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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 部分

作者:未知        书名:非常情爱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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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们也应该把这种和平的思想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接受。”张维还是不服,虽然他能理解易敏之的说法。

    “我对天下已经不感兴趣。”易敏之有些不悦了。

    张维失望地走出了易敏之的家,看见夜空中一片混浊。城市的夜是人为的,没有星光,更没有流星,只有让人烦躁的人造光。城市的夜是红的,让人只想到欲望。他想起家乡的夜的深邃,那是种让人平静的图画,充满了神秘和奥妙,充满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三颗动乱的心(1)

    易敏之本是不用上课的,但他觉得大家在他住院期间为他C了不少心,应该说句感谢的话,便说要上一次课。

    张维由于晚上失眠,早上起得迟了一点,赶紧往易敏之家赶,就看见冯德昌和杨玲在前面走。他急急地赶了过去,快到跟前时,就听见两位正在争论什么,张维就问:“你们在争什么?”

    冯德昌见是张维,冲杨玲使眼色,杨玲不明白冯德昌是什么意思,再加上她嘴快,藏不住话,就说:“他说易老师和林霞好上了,我不信,就跟他打赌。”

    张维一听,头里轰的一声。冯德昌一看话已挑明,就说:“我也只是猜着说。”

    张维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像丢了什么,有些神慌。快到易敏之家了,他突然觉得脚步很重,呼吸也有些急,走不动了,心太重了。

    易敏之躺在沙发上。林霞早就来了,已经帮易敏之弄了些早餐吃了。易敏之的精神很好,一看大家到了,就坐了起来。他说:

    “这次大难不死,要感谢你们的精心照顾。好久没给你们上课,我心里也着急。不过,我觉得这一次大病,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们,也算是一堂很好的课。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收获,我的收获倒是挺大的。我想知道你们对死亡的看法。”

    大家依次说起来。冯德昌赞美了易敏之的伟大,吴用讲了易敏之的平凡,鲁连生讲他在易敏之的这次事中悟到了不少道理,张维讲了他和易敏之交往的全过程。到了杨玲时,她说:“说句实话,我可能跟你们的感受都不一样。我觉得易老师和我们都一样,都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和我们一样有着七情六欲,也要吃饭睡觉。他的病也很正常,谁不得这种病?而他当时的病危也属正常,惟有不正常的就是他竟然好了。我觉得这不是他的哲学在起作用,而恰恰可能是他的情感或是别的什么在起作用。”

    杨玲说完后,大家都一片沉默,都看着易敏之,易敏之低着眼神想了想,又笑了笑,说:

    “不错,你说的我的重生不是我的哲学救活了我,而是我自己人性深处的东西复活了。但是目前还不能肯定我自己,我只能说,在我们的命运背后,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力量在起作用。林霞说吧。”

    易敏之的回答显然是答非所问,大家都有些失望,因为好奇心都没得到满足。林霞本来一直低着头听大家说,这时抬起头来,说:“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真的,我的脑子里乱极了。要问我这次有什么大的感受,我只能说我们大家大多数人都缺乏真诚,缺乏勇气。”

    林霞抿上了嘴,却不再往下说了。

    下课后,大家都走了,林霞留了下来。她问易敏之:“别人都说我们在谈恋爱,你怎么看这件事?”

    易敏之心里一惊,不敢看林霞的眼睛,淡淡地一笑说:“怎么会呢?”

    林霞一听,心里一酸,转过头去:“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是吧?”

    易敏之一听,急忙说:

    “不,不是的。是我老了,而且是一个将死之人。我的心……已经死了。”

    林霞一听这话,心里非常难过,泪水快要出来了,她说:“我知道我太平凡了,而你的心是那么高。好了,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说完,林霞就跑了。易敏之还不能运动,只是怅然地坐在沙发上,一直坐到黄昏。他很想流一次泪,想感动一次,可是泪水早已干了。

    晚上,林霞仍然没有来。他很饿。给冯德昌打电话,让冯德昌买些方便面来。随便吃了点,算是把一天打发了。晚上却睡不着。

    是选择平静,在平静的岁月里悄悄地化掉?还是要把剩下的生命点成一把火?

