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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5

作者:洛夜        书名:意外沦陷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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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章 思念之毒

    连哄带骗,连搂带抱,连忽悠带厚脸皮……裴大少爷终于在柯尘单只脚迈出门口时,把人拐了回来。

    床上原本散乱的文件纸张早已被收拾得齐齐整整地归在床头,便携式电脑也被推到了床脚处。裴晟硬拉着柯尘的手按在自己太阳穴上,把声音缩成一团的可怜巴巴,“亲爱的,人家好累的。”

    柯尘沉默,垂下的睫毛完全地遮住了眼睛,一眼都不往抱住自己不断撒娇的男人身上看。

    ——真是的,都已经久了还是这么孜孜不倦缠着自己,到底是应该归结于“未厌倦”还是“游戏进行中”?……还是说,因为年轻人的缘故而更加的执着吗?

    裴晟继续用夸张的语气和热情的语言表达着自己的委屈之情以及希望得到照顾的心愿,连带着动作都开始不规矩了起来。

    “我说。”柯尘轻轻地开了口,而这两个简单的字成功地堵住了裴晟习以为常的长篇大论。

    “我在听我在听~”放开搂住柯尘腰部的手,临拿开时还恋恋不舍地收紧了再抱一下,裴晟做出了“完全在倾听”的姿态。

    “……为什么不会厌倦?”柯尘随手理顺了右耳边的乱发,穿过发丝的手指探寻意味十足地滑过脸际,停留在下巴上——他这个动作相当挑逗,只是好像这个动作被做出的本身并没有受到主人的注意……但是,受到了观察者的注意。

    “为什么不会厌倦?”柯尘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说出来的话语中夹杂了嘲讽般的叹息,“哈~如果是喜欢这个身体,你已经得到过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你对一个老男人难以放弃。”

    “亲爱的,”裴晟俯低了自己的身子,把脸贴在柯尘的胸前,“别总是年龄年龄年龄的……我在18岁的时候才遇到了你,如果抓不住的话,岂不是还要我再等一个18岁?!……那时候,我就跟你一样32岁了。”

    “……是36岁,谢谢。”柯尘在这一刻深深感受到了挫败感,以至于他反复心算了好多次18和18相加到底会是32还是36!

    “诶~~~”拖长着上扬的语调里充满了不怀好意,“亲爱的你好聪明啊!这种错误都能发现得了……呐呐,来!让我奖励你一下下吧!!!”

    柯尘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努力地想要控制住想要揍人的冲动和欲望。

    盖在脸上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干燥、温暖、坚定……

    裴晟拉下来柯尘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直到对方跟自己对视,“亲爱的,为什么不试着相信我?……至少要试用我也到32岁才比较公平嘛~咦?不对,那时候你已经不在32岁等我而是……”男人松开了手,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计数,“……46岁了……呐呐,没办法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一直跟着你过吧!”

    柯尘看着努力讨“饲主”欢心的大型犬类动物,眼神慢慢变得复杂起来,“……裴晟,有没有人曾经对你讲过,你很会花言巧语?……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都可以拿出来按吨批发价跳楼价大甩卖了。”

    “……,”裴晟沉默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把男人抱在怀里,说出来的话几乎带上了咬牙切齿的用力,“可是尽管如此,对你还是……我……”抱住男人的手臂渐渐收紧,越收越紧,“明明能看到你说话看到你微笑……明明能抱你到怀里能亲吻到你……明明你就在这里!……为什么总是不断把自己推挤开别人……”

    “……裴少爷,你想太多了……”勒在胸口的手臂再次更紧了一步,肺部的空气都岌岌可危,“我不是……咳咳……”

    不可抑止的咳嗽打断了聊作解释的话语,也点醒了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男人。

    裴晟忙不迭地松开了一圈手臂,猛地低下头渡过去了一大口空气,紧接着就是恶狠狠地深吻。

    窒息感刚刚被送入口中的那口空气缓解,松弛下来的舌尖就被人重重地咂吸住,唇瓣也被尖利的牙齿咬住厮磨……来势汹汹的这个吻几乎要掠夺走口中的最后一分空气,连鼻腔所作的努力也化作乌有。

    ……感官渐渐模糊起来,剩下吻,只剩下吻……

    等到重新可以呼吸的时候,吸入的空气因为太过于鲜明而变得实感无比……而额角、眉心、眼睑、鼻尖处……都被湿润的唇瓣细细啄吻,密集的、细小的、接连不断的,被珍——

    回过神来的柯尘一把推开了腻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原本微颤的声音也在出口半句话后开始变得平稳,“裴…少爷……我想,你需要学会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否则对别人的困扰将会是……”

    “去你的‘绝对控制’!”裴晟用力地挥了一下右手,打翻了堆在床头上的那堆文件——随着他的动作飘散开去的纸张散落了一地,“……柯尘,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心软的人,但是却又软得那么冰冷!……就此……如果……”他唇边扬起了一个透着残忍意味的微笑,“如果有一天我选择了疯狂,那也是被你所逼……放心,即便我疯了也会拖住你一起……”

    ——如果可以,我也想戒掉一个叫做“柯尘”的思念。可是,你那种适可而止的柔软和温暖,你那种漫不经心的退让和容忍,你那种寂寞到骨子里还尤带着逞强的自欺欺人!!!……已经,成了一种,毒药。

    威胁性的宣言慢慢消散在始终会带着腻人甜香的空气中,一起消失的还有地上散乱的文件和床尾的那台笔记本。

    柯尘在男人走后很久,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半响后,才用大拇指抚过自己刚刚被吻到几乎只剩下痛感而现在发麻的唇瓣,慢慢地拉伸出来一个几乎扭曲着的微笑。

    ——真是的……这么固执这么坚持这么……这么毫无道理。只是,你所索求的,是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而如果自己真的存在这种感情的话,我当然会抓紧了牢不放手,又怎么可能交给你?

    ——等等,他说……“绝对控制”?……这家伙,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刚刚走出夜色的大门,裴晟就已经后悔了。

    他并不想发刚刚那通火的,只是……这些天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一个连自己都惊叹的地步——油盐不进、冷热不吃、软硬无视……不管用什么话来哄,用什么行动来讨好,所得到的效果只有一个:没用。

    先让人习惯了他的“给予”,但是想要更多的时候却只有“没有”。

    ——天底下最残忍的事情,不是不曾得到,而是得而失去。

    越是求而不得,反而会更加的欲求不满,尤其是在曾经品尝过的欢愉的提醒下。

    裴晟一向是“只有我不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这一信念的坚决贯彻者,尤其是受了挫之后,只会更加地深化执念。

    在开车回家的一半路程上,裴晟已经散去了一心的怒气。

    他原本是来来问柯尘一件事情的,但是被突然而来的争执打乱了原本的计划。略一沉思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抓起了手机接通了电话,“……亲爱的……”

    柯尘半靠在墙壁上,一手拿着话筒,一手下意识地用指尖在墙壁上轻点,“……没什么,不必道歉,刚刚我也失态了……有没有见过裴衍?唔,忘记了……”

    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裴晟几乎是对着手机大吼,“什么叫‘忘记了’?!……不对,依你这种个性,‘忘记了’就是已经见过了。我警告你,离他远点儿……别拿我的话不当话,他是一个变态。不不不,说他变态还是抬举他了……”

    “哦,”柯尘换个了手接听电话,“如果说到变态这个词,怎么会知道别人会不会这么评价自己呢?……我知道了……好了好了,我跟人约定了半个小时后谈事情,先挂了。”

    看了一眼忙音不断的手机,裴晟狠狠地把它甩到了副驾驶座上,一脚踩死了油门加速了车子的急驰。

    他一向直觉惊人,自从裴衍回国后心中就一直有着隐约的警示。但是两个月来,却没有在明面上见他有什么大的动作,所以也只得提高了对其的戒备之心。

    这一天是裴家一周一次例行的家族聚餐——虽说带上了“家族聚餐”这个看上去很大的名头,但是无非是裴老爷子和自家两个儿子以及各自的家庭成员围着一张大型椭圆形长桌一起吃个晚饭。

    已经迈入了暮年的家族掌权人,总是希望看到自己儿孙满堂围拢在自己身边的景象。

    裴晟赶到家里的时候,餐厅里已经开始上开胃小菜了,也只差他一个人就够了7人的满额。

    抓过佣人送上来的湿手巾用力擦了擦手,裴晟伸手捏起了一块酸菜竹荪扔到了口中,“我说,你们该不会一大家子人全在等我的吧?”

