少下属？”
无涯轻轻将书卷放在手边的桌案上，手背撑着苍白的侧脸，回道：“阴都正值用人之际。我只是去见见人王，无需排场，此行有冥灵陪我就够了。”
灵猫蹭了蹭他的脸颊，幽幽的猫眼里露出几分似是柔情般的东西。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既然师兄不带人，那三日之后，师弟亲自去东门送你。”厉剑黎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到了门前忽然又停下，说了句：“师兄重伤未愈，一路谨慎些。”
厉剑黎的背影远去，无涯轻轻点了点头。
大堂中一阵沉寂。
“一百年了。”
他将灵猫抱在怀里，漆黑空洞的双眼对着她，却什么也看不见。
灵猫往他怀中拱了拱，听着他的细语。
“不知今日的人间是怎般模样，旧时的建康和那些烟雨楼台是否依然还在。冥儿，等此次事了，陪我去人间散散心吧。”
灵猫蹭了蹭他的手臂，算作回答。
无涯苍白的嘴角微露笑意，抱着灵猫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出了大门，他对着虚无处招了招手。
但见四下凭空燃起幽幽鬼火，不一会儿鬼火便凝聚成一顶伞轿和六只不足两尺高的冥顽小鬼。
无涯走上冥轿，躺靠在背枕上，灵猫也随之静静趴伏在一旁。
“去见地藏王菩萨。”他说。
“吱吱~”
冥顽小鬼吱声回应，而后抬起冥轿快步出了宅院。
冥顽小鬼虽然个头小，力气却很大，抬着无涯和轿子依然跑得飞快。
不一会儿，便过了七街两道出了北门，消失在鬼气森森的大路尽头。
…………
三日时间眨眼便过。
在厉剑黎的威压之下，一众鬼卒分外努力，原本需要七日才能疏散遣返的无数阴民大多数已被送了回去，就算是零星散落的一些，也都是在角落里，不会挡着皇子的路。
这一日，地界灰暗的太阳刚刚升起，东城大道便来了一行人。
为首的，便是静靠在冥轿里的萧无涯，和他的灵猫。
厉剑黎骑着幽灵马跟在一侧，另一侧则是位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红裙，束红袖，双足蹬着红靴子，手提一盏金荷灯。她的双眼一直轻轻合着，走了一路也不曾睁开。
她是黄泉路上的一盏引魂灯，照亮了无数迷途鬼魂的路，自己却永远看不见半点东西。
三人走在东道，两旁的阴民和鬼族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他们，一个是阎王钦点，有望继承阴都的皇子；一个是统率三十万鬼卒的阴都大统领；还有一个，则是引渡万千鬼魂的照冥鬼仙。阴民对他们有敬有崇，更多的，则是对上位鬼仙发自灵魂的畏惧。
“你们回吧。”一直沉默的无涯忽然发话。
他的声音在东城响起，虽然低沉，却让数千阴民听得清晰。
“再送你一程。”厉剑黎淡淡回了一句，面无表情。
弱气幽幽一声叹，红衣女孩软软的声音说道：“菩萨不赐无极符，否则我也想与无涯哥哥去人间走走。”
“等三界安泰，我便带你去。”
无涯接过她的话，两者脸面相对，却见不着对方。
“听阎王说，人界和昆仑都用掉了无极符，天界却迟迟不见动静，恐怕此事天庭是不想管了。”厉剑黎用他惯有的冷淡语气说。
无涯似笑非笑，漆黑的眼眶看不出半点心情。他说：“现在的天庭情况恐怕也不是多好。不过，既然神仙不管三界，那就让人仙和鬼仙来做好了。”
“人仙？”厉剑黎冷道：“人仙不过五指之数，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倒是隐世多年的魔族，或许能助我阴都一臂之力。”
“莫小看了人间。”无涯动了动身子，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说道：“人间乃是三界之根本，就连天庭都得哄着人王，不敢得罪他。”
厉剑黎没有接话，也没有认同。清楚阴都力量的他，有理由不将人间放在眼里。只是出于对师兄的尊敬，才让他没有反驳。
“无涯哥哥当年差点就当上人王了，你可知道为何玉帝要哄着人王？”小夜软言低声问道。
“比起隋唐皇帝，我区区萧梁皇子算不得什么。”无涯摇了摇头，解释道：“天庭之所以与人王交好，是因为人间乃三界根本，若人间混乱，则三界动荡。”
“那为何天上的无极符依然没有动静？”小夜追问。
“我也不明白，或许这里头还有着别的故事。反正昆仑已经派下了使者，只要遇上他，自然就知道天上的意思了。”
“三界真是个复杂的东西。”小夜闭着眼摇了摇头，又说：“还是黄泉好，宁静简单，无忧无扰。”
谈说间，东门已在眼前。
冥顽小鬼止了步。
无涯说道：“回去吧。”
厉剑黎颔首，幽灵马往后退了两步。
无涯伸手抚了抚小夜的脑袋，苍白的嘴角微微一笑。
冥顽小鬼忽然跑了起来，如同一朵幽幽的鬼火，转眼撞进紧闭的东门，消失不见。
之内将东城整治完毕，不得有误。”
“……是。”一众阴兵怯怯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