    悄悄地化掉是很容易的,这是他的理想生活。这是真正的隐士,不为名利所动,不被荣辱所惊,不怕情欲所囿,只为那真正的道。那是晚霞中的微笑,是秋天辽阔的衰萎中的壮阔。合于道,合于自然。

    把自己点成一把火,则意味着放弃,意味着对自己的一次革命。就当自己从前的一切追求都是虚妄,把一切理念统统忘却,只剩下生命的自觉。他还在怀疑自己,能点亮吗?他突然发觉在内心的最深处实际上藏着一种恐惧,那就是他对情感的恐惧。他怕失败。一个哲学家的失败会是什么呢?他突然有些害怕。

    寂静?还是火焰?

    平静?还是变化?

    坚持?还是放弃?

    他的内心一片动乱。他战胜了R体的死亡,然而突然又面临一次精神上的革命。刚刚出院的时候,心里还一阵阵激动,觉得这是一次大胜利,可是,现在呢?

    是要遵循生命的冲动?还是把它当成一种情欲的冲动,抑制它?忽视它?

    都是胜利呢?还是有胜有败?

    ……

    张维自从易敏之家出来后,觉得心里憋闷得慌,就独自出了校门,一个人漫无边际地走着。有时候,人的郁闷和不快是可以随运动排出体外的,可是,这一次不行,这种郁闷和不快时好时坏。当初为了救易敏之,他想出那样的办法后来后悔得不得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成了真的。是真的了,他反而受不了。当初巫丽在易敏之那儿出事时,他就觉得自己受不了。现在林霞又是这样,他的心里有些乱。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这样太自私了。他突然间觉得自己是如此一个让人生厌的欲望之徒。他强烈地谴责着自己。于是,可怜的张维又是一整天地坐着公共汽车转。他想忘掉这件事。要忘掉它只有让自己睡着。要让自己在大白天睡着,就得去坐公共汽车。最后,当他从公共汽车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脸上有泪痕。他下了车,回到了自己原来租住的小屋。一进到那间屋子,他发现自己彻底被转换过来了。那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吴亚子的气息和影子。

    三颗动乱的心(2)

    林霞一个人默默地走出易敏之家时,她突然觉得自己无家可归。离易敏之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幢实验大楼,实验大楼的后面就是学校的围墙。那里一般很少人去。学生离这儿有一段距离,而家属区的人是不会到这个旮旯里来的。实际上,在早晨十点钟到下午一点钟之间,这里阳光灿烂,温暖如家。林霞是在照顾易敏之期间发现这里的。在照顾好易敏之早上的事后,她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看看外语。学校有规定,外语必须要过学校的过关考试,否则就没有学位,甚至连毕业证都拿不上。其他的学校都要过国家六级考试,北方大学的研究生英语过关考试比国家英语六级考试要难得多。这都成了研究生们的一块心病。他们得花一半以上的精力来应付外语,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学专业。林霞发现那个地方后,常常去那里看书。春寒料峭时,那里是极温暖的。林霞有时觉得那就是她的家,她应该睡在那里。此时,她又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这里。她靠在墙上,只觉得自己很累很累,觉得自己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从墙上慢慢地溜了下去,也不顾衣服被弄脏。那里的确是极温暖的。阳光打在地上,打在她的脸上。突然,她觉得像扑进了亲人的怀抱一样,搂着一束阳光号啕大哭。但没有声音,她把声音压在了心里,她听见自己的哭声向黑暗深处慢慢地散去,没有任何回声。她突然觉得生命也许和这声音一样,也是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慢慢地散去,再也不见。声音在传递的过程中可能会转变成其他的能量,而生命呢?生命在消亡的过程中消失在哪里了?

    她在那个旮旯里一直坐到让阳光把她的一切都晒干了,才起身向宿舍走去。她错过了吃饭的时间。这时,她才觉得自己好饿。买了袋方便面,向宿舍走去。那个地方她多么不愿意回去啊!

    林霞回到宿舍时,杨玲和她的那个有妇之夫的男朋友正在一起调情。林霞有些厌恶,她觉得杨玲不应该这样。她一直反对杨玲的这件事,但她从来不说。杨玲也无法接受林霞和易敏之的事,但她的男友能接受。杨玲见林霞无精打采地进来,就说:“林霞,吃了没?”

    “没吃。”

    “这时候了你还没吃啊?”