    再欲伸出手去捏第二块的时候,手背上就挨了他老爸用力敲下的一筷子,“裴晟!有没有礼仪?!你爷爷和二叔还没有动筷子,你就已经上手了?”

    “嘶……”裴晟夸张地倒抽了一口气,随即无辜地认错,“……我,我饿了嘛。”

    裴天政强压了火气,“饿了?饿了不知道早点儿回来?你……”

    “好了,天政。”裴老爷子淡淡地一瞥,立刻让自己的大儿子住了嘴,“饭做了就是让吃的,教育儿子也不知道教育到正点儿上!裴晟,下次再直接下手,以后都不用用筷子了。”

    “爷爷,我错了。”裴晟非常干脆地承认了错误,外带陈恳的“看我认错”的闪亮大眼睛。

    裴天政一时语塞——有自己那样一个强势惯了的父亲在一旁“代管教”着和纵容着,自己无论如何教育也不会被那个混蛋儿子听进去吧?想到这儿,他也只好轻叹了口气,“如果晟儿能像衍儿那样多少有点儿‘世家子弟’的样子,我和郗珍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仍然是一身白西装的裴衍在桌子的对面坐的笔直,唇边的微笑像是用标尺勾出来的一样标准,“伯父说笑了,晟弟这直来直去的性格是我一向很喜欢的。”

    正在喝柠檬水的裴晟闻言却是猛呛了一下。而当他抬头就要发作之时,裴老爷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吃饭!既然裴晟都先动了菜,让厨房里开始上主菜吧!”

    不耐地“啧”了一声,裴晟用力地后仰在了椅子上,后来又在自己老爹的一记眼刀“调教”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纠正到了端正的餐桌礼仪。

    “食不言寝不语”是裴家一贯的传统,餐桌上除了裴老爷子即兴地问了几句公司里正在着手准备的几项合作细节问题,再也无人敢挑起什么话题。

    当作为压轴菜品的红烧胭脂鱼被端上餐桌的时候,裴衍的手机响起了一阵轻柔的铃声。

    歉意地向餐桌上的长辈点头致歉后,裴衍按下了通话键,眼神似有似无地扫过裴晟,仅仅说了一句“很好,我马上到”后,再次更加歉意地诚恳地道歉后,离席而去。

    他坐的位置原本是在桌子靠近墙壁的一侧,只需要绕过桌子的一头,就可以走出门去。

    但是,裴衍却是快走了两步,硬绕到了裴晟的身后,单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绝对能够称得上“兄友弟恭”、“慈祥有爱”的语调低声嘱咐着,“晟弟,慢慢儿……吃,不用着急。”

    说完,轻笑着走了出去。

    裴晟嫌恶地看了看自己被拍了一下的左肩,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含含糊糊地说,“唔……我……换件衣服去。”

    不是他不想发作大骂那人是“变态”,而是裴老爷子随着年龄的愈大,越是要求一派融洽暖意的“天伦之乐”,所以哪怕是在外面争斗到头破血流,在家里也要换上假惺惺的友善面具,忍受着那个变态腻歪歪地喊自己“晟弟”。

    ——明明是一条骨子里透着yīn冷且时刻准备着喷吐毒液的剧毒恶蛇,偏偏要装成无害的纯白羔羊……用“斯文败类”这个词语去形容他都是糟蹋了“斯文”,降调了“败类”!

    半个小时后,被裴晟称作是“剧毒恶蛇”的裴衍,兴致高昂地来到了一处地下建筑里,惬意地坐在高背靠椅中——天花板上的白炽大灯照得他的脸色和一身的白衣一样的苍白刺目。

    “他昏过去了多长时间了?”用下巴点了点委顿在墙角略暗处的男人,裴衍一改在家中的温和语调,冷酷地问。

    “一个半小时……我们下手的很快,他刚离开了那家娱乐城,就被我们的人跟上了。”站在裴衍身后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恭敬地回答,“这个男人,反应力倒是敏锐,可惜体质太弱。”

    “perfect job,boys……”裴衍伸手拿起放置在身边桌子上的针剂和针管,细细端详,“2号药剂,静脉注射,对吧?”

    问完,也不等人回答,就缓慢走上前去,半蹲在那个男人面前,略带粗暴地拉高了他左手的袖管,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扎针下去。

    随着低哑的一声轻咳,被再次注入针剂的男人缓缓地醒了过来。他脸上有不正常的微微潮红色,口干舌燥的感觉从他出口的话语中就能被完美地感知道,“……咳咳……这里……”他眯起了因为光线过强的眼睛,仔细地辨认着面前占据着自己全部视线的人,“……我是该说,‘晚上好’还是‘早上好’……”

    “晚上好~”裴衍用一种夸张的愉悦口气打着招呼,“柯尘,或者叫你……d大人……还是说,d sama?”

    被捆绑住的男人唇边的笑意浅淡脆弱得一触即逝,“晚上好,裴衍。”

    二二章 曼陀罗

    心跳加快、呼吸加深、皮肤干燥、头疼头晕、口干舌燥……柯尘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后又睁开,轻喘了一口气,声音因为药效的缘故而更加嘶哑,“……很天才的做法……是在麻醉剂还是解药里?是……生物碱?……”

    随意地用手背拍了拍面前男人泛着不正常潮红色的脸,裴衍用一种赞赏般的腔调说,“还真是敏锐和专业啊……这么快就抓住了我感兴趣的话题。的确是生物碱,来自于曼陀罗,在刚刚唤醒你那温柔的一针里……d大人,看起来你肌体的敏感度很高但是抗药性很强啊,本该是半个小时左右起作用的药效,15分钟内就见效了;而深层次的神志不清、哭笑失常和阵发性痉挛乃至昏迷……好像,都还尚未发生。”

    “d大人”这三个字出口时,带着莫大的嘲讽和戏弄,可惜柯尘已经无暇去辨明对方这么称呼自己的用意了。

    “……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让……发生……”柯尘觉得自己脑海中维持着理智的那根弦在愈发烦躁的心情下岌岌可危,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了,“可以的话……水……”

    “啧啧啧啧……”裴衍伸手捏住柯尘的下巴,往自己方向拉近着,“如果你是我的话,会给吗?”

    勉力地挥开裴衍的手,深呼吸着索求更多空气的举动让柯尘觉得好过了一点,他无奈地扯出来一个淡淡的苦笑,“……在不危及生命的情况下……不会……”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按照的竟然是调教模式下的原则……果然意志力已经开始瓦解了吗?

    愉悦地闷笑着,裴衍好心好意地提醒道,“需要我为你做人工呼吸吗?”