    林霞没说话,杨玲突然间同情起林霞来,她觉得林霞好可怜。杨玲和男友一直静静地注视着林霞放下书包,然后拿出饭盒,到隔壁找开水,然后坐在床上茫然地等着吃,最后又是茫然地坐在自己的床头上拿着饭盒吃那硬硬的面。林霞感到了一股冷意,但她眼皮都没抬。跟易敏之的这段时间里,她学会了一件事,就是冷傲地面对世间的一切不平。

    她吃完后拉开被子睡下了。拉上帘子,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躺一会儿。她想起易敏之那种拒绝她的神态,心里就非常委屈。她想:“我冒着多大的压力才愿意和你好,你却那样对我。”她像个孩子一样地想:“现在你肯定也饿坏了,我就不去,我看你需不需要我?”她又怕他真的不需要她了,所以,她在热切地等着易敏之的电话。

    林霞突然出走(1)

    林霞还在睡觉。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是最近以来睡得最死的一觉。一阵敲门声将她惊醒。她发现宿舍里就剩她一个人。她问是谁,是一个男生。她穿好衣服开了门。是陆友。

    陆友一进门,就问林霞:“林霞,昨晚吴文翰是不是和你一起出去了?”

    “怎么,他昨晚没回来吗?”

    “他出事了。他被人打成重伤,腰部也被人捅了几刀,流了很多血。是一个扫马路的工人发现的,已经太晚了,没救了。”

    林霞跌在床上。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成这样。就在昨晚,吴文翰非要请她出去,说是他的生日。他们就到了一个小茶馆。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吴文翰要过生日,而是他听说林霞和易敏之相爱了,他想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林霞拒绝了他。微醉后的吴文翰在半路上和林霞分手了。林霞说:

    “我没有想到他会出事。我离开他的时候,九点都不到。那时,街上的人很多。”

    “据分析可能是晚上两点钟左右出的事。医生说他喝了不少酒,有啤酒,也有白酒。”

    林霞明白了,吴文翰在她离开后,肯定又去喝酒了,一直喝到夜里两点左右才离开,在路上和人发生了冲突,被人杀害了。她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坐在床上哭了起来。陆友说:

    “你先别哭了,我们一起到医院去,给派出所的人把情况讲一下。这可能是凶杀。”

    林霞有些害怕。胡乱擦了把脸,在刷牙的时候,因为太快,牙刷把嘴里捅了一下,流血了。她也没在意,赶紧跟着陆友往医院跑。

    派出所的人很凶,把她当成了犯罪嫌疑人之一,对她的审问很多,很细。她把情况都说了。后来,杨玲被叫来,给她作了证。算是没事了,可是,她还是很自责。这时,她才有机会去看吴文翰。吴文翰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脸上血R模糊,初看上去根本不是吴文翰。

    张维在下午时知道了这件事,也跑来问林霞是怎么回事。林霞很委屈。张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他也知道吴文翰一直喜欢林霞。现在听林霞这么一说,他估计吴文翰是一时想不开,就去喝酒了,然后与人发生了争斗。他看见林霞伤心得有些木讷,就劝林霞。林霞天生是那种怜悯心很强的女孩子,她始终觉得吴文翰的死与她有关。

    中午的时候,杨玲给林霞打来了饭,林霞一口也吃不下。下午时,派出所的人又来找她,问了很多细节。派出所的人说可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吴文翰情绪很坏,喝醉了,故意和人打架,第二种情况是吴文翰可能在附近的卡厅里喝酒,然后在回学校的路上遭人抢劫,因为他口袋里的钱包不见了。林霞的情绪更坏。

    派出所的人走后,林霞接了一个电话,是易敏之打来的。易敏之是在中午吃饭时听冯德昌说的。冯德昌一次给易敏之买了很多方便面。易敏之一听出了这种事,就赶紧给林霞打电话,但电话一直占线。研究生楼上的电话一直很忙。有很多女研究生与男朋友往往相隔两地,只有通过电话联络。易敏之不知打了多少遍才打通,反正用了他整整三个多小时的时间。

    易敏之劝林霞不要太自责:“这件事情你也只能这样处理,谁会想到出这种事呢?所以不能怪你。只不过,他是你的同学,别人可能也会指责你,但你不要在意别人的话。那是污蔑,是诽谤,不要理它。你要勇敢地面对这件事,与派出所的人好好配合,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易敏之让林霞到他那儿去,林霞第一次拒绝说:“我很累,我想休息休息。”

    易敏之语塞,良久才说:

    “你自己一定要保重,我无法帮你。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们俩商量商量。”

    林霞一听“我们俩”三个字心里就哭了,她原谅了易敏之。易敏之给了她勇气,她的脸上突然间有了血色,人也精神了许多。她挂了电话后,坚定地往楼上走。从楼上下来的人都在看她,可她视若无睹。她突然想起吴文翰问她为什么会爱上易敏之,现在她想说:他能给我勇敢、自由地生活的勇气和信心。也许这一点就足够了。

    林霞从小生活在农村,虽然家境不差,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富裕,他的父亲包过几年工程,赚了一些钱,在当地的县城里也买了楼房,但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乡下人。这是无法根除的一种情感。从她的长相和气质来看,她一点也不像一个农村长大的姑娘,可是,她自己不那么想。她常常听城里人骂乡下人怎么怎么地的时候,她就觉得那些人仿佛在骂她。她并不争,可是她的心里很难过。也许一种情感在心里积得时间长了,就生了根。

    易敏之在回忆他在凉州戈壁滩上放羊的那些生活时,林霞第一次无限伤感地讲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这种经验。易敏之听得很感慨,他对林霞讲:“一个人只有在他走向智慧的时候,他才会回过头来无限欣喜地感谢自己的童年生活,才会发现,在无边无际的童年岁月里,大自然早已向他打开了那扇神秘的大门,早已向他展示了世界古老的法则和秘密,早已把天堂绘就……”

    易敏之的启发就像一壶古老森林里突然发现的不知来由的千年陈酿,林霞的心不知不觉地醉了。她觉得易敏之是一座森林,茂密而高大,越往深处走,越能发现自然的奇迹,能听见鸟鸣,能看见琥珀;是一所向往了很久才住进去的深深庭院,幽静而和平,阳光从那千年古树的枝叶间漏下来,洒在睡梦中的她身上,温暖而悠远。易敏之的心境与她的心境太吻合了,她有时会惊奇地对自己说:“我原来是这样的。”

    林霞突然出走(2)

    易敏之的心境使林霞的心踏实了,觉得自己生活的理想突然间可以落地了,可以实现了。而在此之前,她常常在怀疑自己,在否定自己。

    如果说别人了解的是易敏之的哲学的话,她了解的是易敏之的内心,是易敏之内心的内心。她走得太深了,因此爱上了他。

    但吴文翰死亡的Y影是挥之不去的。几天来,林霞一次又一次地被叫到系里去,还写了一份长长的报告。当她在写这份报告时,才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仔细地审视了他们两人的一言一行。她惊奇了,越发沉重了。她发现吴文翰是真的爱着她,她想起了以前的种种迹象,进一步证实了这件事。而她是多么无情啊!她蛮横地拒绝了他的爱,根本没有在意他的悲伤,在他绝望地和她分手时,她竟然没有回头把他劝一下。她想:如果当时我叫他一声,让他和我一起回学校,他就不会死了。一想到这一点,她的自责更深了。

    第四天的早上,吴文翰的家人来了。父亲的个子很小,戴着个顶子已经发白的蓝帽子,脸很黑,可能路上感冒了的缘故,也可能伤心的缘故,嘴唇上面一直流着清鼻涕,眼睛里有些干枯,很荒凉。哥哥的个子稍大些,长得也很老气。相比之下,吴文翰是长得最体面的。因为无法理解和相信这是事实,哥哥的嘴一直半张着,眼睛里胆怯和怨恨时不时地交换着。他们在将近三天的火车上已经哭够了,在见到吴文翰尸体的时候,他们想把吴文翰叫醒来。可是,他们不行,他们的哭声是那种男人突然绝望的吼声,仿佛野兽快要毙命时的哀声。在场的人都哭了。林霞是听着那哭声进了太平间的。那声音她从来没听过,一下子像是要将她的灵魂掠走似的。

    后来他们相遇了。本来系里不想让林霞和他们见面,可是林霞执意要见一面。她在易敏之那里学会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吴文翰的父亲只说了一句话:

    “你就没有把吴文翰叫一下,让他跟你一起回。你就没叫一下啊!”