    虚抓住领口,柯尘的喘息声渐渐地大了起来,“如果你有这个好心的话……但是……我建议水杨酸注……剂……”

    “跟你说话真是让人愉快,”裴衍用手指慢慢抚按着柯尘的唇角,然后缓缓地凑上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到……

    双唇相触。

    因为毒剂的作用,柯尘的口腔内膜很是干涩,舌头更是从舌尖处都开始蔓延起了麻木……

    裴衍细细地吻着,一点点地用唾液湿润着他的口唇,耐心和专注的样子简直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那样的小心。

    抓在领口处的手指慢慢收紧,柯尘觉得快要抓不住意识远离的脚步了,连口腔内愈发深入的含吻都感受不到丝毫。

    ……瞳孔是不是开始放大了?他想,拜托……给我呼吸……

    离开了男人的唇,裴衍用一种呢喃的语调说,“多么迷人啊……陷入在痛苦挣扎中的人,痛苦真是最美好、最有效的催情剂……”

    随着他如同情人般低语的,是慢慢地注射着药剂到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男人左手腕部皮下注射的动作。

    柯尘再次控制住自己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处在被人吻着的状态中。

    “我知道你醒了,”裴衍亲昵地说,“因为你的舌尖开始湿润了……感觉如何?d大人——从死亡的门槛上迈过去半步又缩回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还不错,”柯尘用仍然虚软着的手推开了男人,依然绵软的声音里却没有丝毫软弱的感觉,“但是,请允许我做出一点儿修正:曼陀罗的毒性并不是百分之百的致命,中毒者在12至24小时内就可以恢复过来,只有严重中毒者才会投入到因为昏厥而导致的死亡的怀抱中。”

    “哦~”裴衍故作了然地大幅度点着头,“您真是博闻强识……”他随手指了指身后那张桌子,“那么,d大人,请您告诉我,我能不能让您‘严重中毒’呢?”

    柯尘瞄了一眼桌面上的各种针剂,收回目光后平静地说,“我收回我刚刚的话……的确是迈在了死亡的门槛上——很销魂。”-

    裴晟回到了三楼自己的房间后,一直觉得空气里充满了让人闷热烦躁焦虑的因子,像是有什么最珍爱的东西在被慢慢地残忍地剥离开自己身边的……疼痛。

    深深地大口呼吸了一下,他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眼底总是想泛上来一种苦涩的胀痛。

    大根的雪茄被拿了出来,但是削下去的银色刀刃却一下子滑斩在了左手的食指上……刀子并不快,但是浅淡的血迹还是呈现出了一道线地固执渗出。

    这是一种缓慢地划开血肉,金属摩擦过肌理的钝痛和尖锐。

    张了张口想要咒骂一二,却又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而住了口。裴晟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着说:“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难受……”

    烦乱地摸出自己的手机,键盘都不用看地拨打出号码……也许,能听到那人的声音,会能治愈般地把自己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中拯救出来。

    “喂,您好,这里是夜色,d区,我是l。”接电话的是季殊。

    “……,”裴晟咬了咬牙,虽然知道是这个人接的电话那几乎可以肯定那人不会在夜色里,但是还是问出口了话,“柯尘……不,d,在不在?”

    “d大人在两个小时前就离开了夜色。”季殊毫无保留的回答并没有让处在不良状态中的裴晟安心下来。

    “……两个小时前?!”他几乎是大喊了起来,“……两个小时都没有回来?!”

    季殊也皱起了眉头,“的确有点儿奇怪……d大人从来没有出去过这么久过,不过……”

    “不过”后面的话语还没能来得及说出口去,电话就被粗鲁地挂断了。

    挂掉电话后,裴晟几乎是心中有所预感地按下了另一串烂熟在心里的号码,同时心里一遍遍地命令着:不准不接电话!否则,否则我……

    电话在响了三声半后,被人接起来。

    “喂喂——亲爱的你在哪里?!”裴晟问出口的话语快速焦急无比。

    电话那头没有人回答,在长久的沉默后,突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轻笑。

    随后,电话就被人挂了。

    裴晟站在窗前,维持着刚刚接听电话的动作一动不动……内心不详的预兆几乎成了实质化的浓黑色。

    ——那声笑,不是……不是柯尘的!

    难以确定地,他再次拨通了电话。

    但是,这次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面无表情地看着右手里的手机,裴晟一圈打上了面前的玻璃窗!——左手食指上原来就未曾处理的伤口随着手背上被玻璃渣的划破一起迸发出大片的血迹。

    重重地喘着粗气,裴晟眯起了眼睛,恶狠狠地咬着牙说出了两个字——

    裴、衍!

    那声笑!……不会错认的!……-

    轻松地挂断了电话,裴衍随后把手中的手机拿到了柯尘面前,当着他的面笑眯眯地按下了关机键,“啊啊~还真是野兽般的直觉呐……”男人笑得像是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强作天真的笑颜中透着一股子无论如何都消弭不下去的残忍劲儿,“这么快的速度,狗狗就来找自己的主人了?

    已经被注入了第二支解毒剂的柯尘无所谓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不得不承认,你这种做法实在是无聊,而且更显得幼稚。”

    “谢谢d大人您的评价,”裴衍的眼中开始流露出狂热的非常态,“我真是……非常非常的荣幸……”

    慢慢从虚弱状态中回复过来的柯尘猛地抬起了头,“你叫我……”

    “d。”裴衍发音准确地说,舌尖欢悦地在下唇上飞快地舔了一下,“久负盛名的d,传说中凭借着言语就可以成功调教宠物的d,a市最大的销金窟夜色里的核心区——调教区的主管,d。”

    柯尘闭上了眼睛,随即很快地睁开,“麻烦你去关注我这么一个不入流的调教师了。但是,裴晟他,不是我调教的宠物。”

    “哦哦哦……我当然知道……”裴衍温柔地摸了摸柯尘的脸,“那家伙,只能去驯服怎么能调教呢?”

    避开抚上自己脸侧的手,柯尘第一次在裴衍面前皱了皱眉,“裴衍,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互打哑谜、互兜圈子的游戏,我输了。”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惊喜,裴衍作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状,“这么快认输?果然是……恋爱中的男人浑身都是弱点和一击必中吗?”

    “……,”柯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是却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语,“……让我们来开诚布公吧。你之前给我注射毒剂,无非是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告诉我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弄死我,所以我必须要无条件地服从你——这一点,我领教过了。那么,你还想做什么?如果是拿我来做什么交换的话……”

    话还没说话,被之前的毒药折磨到起干皮的双唇就被人按住了,裴衍像是附骨之疽一样地靠拢到了柯尘身边,“嘘——不是这样的……我怎么舍得拿你去做什么肮脏的交换呢?”男人的脸上奇异地出现了“悲天悯人”的色彩,“这是多么不切合实际和值得唾弃的想法啊!……我要感谢我亲爱的堂弟,感谢他替我发现了你这么一位……令人着迷的生物。”

    叹了口气,柯尘放弃了再次避开男人的举动,“你说的真对,的确肮脏透顶。”

    “裴晟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个小秘密?”裴衍一手抓住柯尘的领子,低头过去在他耳边吹气,“那就是……我和他啊,经常有很多相同的爱好的。我爱好你,d大人……一个调教师,多么迷人多么值得用手好好捧在掌心里……”

    “抱歉,我对调教你没有任何兴趣。”柯尘垂下了眼睛,尽量不用言语去刺激记忆中容易暴怒同时也容易亢奋的男人。

    “nonono~”裴衍嘬着唇低语,“怎么会是要你调教我呢?……要知道,我可是……嗯呵呵……”-

    裴晟的第三个电话打给了柏烽炀,甫一开口就是丧失冷静的大吼,“表哥!我……”

    “裴晟!冷静!!”在听到第三个字后,柏烽炀用比他更大音量强行打断了电话那头的语无伦次,“……确认你足够冷静了,再来找我商量事情。”

    深呼吸了三次后,裴晟慢慢地吐出了胸前的浊气,再开口说话时已经回复了那个在谈判桌上以一人力压对方全体所有的冷静男人,“裴衍对柯尘动手了。”

    “哦?”柏烽炀表现得比他更加冷静,“去问他要什么交换条件,我们来满足他。”

    ——简单出口的话语中,带着的是不容质疑的上位者霸气。

    “如果……”裴晟的声音突然暗涩了起来,“如果他是要什么条件,或者想要要挟你我的话,倒也好办。我担心,我担心的是……”

    他的声音突然微不可闻但是切实存在地打起颤来,抓住手机的掌心上也泌出了一层滑腻的细汗。

    柏烽炀的声音经由电波透过话筒传过来时,仍然带了令人信服的稳重和坚定,“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居然会有担心的念头,这可不是你裴晟的性格,难道是因为爱情的力量而太过于患得患失?”

    “……,”面对着柏烽炀极其难得的试图调节气氛而显得生硬的玩笑话,裴晟没有一点儿放松的感觉,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要借助吸纳进胸腔里的空气的质量来增加自己的凭靠,“表哥,我一直确定我爷爷不会支持裴衍……是有原因的。这几乎是一个家庭丑闻……”

    他顿了顿,仿佛带着莫大的艰难说,“裴衍他,是一个虐杀爱好者。”

    二三章 冰冷和温暖

    “……虐杀爱好者?”柯尘叹了口气,好像这个名词普通到不值得他花费任何精力去注意,随后用一种感慨般的咏叹调语气说,“还真是……令人叹服啊……毕竟是如此稀少的物种。”

    裴衍听到了这句话后却是欣喜异常,“看吧!……你果然是最特别的……”他猛地握紧了柯尘的手腕,用力之下甚至在他的腕部上留下了深刻的指印,“你能理解的吧?!看着手中的生命像是水银一样闪亮着流逝,那种温暖那种甜美那种沉醉……”

    “……,”柯尘看着面前的男人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对毁灭和糟蹋生命的狂热和热衷,突然在他两句话的中间插口说,“……很累吧?”

    裴衍带着微微的愕然,停住了话语。

    “很累的……”柯尘重复着说,专注地看着男人的黑色瞳孔里,是柔和到能够包容全部的体贴,即便在头顶上强光的照射下也显得流光溢彩,像是能够吸进来人的魂灵。

    他主动地靠近了裴衍,反手虚握住他的手腕,“内心的黑暗是一种救赎也是一种摧毁,执着着不肯放弃和迟疑着想要放弃……没有人能够懂得的,因为他们都是我们的地狱……用无辜的生命成就自己的欢愉,这是快乐的源泉也是沉重的原罪,无法摆脱、越来越难以呼吸……如果,我能给你最纯粹的平静,可以到我这里来吗?”

    慢慢地,裴衍眼中的那缕痴狂的狠色渐渐地散去了。他缓缓地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柯尘的胸前,闭上眼睛,像是做弥撒一样的认真。

    柯尘没再说话,而是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到和怀里男人的呼吸一致的频率上,然后每一次都逐渐地小幅度放缓,反过来引导着男人的呼吸也一步步的低缓……

    ——时间根本不够,对对方的性格也没有足够深入的了解,自己身体状况又很糟糕……这种半催眠的小手段恐怕能起到的效用很差……-

    柏烽炀手里正在通话中的电话被人拿去了——这是裴晟记忆中很少有的几次可以听到柏少御认真到正儿八经的声音。

    “裴二,”他说,“我要你确保他没事儿。”

    裴晟抓紧了电话,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去接口——该死的他要谁去确保他没事儿?!

    “我在我十六岁那年最不堪的时候认识了他,”柏少御一字一句地说,“恨过他,怨过他,误会过他,羞辱过他……也喜欢过他,可是无论我做出过什么,他在下一次见到我时必然会是低笑着喊我一声‘御少爷’——那种笑容,我能分辨出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他对我来说,是特别的,谁毁了这种特别我会去毁了谁。等到他回来后,是走还是留全凭他一句话,你裴二再去缠着人我会替你爷爷好好教育你一顿。”

    “……,”裴晟张了张口,强压下了心里快要爆炸的烦躁,“他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但是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所以,他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是了,只有我,也必须是我,来确保他没事儿。

    一手搂人入怀,一手拿过手机,柏烽炀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冷静得让人只能去仰视他的强大——也许这家伙唯一失态的时候是面对自己的爱弟的时候?

    “我已经吩咐夜色那边儿从他出门那刻开始查起,”他想了想,补充着,“如果你确信是裴衍下的手,那么与其在这里对着少御做什么完全不对对象的表白,还不如去查查裴衍可能的藏匿点。”

    旁侧的柏少御闻言后却是一声轻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下子就乱了分寸。啊,抱歉,我忘记他已经‘刚刚’成年了……”

    往日听起来必定会是刺耳无比的嘲笑声,在此刻听着却是带着熟悉于心的温情。

    深吸了一口气,裴晟已经完全平静下了心神,简单地交换了一下看法后就收线挂了电话。指腹上和指节上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住,而越发鲜明的疼痛除了带着折磨神经的残忍外,还有提点着人冷静的效果。

    随意抽出一条白色丝质方帕缠住左手,裴晟在走出自己卧室之前,回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相框。

    ——这是一张明显是偷拍来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侧身而立的男人:他站在半开着的落地窗前面,身边是被夜风吹得半扬起的大幅窗帘,淡紫底色上绽放着大朵大朵的艳红牡丹,动态感十足。但是,男人只是垂下一只手在身侧,另一只手指中夹的烟支刚刚递到唇边……他神色淡然,像是一泓安静到丝毫不起涟漪的死水,悲喜毫无。

    但是,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想去呵护他,温暖他……让他脸上能多出点儿别的颜色来。

    然后,轻轻地关上门,走出去,脚步沉稳-

    “还真是厉害啊……”讥讽的微笑和狂喜的前奏同时在身穿白西装的男人的脸上涌现出来,他用力地站起身来,俯视着精神依然委顿的柯尘,“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真……怪不得他们说你是夜色里最好的调教师,仅仅是语言……仅仅只是语言!”

    他用力地握了一下拳头然后松开,再次蹲下身来,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怎么办……你这样子,我会舍不得下手毁掉的。明明看上去既精致又脆弱,一个指尖的力量就能够击碎,但是却韧性十足……我们要慢慢地来,来享受这一场盛宴。”

    柯尘原本唇色就很淡的双唇现在更是几乎看不到血色的晕染,他唇边的笑容浅薄得无奈,“……好像我别无选择了?”

    “有啊……”裴衍伸手抚按上了柯尘颈侧的大动脉,“还可以选择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你的原因。”

    “好吧,为什么?”举手按住男人不断在自己血管处着迷般搔刮的手指,柯尘温和地回问。

    ——希望夜色里能发现自己长久未归时能够稍微地提起一点儿警戒心……偏偏是自己刚刚要离开夜色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儿。好在“虐杀”“虐杀”,他的兴趣在“虐”而不是“杀”上,即便是以受了什么皮肉之苦为代价,拖延时间看来会是现在最明智的做法。

    “因为你是他喜欢的人啊,”裴衍眯起了眼睛,笑得很是开心,“既然是他喜欢的,我怎么可能不去……毁掉呢?”

    轻叹了一口气,柯尘觉得自己来到这里以后,做出的动作最多的就是叹气,“……还真是我的荣幸。”

    ——果然沾上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就会很麻烦……

    “其实我也有想过拿你去跟他换什么条件……比如,离开裴家。”裴衍轻轻地解释着,“但是,我可不敢打赌你在他心里会占到什么地位——‘待价而沽’也要有一个价格底线才好卖得出价钱吧?所以,不如毁掉,对吗?毁掉了,就什么也没了,什么都挽回不过来。但是,我后来发现你是一个调教师。”男人的眼中又闪出了兴奋的光彩,“也许,我们可以在一起探讨一些彼此都很喜欢的问题!”