    看得出来,老人在最大可能地克制着愤怒。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泪流满面,用黑黑的手抹着脸上的泪。泪仿佛也是黑的。

    林霞也哭了起来。

    她想让吴文翰的哥狠狠地骂,或者狠狠地打,可是,那个人一直用刀子一样的眼神戳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林霞突然间跪了下来,她泣不成声。这情形倒是把老人吓坏了,他说:

    “你起来吧,是我的娃没出息。”

    林霞哭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

    “叔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当成你的女儿,我会好好地孝顺你的。”

    老人突然大哭起来。他一哭,吴文翰的哥哥也哭了起来。大家一看,就把林霞叫起来,让她先走了。林霞说:“我是真心真意的。”

    两人执意要将吴文翰的尸体运往老家,说吴文翰已经二十五了,可以入土了。系里都劝说,但他们不行。于是,系里只好把两人来回的车费和运吴文翰的费用全部给了两人。但是,派出所却不同意他们现在把尸体运走,他们还要破案。好在那天下午,派出所就破了这案。

    原来,吴文翰与林霞分开后,就去了一家卡厅喝酒。他要了一斤二锅头,一个人坐在一个包厢里慢慢地喝。晚上一点钟时,吴文翰喝大了,他让卡厅老板给他要一个小姐。不久,小姐就来了。但小姐要带他去另一个地方。在路上,吴文翰看见那个小姐的脸很丑,就不想去了。小姐却生气了,一个传呼叫来好几个人。吴文翰就这样被几个人打了。那些人见吴文翰倒了下去,就跑了。现在,那个小姐已经被捕,几个打吴文翰的地痞也已经抓获了一半,其他的人很快就会被捕。

    吴文翰的父亲一听是这么回事,不说一句话。他哥哥倒是说了一句话:

    “那他们给我们赔这条命。”

    “他们没钱赔,只能进监狱。”公安说。

    当天晚上,两人就离开了北京。他们觉得,抓住又能怎么样呢?人都没了。

    林霞在第二天也离开了北京。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和女教师穆洁的来往

    一天,老吴非要拉张维去参加市妇幼保健院成立90周年大庆。在那次活动中,张维知道了穆洁是一个基督教徒的身份。穆洁每周三给他们上课,一上就是一上午。穆洁的课上得还是不错的,虽然动辄就是英语、德语的,有些卖弄,可是她讲得入情入理,分析得也很透彻。人又长得漂亮,大家都爱看她说话和笑的样子。研究生上课与本科生上课是不同的。大家六七个人围坐在一起,像拉家常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穆洁时不时地评论一番。这个新婚不久的女人春情荡漾,一片明媚。

    张维从小对新婚妇人比较感兴趣,特喜欢看她们的脸和体态。那是种说不清的喜欢,他小小的身体有些控制不住。这种喜好一直没变。

    穆洁不在学校住,她住的地方离张维租住的地方很近,大概也就是走五分钟的路程。有一天上完课,他们一起坐车,张维才知道穆洁刚刚结婚半年,她丈夫现在加拿大留学学医。穆洁住的地方是她丈夫原单位分的房子。张维和穆洁一起下了车,张维想送穆洁一段,穆洁因为第一次代研究生的课,也想了解一些研究生的情况和对她的意见。除此之外,穆洁也想找一个人说说话。

    穆洁请张维到她那儿去坐,张维便跟着进去。他想看一看这个基督教徒的生活与别人的有什么不同。

    房子并不大,只不过两室一厅,这在当时的北京已经很不错了。客厅的墙上挂着一些放大的像,像框子是欧洲风格的。家里的很多摆设也多少有一些欧洲情调。在一面墙上,挂着她和丈夫的结婚照。

    穆洁给张维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开水,问道:“你们怎么看我?”