    “抱歉,让你失望了。”柯尘静静地说,“每一个调教师需要上的第一课是‘安全底线’,我们对调教对象所负责的是:保证对方基本的生命安全和‘无伤痕原则’。”

    在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失望之色时,柯尘很快地接上了话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我一直以为,你和裴晟的关系很……融洽。”

    ——怎么可能?明明是一提到那个名字,眼中就会露出嫌恶的神情。

    “不不不,”裴衍脸上的神色温柔得吓人,“你说的只是我曾经在单方面的无知妄想。”

    “原因呢?”循循善诱的语气在引导着男人进行更多语言上的交流。

    “原因啊……是因为……”裴衍突然止住了自己的笑容,唇边的笑容不受控制般地扭曲了起来,“我干嘛要暴露自己的伤口给你看?!”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恶狠狠起来,“现在该是你来给我看你的伤痕和痛苦了吧!……”

    被他说出口的这句话的尾音,已经带上了轻飘飘的迷醉感-

    也许别人只能从“虐杀”这两个字上猜测裴衍这项令人恶心的爱好的恐怖之处,但是裴晟却是切切实实地知道自己这位“堂兄”究竟能够有多变态……

    “他曾经肢解过一个女孩,完完整整地把她的肌肉组织、骨骼、器官……分离开来;还曾经用不同手法虐杀了一个少年,从脚趾向上,一点点地磨碎他的身体,血肉模糊……”这是裴晟之前在电话里对柏烽炀说出的信息,“如果你见到他一脸迷恋地用手指触摸一团分不清哪里是哪里的肉块时,就会知道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会是什么样的了。”

    下一秒,柏少御夺过了电话,“裴二,我要你确保他没事儿。”

    ——这种混蛋,根本就应该不顾忌什么“亲情血缘”、“家族面子”、“掩盖丑闻”,直接杀了他或者送他死刑好了!-

    “害怕吗?”裴衍用越来越温柔的语调说着,“恐惧和疼痛会让你的肌肉痉挛,下刀的时候就会受到阻碍和偏离方向;但是用上麻药后,你就感受不到疼痛了。”他在旁边的桌子上摆放出一个闪银色的工具箱,“来,让我们一起放轻松……”

    “的确很轻松。”柯尘挣扎着看了一下自己。他已经被铐在了一张金属打造的大床上,身下微凉的金属床面已经被体温捂热,而手腕、脚腕、腰间都被皮带死死地固定住了。

    “选择哪一样呢?”裴衍沉思着低语,“锯齿刀?平刃刀?解剖刀?……啊,止血钳是必备的……那么,闭上眼睛选择一个怎么样?”

    “……那会给我们彼此都带来惊喜的。”柯尘的回答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的轻松。

    听了这句话后,裴衍果真闭上了眼睛,伸手探入工具箱中随意挑选着“惊喜”。

    “哦!”越来越激动的男人看着手中拿到的刀具,“是最小型号的解剖刀!”

    “……看来,上帝很照顾我。”柯尘看着双手平捏银色薄刀片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唇边竟然扯出了一个微笑。

    ——最小型号,但是又很锋利……如果他够仁慈到一刀切断了自己的主动脉,那么……或许黑暗的死亡会是自己不得不选择的解脱?

    ——可是,生命中尚有可能出现的甘美还没……

    上身的黑色衬衣被人轻柔地解开了扣子,冰凉的刀背试探性地磨蹭在皮肤上。裴衍由衷地赞扬着,“你的皮肤真好……摸上去的话……”他的手指从柯尘的喉结下缘缓缓按压到胸口,指甲轻轻地搔刮着在白炽强光下更显苍白的肌肤,“很舒服……想必,切进去的质感也会很好吧?”

    刀尖悬空在了心脏处,然后慢慢落下去……

    柯尘闭上了眼睛,锐利和不受阻碍的疼痛袭上神经纤维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想温暖你……”

    冰凉的刀尖,很快地被血液漫过,然后被皮肤和肌肉的温度温暖着。

    “温暖你”……这是……谁说过的话语?

    ……当时听起来厌烦的话语,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会有……

    “哎呀~”裴衍刚在左胸处划伤出一个十字,还没来得及用手指去触摸膜拜伤口处的狰狞,就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住了注意力,“是我看错了吗?你竟然在……流泪?”

    柯尘笑了笑——眼角处水痕依然的脸上配上这个浅淡的笑容,看起来有一种惊心动魄……“只是,迷住了眼睛而已。”

    “不要让我失望哦~”裴衍用还带着血迹的刀面拍了拍男人的脸,在苍白的面容上留下了一道加重了那种惊心动魄的血痕,“坚强一点!你可是调教师,反应要更有趣一点儿……”

    睁开了眼睛,柯尘唇边的笑意未退,“请允许我提醒你一点:调教师,首先也是人。裴衍,就像你是虐杀爱好者一样……我们是同一个物种。”-

    沉浸在一片血色中迷醉了全部心神的裴衍完全忽视了旁侧对讲机上不断传来的示警声,等到他转身想要拿出一支营养剂给受害人注射的时候,紧闭着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带着被大力踹出来的凹痕的铁皮门重重地弹到了墙壁上,造成了巨大的声响。

    “你,你……你!”裴衍的声音变调到几乎尖利,“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的人呢?!”

    裴晟进入房间后看到的第一眼是如同手术床一样冷漠的金属床,和其上……被禁锢着的男人。

    鲜红的颜色从床沿上蔓延而下,在地下室的水泥地板上滴出一个小水洼。

    “轰”的一声,裴晟觉得自己的大脑里被引爆了一颗中子弹。他扭出来一个凄厉的笑,没有回答裴衍的问题,而是低声说了五个字,“我会杀了你。”

    裴衍的声音里带上了歇斯底里,“你不准!爷爷不会同意的!……来人啊!人呢?!……我是你堂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会……“”

    迈步从缓慢到快步但是气势越燃越凶的裴晟对男人的哭号置若罔闻,重重一拳击中了裴衍的鼻子上,清脆但是细小的骨骼破碎声,隐约可闻……

    男人带着惨叫被一拳砸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各种药剂、针剂、注射器还有银白色的金属箱里的刀具,哗啦啦地全落到了惨叫不已的男人身上,阻止了他的后半句尖叫。

    裴晟脸上慢慢泛上一层绝望的死黑色,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和手脚都失去了控制,只是机械般地揪起了男人领子,高举了拳头再次狠砸了下去。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张血色弥漫的床,那种血红像是能把他的灵魂一起燃烧的狠毒……必须要做点儿什么……但是一旦确认了如果会是万劫不复的……自己,会一同死掉,一定会的。

    机械的再次提起来的拳头刚要落下,就停了下来。

    因为……

    因为他听到了背后有一个熟悉到血脉中的微哑声音低声但是清晰地说,“……来屠龙的骑士,可不可以先来救一下王子……”

    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裴晟扔下手里提着的男人,转身虚抱住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小心地把脸贴过去。

    ……泪涌而出。

    “……果然还真只是个孩子啊……”柯尘喃喃地说,任由男人的泪水流到自己的眼睛中去,这是一种灼烧般的湿润,“我被他划了6刀——如果我没数错的话,而且非常对称。虽然我会建议你揍他6的整数倍下,但是更建议你……先处理伤口,在你吻我之前。”

    二四章 地下室与阳光

    六刀,三个“十”字,分别在左右的两胸口和延展到小腹的胸前正中央,血色的线条笼罩了男人的整个上身……

    错落有致、伤口的形状和之间相隔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那样精准,而且伤口处是明显的血肉模糊,甚至可以在边缘处发现用指甲用力抠掐过的清晰痕迹。

    ——从半个小时前划下的第一刀开始,执刀的男人就陷入了癫狂的非正常态……他用迷恋的目光一遍遍审视着自己创造出来的狰狞伤口,然后用手指认真仔细地感触着伤口里每一处的湿润和温暖,不停地用各种语调表达着自己的赞美和欣喜之情……

    裴晟看着伤口处张牙舞爪的皮开肉绽,在人生已经走过的十八年中,第一次感觉到了手足无措和头脑发白。

    伴随着一声冷笑,裴衍已经从一片狼藉中站立起身。

    他向来暴躁易怒,偏偏总是要去假装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内心的极度扭曲只会让他外表上的冠冕堂皇更加的虚假丑恶……方才的失声大叫是因为他的确从裴晟眼中看出了浓重的杀意——依照他对自己这位堂弟的了解,自己被生生拳头击毙在这间狭小的地下室里根本不会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因为沉迷于生命在自我手中逝去的华丽哀鸣,才会对自己的生命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珍惜和看重。

    如今,伴随着裴晟的气势稍弱,裴衍已经从之前的失态中回复到了一贯的yīn冷。

    半扶着墙壁,他先是上上下下地整理了一下被揍得有点儿走型的白西装,然后抖出一方淡青色丝帕捂住鼻子处可能被打裂的鼻梁骨,说出口的话里也带上了闷闷的鼻音,但是却显得恶毒更甚,“……放心,晟弟。人,死不了的。我又不是杀人犯,怎么可能会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死去?……去看看那些伤痕,多么完美,一分没有多切,一寸没有少划,完全避开了任何一条血管主脉,却又能保持着血液的始终奔涌……真是天才的杰作!你应该……”

    裴晟猛地扭过头去,咬着牙痛斥着喝断了裴衍自我吹嘘的话语,“你这个肮脏的、腐烂的、恶心的爬虫!”

    用力地咳了两下,用丝帕擦去唇边的血迹,裴衍哈哈大笑,伸出右手举到唇边——那里有着从柯尘身上触摸到的血迹,然后伸出舌慢慢舔了一下,“你痛苦吗?痛苦了吧?!……真好,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毁掉、被践踏、被糟蹋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的啊!”

    裴晟用力解开扣住柯尘腕部的皮带,大步走到裴衍面前,揪住他的领子甩到一侧,“滚开!”

    往门口处踉跄着稳住自己身形的裴衍看着在金属工具箱中找寻的裴晟,笑得更加大声,“在找什么呢?……纱布?绷带?脱脂棉?还是……卡通创可贴?……啊哈哈哈……我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呢?倒是有不同的刀和……”

    “唰”地一声,一柄解剖刀贴着狂笑的男人的耳边插入墙壁,裴晟收回手,用力抓起一瓶消毒酒精,低声说,“闭嘴,否则我立刻割了你的舌头。”

    柯尘已经半坐了起来,正在低头巡视着自己的伤处,“真是堪称完美……”他虚弱的声音里带着打着漂儿的颤抖,难以遏制,“精准的下刀和力道适中的切割,如果不是被用手指把玩‘膜拜’过伤口,血管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收缩凝血……”

    “别说了。”裴晟努力地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手里的玻璃瓶子上,省得自己看到那些外观恐怖的刀伤一个把持不住又会转身去揍人。

    但是……他正在用力开瓶盖的动作却被柯尘虚软的手指按住了。

    “去拿麻醉剂,”因为失血而脸色愈加苍白的男人,还是在脸上硬扯出了一个安慰意味浓重的笑容,“伤口不需要消毒,已经在止血……只是,我快要承受不住疼痛了……不想,因为……”他的声音剧烈地颤抖起来,“因为这个,丑态毕露……”

    ——简短的四个字,却像是用尽了他最后的毅力才能说得出口。

    细细的针尖没入了腕部的淡青色血管中,裴晟看着额上冷汗淋漓的男人用一种被解脱的眼神看着被注入到体内的药剂,然后像是失去了全部力量一样向自己倒靠过来,“……拜托了……”

    手指痉挛一般地紧紧抓住他的肩膀,裴晟低低应声,“我会带你回家。”

    听到了这句保证话语后,柯尘舒出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口气,略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哦哦哦~真是令人感动得热泪盈眶……”裴衍假惺惺地用沾染了斑斑血迹的丝帕擦拭着眼角,“生死离别、以命相托……晟弟,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在心里默默地感谢我给你带来的这个契机?”

    “裴衍,”裴晟转过头冲他冷笑着,“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现在就揍死你,未免太便宜你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你这种恶心透顶的变态爱好,在你身上划什么刀子。我会拿走你现在所依仗的全部,然后一步步地,逼死你。”

    他说出口的话里,已经听不出一丝激动或者暴怒,而只是叙述事实一般的平静。

    裴衍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暴跳如雷,“裴晟,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你今天冲我说了两次‘死’!我可是你堂哥,我们才是……”

    裴晟轻蔑了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可能跟他比?”

    “我怎么不能跟他比?!”裴衍提高了音量,怒不可遏,“他不过是个调教师,难道就因为被你大少爷看上了所以就能高人一等?!是啊,你是裴家的大少爷……就因为你是什么狗屁的嫡长子,所有人都喊你‘大少爷’,喊我呢?!‘衍少爷’……”他咬牙切齿地说,“甚至连你也是,连一声‘堂哥’都没有喊过我……多么可笑啊,我可是比你大了四岁,这四年都全他妈白长了!”

    岂料,裴晟的声音却比他更大更带有怒气,“我管你!又不是我让他们叫的,要怪就怪你老子比我老子晚出生了两年又早生了你四年!你以为我愿意接手裴氏?事情又多又累还不能随心所欲地陪美人儿……你去看看哪个18岁的男人像我一样整天过得跟只狗似的疲于奔命?!我他妈从来没有玩儿过电玩,打过篮球,泡过酒吧!要不是你太没本事会连累到我,你以为我不想做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至于什么‘堂哥’不‘堂哥’的,你有过‘堂哥’的样子吗?!”

    裴衍被裴晟这通蛮不讲理又强要歪理的话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看着他简单地处理好了伤口就要带人离开,马山冷下脸来对门外守着的一大帮子保卫说,“都傻站在那儿干什么?我花钱养你们不是让你们过来看狗血家庭伦理剧的!”他猛地腾出一只手指住裴晟,“给我留下他!”

    “你是傻b吧?”裴晟嗤之以鼻,“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来到这里?因为老子和你一样姓‘裴’!……你们,”他用下巴指了指门外踌躇而立的男人们,“少管老子的家务事儿,我爷爷还没死呢!”

    听到裴老爷子的名号,原本蠢蠢欲动的随从们立刻止住了脚步——裴家那位一言九鼎、不容忤逆的老爷子对自己这位孙子的宠爱和娇惯是显而易见的,动不动裴晟,某种意义上就是动不动裴家老爷子。

    裴衍yīn森森地笑了笑,“这里只有我们……杀了他,没人能知道的;杀了他,裴氏就是我的,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们。要不然……等他出去以后,头一个不会放过的是我,其次就是你们!”

    这两句话一出口,原本已经面露犹豫之色的男人们的脸上却是都出现了跃跃欲试的神情……有一些人甚至开始摸向腰间的匕首和枪支。

    裴晟冷笑了一声,冲着裴衍呲牙狞笑,“你相信不相信?如果我放弃了裴氏,爷爷会把它——给我们最亲爱的表哥也不会给你的……毕竟人家也是继承人中的一员,而且与你这个变态相比,要合格得多。你们……”他看向了门外那群亡命之徒,“不如把他一起杀掉如何?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柏氏的董事长而已……”

    说到这里,裴晟停顿了一下,用yīn郁的眼神一个个地扫过对面那群男人的面孔,声音猛地寒了下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出去之后,最多会打断你们一条腿;但是,如果我出不去,你们就等着被人杀人灭口,或者被人杀人复仇吧!”