    张维笑了笑,说:

    “我说你不要笑。我们同学都觉得你这么漂亮,却要读那么多年书,学的又是哲学,真是遭罪。”

    穆洁笑起来了,自嘲道:“漂亮什么啊,现在都老了。上大学的时候,还漂亮,女人一到三十就不行了。”

    张维想,所有的女人都喜欢听好话。于是,张维便想看看穆洁大学时的照片。穆洁真的拿来了,一张一张给张维介绍。穆洁在上大学时的照片很纯情,扎着两个马尾巴,眼角朝上,一看就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她们宿舍的六个人,有三个现在都在国外,除了她,剩下的两个孩子都已经上小学了。张维就问:“你们有孩子吗?”“没有。我们打算不要孩子。”

    有一张照片是穆洁上研究生时和易敏之合影的,那时的易敏之看上去还很年轻,上唇上的胡须特别黑,也有些长,头发也很长,但很黑,眼睛里有一种超然的微笑,口里仍然叼着一支烟,看上去更像一个画家。张维说:“易老师对你很看重。”

    “是吗?”穆洁仿佛不知道。

    “他常常向我们提起你,说你很有灵性,更适合于搞艺术,不应该学什么哲学。”

    “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学学什么艺术,不过,我在国外读博士时,还读了心理学方面的博士学位。我以后可能会在心理学方面发展,特别是精神分析心理学。”

    张维觉得有些意外,他说:

    “我对心理学也很感兴趣。我一直有自杀的念头,曾经有几次自杀的经历。我看过心理医生,人家说我有心理疾病,有自杀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人会得自杀症。以后你有时间的话,我很想请教一下你。”

    穆洁后来在看望易敏之时专门了解了一下张维的情况。易敏之说:

    “我觉得张维的天资是很不错的,是个人才。你如果有时间,也应该尽力帮助他克服内心中的疾病。”

    穆洁决定对张维进行进一步的了解。这是她向心理学方面转变的一次尝试。她向张维要了一本他的诗集,仔细地读起来。每天夜里都要读上几首,有几首诗使她落泪。她似乎听到了张维那颗孤独无助的灵魂在荒原上凄厉的嚎叫,看见他在众人熟睡的深夜寂寞地在大地上行走,并向苍天质问。她还看见这个痴情的青年在黑夜里用鲜血写下爱与正义的誓言,但他还是屡屡遭受磨难,并被世人嘲笑和遗弃。她自从了解了张维的身世后,就确定张维在情感方面肯定是畸形的,而这正是张维对人世间充满不信任的重要原因,由此而导致张维对世界和人生的彻底绝望。但她犹豫了。她想起张维那多情的眼睛时,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然而,她在看完张维的整个诗集后,下定了决心。

    她知道这是一次冒险。任何真诚的事业事实上都是冒险。

    第七部分

    他们抱在了一起。林霞想吻易敏之,可是,易敏之的双唇在闪烁。他无法肯定这是真的。林霞的呼吸被他呼吸了,他突然觉得身体里有种力量在涌出。他吻了林霞。

    寻找林霞(1)

    林霞出走的第三天,才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在前两天里,谁都以为林霞可能去找同学了,或是在易敏之那里。杨玲知道林霞在北京没有什么亲人,也没什么要好的同学。她给易敏之打电话,问林霞这两天去过那儿没有。易敏之问林霞怎么了,杨玲说,已经两天不见人影了。大家都慌了。但无处着手,只好等着。

    等待是最苦的,尤其对易敏之来说是这样的。他知道林霞出走的原因不单单是吴文翰的缘故,还有他。在一种内疚中,易敏之下定了决心。他给林霞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在信里写了他对此生的回忆,也写了他在病中对林霞的感激之情,同时,他还写了他的犹豫和世故,写了他自己内心的战争。他从来没写过这么长的信,即使当初给崔静怡写情书也没这么长。他很久都不写文章了,不怎么用笔了,而这次,他写得格外用心,格外工整。若不写这封信,他是不知道自己真的已经爱上了林霞,若不是分析这种爱,他也不知道真正的爱确如他常常给林霞和张维讲的那样,是一种信仰之爱,是一种生活之爱。除此之外的一切爱情,都是一种臆造,是一种情绪,是一种稍纵即逝的感觉。只有这种爱对本性有益,是价值回归,能天长地久,还能通圣通灵。

    在等待林霞的日子里,他每天都要看看那封信,然后觉得跟林霞有很多话要说,就只好接着那封信写下去,这样,那封情书就更长了。

    第六天的时候,张维和冯德昌觉得应该告诉林霞家里人了,就一起来找易敏之。本来大家都觉得林霞出去几天后就可能回来,但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仍然不见踪影,就只好给林霞家里打电话,林霞家里只有她母亲,她父亲还不在。她母亲一听林霞不见了,就在电话那边哭起来。打电话的是张维,张维劝她不要太难过,也许明天就会回来。