    “你少拿柏烽炀来吓唬人!”裴衍一把抽出了离他最近的手下腰间的枪,直直地指向裴晟,“大不了我们来玩儿命!一命换两命我还有得大赚!……你死了以后,裴氏即便不是我的,裴家也是我的!”

    就在气氛滞重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时,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外众人的身后传来,“我好像,听见有人提到了我的名字?”

    旁人还好,裴衍一听到这个声音,却是不可抑止地打了一个颤。

    “你!”他猛地转过头去,看着站立在门外的男人——紧随着他身后出现的是大批训练有素的持枪人员。

    男人慢慢地走进门来,所过之处,围拢的人群都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他径直地走到了裴衍面前,忽然抬手重重一巴掌扇了过去,然后厉声喝道,“裴衍,你太让人失望了!”

    裴衍被打得一个趔趄,然后按住了被扇的脸恶狠狠地飞快回过头来,“你……”

    柏烽炀冷冷地看着他,“兄弟阋墙,罔顾亲情;虐杀无辜,毫无人性!抛却伦理道德不言,单论行事风格,要涉黑就涉黑,要洗白就洗白……两边都想沾,两边都胡来!原本以为去年教训你那次能让你学聪明点儿,现在看来倒是学会走越南的贩毒线了!裴家祖宗那辈儿传过来‘不准沾惹毒品’的训诫,你全部扔在脑后了?!裴衍,你太让人失望了!”

    “你怎么知道的?!”裴衍的声音里带上了歇斯底里的狠厉,“越南那条线我……”

    “不好意思,”裴晟怀中抱着早已陷入昏迷状态的柯尘,施施然地从裴衍身边走过,“你手法太拙劣,我不小心在一周前发现的。”

    然后,大跨步地疾走离去。

    柏烽炀闪身挡在双眼闪动着恶毒之色的裴衍面前,极浅极淡地笑了一下,“你好像还忘了,你动的那个调教师,是我的人……裴衍,”他在面对裴衍时,眼里头一次出现了微微带着悲伤的神情,“如果不是源叔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一定会想亲手杀了你。”

    裴衍重重地喘着气,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亲手杀了我……我唯一的堂弟和我唯二的表哥都想要杀了我……这是多么美妙而成功的事实啊……啊哈哈哈……”

    柏烽炀看都不看他一眼地走了出去,仅仅留下了一句淡淡的话,“看在源叔的面子上,我会建议爷爷给你找一位心理医生的。”-

    柯尘再次回复到清醒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是从大扇大扇的窗子里射进满室的灿烂阳光。

    大片大片的阳光弹跳在窗台上、地板上、和身上盖着的白色薄质棉被上,温暖得有种懒洋洋的催眠感。

    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腕,没有皮质扣带的束缚……胸前的伤口处还是很疼,但是已经是在神经和理智的承受范围以内了。而且疼痛处还夹杂着微凉的镇静感,想必是用了什么强效的愈合外敷药。

    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窗外灿烂到耀眼,耀眼到生痛的阳光,再回忆一下之前地下室里人造出来的白炽强光和yīn暗的氛围,柯尘想,也许……阳光,偶尔,真的会……

    “多日不见,你越发狼狈了。”沉稳的男声在旁侧的门口处传来,像是一把锋利的剃刀一样插进原本尚可称得上是静谧的氛围中来。

    回过头去,柯尘看着门口站立的一位身穿白色医师服的男人,眼眸中闪过了微微的一抹惊讶,随即归为若无其事般的平静,“……多日不见,k。”

    半靠在门前的男人颇有气势地扬了扬眉毛,“我在等着你给我鞠躬——你知道的,每次你喊我‘k’时,都会有一个假模假样和虚情假意的鞠躬。”

    略带着一丝苦笑,柯尘瞄了一眼自己隐藏在被子和衣服下伤痕累累的胸口,明智地改口道,“多日不见,……林业。”

    “多日不见,”男人走进门来,“柯尘。”

    二五章 安慰kiss

    洁白的医师服在男人的腰间勾勒出有力的腰间弧线,他走到窗边,放下窗帘——修长的手指被透窗而过的阳光染上了一层明澈的光晕。

    然后背转过身,半靠在窗帘上,冲着病床上的柯尘微笑,“好像我离开夜色以后,你就越来越狼狈了。难道是,我的离去把你的好运气也一并带走了?”

    柯尘哑然,想过之后却又不得不承认男人这半开玩笑的话中,的确有着几分道理,“……你呢?我记得你是脑外科的医师吧?难道是,下调到外科来主刀了?”

    “你在享受着公费医疗,而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林业走到床尾处,坐下解释道,“不幸的是,自从我坐上院长的位置后,柏董好像把我这家医院当作了他的私人医护组织;幸运的是,柏董出手得相当大方……”他细细地看了柯尘一眼,“失望了?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你那位小情人?”

    被这句话狠狠地呛到了一下,柯尘无奈地用手指按了按眉心,“……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么恶俗的词语?……猛地听到从你口中说出的这种话,还真是能让人从胃里开始发麻。”

    “抱歉,”男人诚意极少地笑了笑,“我这是替他人问的……”

    被窗帘拉上的房间里没了那种耀眼至极的阳光,伴随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着桌面上的大篮鲜花香味,倒是营造出了三分可以称得上静谧的气氛。

    “都只是些皮外伤,那孩子的刀工不错。”林业推了推眼镜说,“为你主治的医生在手术台上大为惊叹,说什么再深一分就是‘开膛破肚’了……这种人不来学医真是一种人才的浪费。”

    “……你可以动用你的院长职权和柏董的以势压人来让那位‘人才’来做你的助理医师。只是到时候,你就必须时刻注意着自己在手术中面对的会是一盘大脑切片。”柯尘略带着讥讽,没好气地说。

    “不错的建议。”林业笑了笑,“倒是你……先提醒一下,伤口愈合以后,疤痕很难完全消除……因为创伤面被人用指甲撕裂开的痕迹比比皆是。”

    “不错的结果。”柯尘倒是对这个不以为然,“可以看成是‘十’字型的纹身……有时候,能够以‘存活’的姿态留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足以让人满足和欣慰的事情了。”

    “你……”林业单手取下了眼镜,在指尖上把玩,“跟之前相比,的确更实在一点儿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柏董让我转告他希望你继续留在夜色的意愿,你的意思呢?”

    “loren足以独当一面……林业,夜色里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柯尘没有回视林业的目光,反而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在那里找到一些足以作为承担的东西,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

    “你从来都是天真的。”林业毫不客气地说,“一个妄图连自己都一起欺骗的人,小心欺骗到最后连自己都分辨不出来哪里才是真实。”

    “那你呢?”柯尘立刻反唇相讥,“有什么资格评价我?一个妄图连自己都一起控制的人,小心控制到最后连自己都失控到一塌糊涂。”

    “我们,没必要每次都这么针锋相对,彼此找准了对方的弱点后再狠狠一击吧?”半响后,已经重新带上了眼镜的院长大人先做出了让步,“互相嘲讽了这么多年,以至于我都忘记了其实自己比你大了5岁的事实……那么,作为兄长,”男人的薄唇上勾了起来,“我应该对你做出忍让。”

    “不不不……”柯尘呻吟着做出了坚定的拒绝,“我情愿自己再被划上六刀也不愿意被你充满着‘兄长自觉’地‘关爱’着!……你会想控制住我每一根头发的走向位置的!!!”

    “彼此彼此,”林业上勾的唇线又抬高了几分,“如果我弟弟像你这样‘装模作样’、‘心口不一’,我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一顿鞭子抽改了他。”

    互相用瞪视的目光扔了对方一阵眼刀后,柯尘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醒悟起来,“……喂,k大人,好像你比我大的不是5岁而是4岁吧?”

    “有什么区别吗?”林业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依然改变不了我比你大的事实……柯尘,我好像也是在32岁的时候离开的夜色。”他好像真的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收起了语言中的尖锐,“忍让”了起来,“连你都走了,看起来是……我们的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

    听了这段话后,柯尘也沉默了起来……在突然静寂下来的气氛里,仿佛能够听到卷啸而去的岁月在耳边留下如同断金般的裂空声。

    那些一起共事过的日子,那些意气相争时的对峙,那些同样执鞭行走在黑暗中的过往……真的,已经成为并且只能成为了曾经。

    “我记得,”林业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开了口,“我们最初的交恶来自于你明显外露的敌意……我想,现在的你,能够有足够的豁达来告诉我当时的原因吗?”

    “没什么,”从思绪中回神过来的柯尘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你比我晚到夜色,却用了比我少的时间坐上d区主管的位置……人类难以摆脱的嫉妒心而已。”

    “哦?”林业挑了挑眉,抬着下巴气势很足地看着柯尘,“只是这样子?你我什么时候看重过那个主管的位子了?”

    “……,”柯尘回视着他的目光,半天后皱了皱眉,自暴自弃般地喃喃低语了一声,“好吧,我认输。”重重地舒出一口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业,“我能从你身上看到我渴望得到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寻找的东西……甚至,我连这种东西是什么都不是很清楚……只是,内心里像是不断流失的沙化土地一样干裂和饥渴……”

    “完美的语言组织能力,这是你的强项。”林业冷静而苛刻地说,“我能大致猜出来你在寻找什么……是‘被需要’吧?需要‘被需要着’作为自己生活的支撑力。可是,柯尘,你看错了。我从来不需要别人‘需要’我,支撑我的,只有我自己。”

    “……是‘支撑’。”柯尘笑得像是在嘲讽自己,“伟大的k大人也有看错的时候啊……”

    “牙尖齿利。”林业在慢慢地说出这四个字的同时,也在慢慢地靠近着柯尘。当他说到“利”这个字的时候,已经和柯尘几乎侧面相贴,从唇角溢出的气流轻微地吹拂到同样处于交错状态着的对方唇角上,“需要我的安慰吗?”

    低笑一声,柯尘抬起右臂环搂住了林业的肩膀,轻微的移动弥合了之前微不足道的距离,“啊……好像是我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和kiss?真是……令人感动。”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什么kiss,只是唇角与唇角的交错相贴。但是,却……亲密无间。

    单手托住男人稍显单薄的腰肢,以减轻他为了防止伤口与己接触而半撑着身子的苦楚,林业用一种轻柔的嗓音说,“需要到我身边来吗?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支撑。”

    轻蹭了一下男人线条冷硬的唇角,柯尘低笑一声松手离开了他——他的背后还压着林业的右手,掌心处的柔软和整个手掌硌人的硬度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但是却不讨厌。

    “到你身边?”柯尘重复着,狭长的眼尾眯了起来,“然后抛弃自己所有的自我意识,完全地依赖于你、听命于你、顺从于你?这就是你所谓的‘支撑’?……林业,不要忘了我们都是……曾经是调教师,掌控欲和被依赖欲是必须存在的天性。”

    林业笑了笑,慢慢地从男人的腰下抽出自己的手掌,掌心与身体的摩擦经由衣料的浅薄阻隔透彻到肌肤上引起微妙的战栗,“我只是觉得,如果可以有一位调教师做宠物,将会是一件非常值得对人炫耀和自我骄傲的事情。”

    柯尘强忍住了翻白眼的情绪,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向我发出‘家奴’的邀请?……还真是荣幸,可惜,我无福消受。你这种出于对‘身份’产生的欲望,跟裴衍的浅薄有什么区别?”

    男人隐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显得十分无害地弯了起来,他已经抽出了自己的右手——现在正撑在自己同行的身边,低声说,“那么,就继续吧。”

    说完,抬起手抬高了柯尘的下巴,俯身下去。

    微微一愣,反射性地想要推开林业的柯尘,在察觉到了什么后,欣然配合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那么,就继续……刚刚未完成的kiss吧。

    唇瓣与唇瓣贴合在了一起,舌尖与舌尖接触到了彼此……但是,却止步于斯,谁都不愿意再热情地多进展一步。

    但是,有时候,仅仅是舌尖与舌尖的碰触,已经能够带来足够的信息。

    this is a ……wonderful kiss-

    打破这个kiss的,并不是双方的自愿停止,而是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

    银白色的金属保温桶重重地砸在了瓷板砖上,伴随着刺耳的撞击声而不容被忽视的还有男人的怒吼:

    ——“你们在干什么?!”

    林业闻到这种呵斥后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用力之下,甚至柯尘因为胸口伤势的被摩擦到而忍不住地闷哼出声。

    这一声,听起来,饱含了苦闷和隐晦的甜蜜,暧昧而不可方物……

    冷着脸,裴晟迈开大步走到了床边,提高了右拳就向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打去……但是,终究还是因为在落下拳头的瞬间看到男人血色缺失的脸,而迟疑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让“轻薄”人到底的林业从容抽身而起,看着收势不住一圈击在柯尘身侧空地的裴家大少爷,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用一种冷静到该死的腔调评价说,“不得不指出来的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拳头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

    裴晟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伸手拉住柯尘的肩膀,俯身吻了下去。

    他的唇带着愤怒的滚热和气愤的颤抖,还有一丝深隐其中的不可探知但是切实存在的……慌乱,连带得让吻下去的动作也像是暴风骤雨一般的难以节制。

    柯尘被他这一拉,胸口处的伤狠狠地碰上了男人的胸口——宽阔的,健壮的,温暖的,跳动着的……这一下,甚至眼角边都因为伤口这次收到的冲击而泛上了水光。

    咬着牙把可能会有的呼痛声强压在了喉间,柯尘双手攀上了裴晟的后背。有时候,安抚暴怒中的大型饲养犬,最好的方式不是给其鞭子而是给其糖果。

    ——只是,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正在离开视野的白色医师袍的一角,不禁腹诽……这个男人的恶趣味,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舌尖柔顺地追附上在口腔里肆意张狂着驱除别的入侵者气味的同伴,舌面摩擦过舌侧再用舌尖浅浅抚慰着,耐心的引逗终于转移了怒火中烧的男人的注意力……由单方面掠夺性质的吻转化成了缠绵悱恻的深吻。

    吻到最深处时,甚至有灵魂被碰触到的难以形容的美妙欢娱……像是燃烧生命一样的璀璨,从舌尖,到口唇,到血液,到……每一条皮肤之下的神经毛细纤维。

    裴晟意犹未尽地舔着之前泄愤时的啃吻留下在唇角处的小小伤口,还没等他大为光火地发作起来,就听到一个压抑住情热而显得尤为平静的声音。

    “你,压痛我了。”

    于是,裴晟立刻气势全无地从压在人身上的状态逃开……但是想了想后还是觉得自己这边儿有理,于是继续恶狠狠地质问,“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用食指指节擦过自己的下唇,柯尘冷笑了一声,“哦,在kiss。”

    “……,”裴晟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大,“和他kiss什么啊?!!”

    “安慰吻罢了。”柯尘垂下眼睛,回答得自然无比。

    “这个我也能做啊!!!”声音越来越大了,夹杂在其中的怒气也在不断地上升。

    抬起眼,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一眼裴晟,柯尘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实,“你当时在吗?”

    “我……我……”“我”了半天头一次在柯尘面前无话可说的男人恼羞成怒,干脆扣住那个开口的全是不讨喜的话的男人的下巴,再次狠狠地吻了上去。

    一边闭上眼睛,一边回应着吻,柯尘想:不管平时装得多么成熟多么强势,那隐藏在血脉中的青涩啊……

    ——果然,还是难以消去。

    ——只是不知道,已经认主的宠物犬在被人遗弃后……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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