    这下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冯德昌去报了案。

    易敏之已经能够走路了,但他不愿意离开房间,他总觉得林霞会给他打电话。他一刻都不想离开,总觉得他在离开的时候会错过林霞的电话。方便面他已经吃腻了,胃里有种防腐剂的味道。现在他一吃方便面就有些恶心,甚至一闻见那味道就反胃。他只好吃面包。现在他什么事也不想做,那种平静的心态也顿然消失。他心里很烦躁。他尽量地劝说自己,平静下来,平静下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电话疯响。他赶紧接上,却不是林霞。是李宽,问林霞有没有消息。他失望地挂了电话。

    八点半的时候,电话又响起来。电话就在他身边,他刷地一下抓起了电话。是一个远在美国的学生打来的,一是向易敏之问好,二是向易敏之道喜,说是有出版社要翻译他的作品。他心里很着急,希望对方早点挂电话。可是对方很想和易敏之多谈一会儿,易敏之只好说:

    “对不起,你明天早上再打来吧,我现在正在等一个紧急电话。”

    他隐约感到林霞会在今晚一定给他打电话的。这种感觉太强烈了。

    大概九点钟时,电话又响了。是林霞,他急切地问:“你在哪里?”

    林霞却不急,还在笑呢,她说:“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你赶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所有的人都在找你,我一直在电话旁等着你的电话,已经等了好几天了。”易敏之又气又高兴。

    “我现在在……你猜一下,我在哪里?”

    “我猜不着,你快告诉我。”易敏之强压着不快。

    “我估计你也猜不着。我现在在你当年放羊的地方,在祁连山下。你猜不到吧!”

    易敏之愣了,随即就有些高兴,说:“你快回来吧!”“我明天就回去。”

    他们又在电话里说了一阵,易敏之告诉她,一定要给她家里打个电话,告诉家里人她好着。易敏之再三地叮咛,明天一定要赶回来。林霞在那头突然幽幽地问:“你这几天,想我吗?”

    易敏之无言以对,他很想说想,太想了,可是,这种话他已经很久没说了,已经不会说了。他颤抖着双唇,呼吸有些急,但他无法说出口。

    林霞见易敏之不说话,有些不高兴,就说:“那我挂电话了。”

    易敏之一急说:“我非常……想你。你快点回来吧!”

    林霞回来后,径直往易敏之家里来。易敏之打开了门,看见林霞后竟不知如何是好。他怔怔地看着林霞,仿佛不认识一样。林霞把东西往地上一扔,眼睛却一直看着易敏之。易敏之的嘴角在颤抖,几个字挤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把我急死了。”

    林霞看见易敏之凌乱的头发,有些心疼,再想想自己这些天的情景,委屈极了,一听这话,一下子扑到易敏之怀里大哭起来。易敏之有些手足无措。他拍着林霞的身子,轻轻地说:

    “好了,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林霞哭得越发厉害了,紧紧地抱住易敏之,仿佛易敏之要离她而去。易敏之的泪水也出来了。

    林霞在易敏之的怀里哭得睡着了。易敏之只好靠在沙发上,一直抱着林霞。他轻轻地拭去林霞脸上的泪痕,看着她美丽的面容。他热泪盈眶。他真的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美丽的少女爱上他,他竟然还有这样的福气。真的要感谢上苍!他突然觉得如果真有上帝的话,他就跪下来感赞神圣。

    寻找林霞(2)

    他仔细地看了看林霞的娇容。他觉得林霞的鼻子很好看,很小,很心疼。脸上一片光洁,呼吸也很香。他突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配不上她。他太老了,千疮百孔。

    林霞大约睡了将近一个小时。她醒来的第一感觉是,发现易敏之也哭过。她不好意思地冲易敏之笑笑。她没想到自己会在他怀里睡着。先前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也许是蓄谋已久的,也许是顺乎心意的,总之有些快,但似乎又合情合理。

    最不好意思的仍然是易敏之,他还是觉得自己太老了。他没有信心。

    林霞去卫生间擦了把脸,梳了头,出来的时候就焕然一新了。易敏之觉得林霞出奇地美,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林霞笑着仍然坐在易敏之的旁边,但这次却是靠在易敏之的身上,她说:

    “我想靠着你躺着。”

    易敏之笑了笑,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林霞漫不经心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那儿去吗?”

    易敏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林霞说:

    “我本来是漫无目的地走。那天我心里很烦,我想,这个研究生上得我太痛苦了。我就坐了车往圆明园去,一上车我就睡着了,没想到,鬼使神差地却到了火车站。既然到了火车站,我就想去看看到哪里近一些,就到哪里去转转。我只是想散散心。当时有个票贩子喊着说有一张到新疆的火车票。我就买了那张票。一直坐了两天三夜,在第三天上午,我在高台车站下来。我去看了看你当年去过的夹边沟。那地方太偏了。现在已经有人在将它搞成个景点。有人还给我讲解了你们当年在那里的生活,死了很多人啊。你以前说时我都有些不相信,去看了看才知道是真的。以后你有时间应该去看看。晚上的时候,我又坐着火车往武威去,早晨到的武威。当时想给你和咱们同学打个电话,但我又不想打了。那儿也没有直接到农场的车,我是在第二天才搭上便车去的。现在的农场实际上很好,里面基本上都包给了附近的农民。农场很大,看上去有几千亩,浩浩荡荡,一望无际。里面的管理人员大部分都换成了新人。他们说,当年的人大都进了城。我问他们可知道有个叫易敏之的,他们都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很失望。后来有人告诉我去问一位姓何的老工人。我找到了那位姓何的老工人,他还记得你啊。你不记得人家了?不过,很可能你是不记得他的。他说,他看过你演戏,所以才知道你。他还知道朱四维。他给我说了你们当时的很多人、很多事。人我不记得了,但你们的事我却记得。太可怕了。”

    易敏之笑笑,示意再讲下去。林霞仔细地看了看易敏之说:“你真的想我吗?”

    易敏之点点头,但他马上又转过头去说:“你不要傻,我实在无法接受你。”

    林霞一下子坐起来,眼睛里的泪水就下来了:“你觉得我长得是不是不好看?我是不是真的太傻?”

    易敏之一看,知道自己说得不对,赶紧分辩说:“不是,是我太老了,而且又是个病人。你在我眼里真是太美了,太年轻了,我觉得自己根本无法与你相配。你应该找一个年轻一些的,不应该是我。真的,我说的是实话。”

    林霞泪眼看了一眼易敏之,看见泪光中的易敏之也满眼含泪,就说:

    “别人都这么说。可是,我在这将近十天的时间里,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只知道我爱你,我也知道我与你厮守的时间不是很长,可是我还是愿意。吴文翰的死对我的刺激也很大,我知道我这个人看上去很平和,实际很固执。自从爱上了你,我就觉得人世间再也没有我爱的人了,因为没有人能与你相比。我爱的是你的灵魂,不是别的。所以,我宁愿守在你的身旁,哪怕是昙花一现,流星一瞥,我也愿意,总比那无爱的相守一世要好。”

    易敏之的泪水终于横了出来,这个高傲的人被感动了。他看着林霞的眼睛说:

    “你真的不后悔?”

    “嗯!”林霞使劲地点着头。

    他们抱在了一起。林霞想吻易敏之,可是,易敏之的双唇在闪烁。他无法肯定这是真的。林霞的呼吸被他呼吸了,他突然觉得身体里有种力量在涌出。他吻了林霞。

    “把衣服脱了,躺在床上”

    穆洁上完课问张维回不回他的小屋去。张维本来想找林霞聊聊,一听穆洁叫,就和穆洁走了。路上,他们谈起了张维的失眠,直到下车。穆洁说:

    “我学过几种催眠的方法,有时间我给你试试。”

    张维很高兴。穆洁说:

    “我的一些情况实际上跟你有些像。我在上研究生时也常常失眠,后来在国外读书的第一年,经常失眠。我的一位同学认识一位心理学方面的教授,她帮助了我,告诉我怎么解决失眠的办法。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心理学产生了好奇,后来,我用四年的时间读了心理学博士学位。国外的心理学有些非常实用,能解决人的实际问题,不像国内的心理学,都是一些理论框框,假大空。”

    吃过晚饭,张维想起了穆洁,但他不好意思去找她。人家是老师,又不是同学。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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