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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

作者:陈新丹        书名:荒镇岁月        类型:都市言情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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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如推动朽旧木门发出的喑哑摩擦声,墙角五斗柜上的座钟迟滞地敲了一记响。

    梦中的故人尚在讲述,嘴唇嗫嚅的画面刹那间破碎了。

    浅梦终止每每与钟鸣同时。娅凝脆弱的睡眠总能被轻易打搅。不管如何辗转反侧她也无法将梦境追回。

    一夜下来捂热的被窝,从脚底处渗进丝丝寒气。

    娅凝探手摸索一侧床头柜上的夜光闹钟,抓到眼前。时分针的指示和昨日一样,说明翻来覆去消磨了相同的时间。

    春分以来,每个凌晨的此刻即宣告不可挽回的清醒。规律得像特异功能。

    娅凝寻思是睡得太早的缘故。每晚九点收听电台的长篇名著,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徐缓朗诵,自始至终保持一个调门,就这样涣散了她的意识。像一脚踩空坠落悬崖,娅凝一跟头栽进睡眠。

    她对关半导体的动作毫无印象。次日,也很难回忆起昨晚听了些什么内容。她对于自己失却了类似的知觉是比较满意的。

    因为比起以前的入睡困难,娅凝现在不算失眠。早醒要相对好一些。她所能拥有的睡眠时间是固定,不能奢望太多。

    一边宽慰地想,娅凝一边还是力图自我催眠,强迫、命令、威胁自己再度入睡。睡眠意味着健全。同事们整天嚷着睡不醒,为何她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呢?

    她让思维回旋于电视剧的情节、重演某部精彩小说里的推理。

    ……这些纷纷无效。

    熹微的晨光从深紫色窗帘边缘的缝隙倾进枕侧,娅凝合着的眼皮感受到了。它将越来越耀眼,人造纤维的帘布只能任其穿透。

    待四肢渐渐恢复动力,娅凝起身拿起被面上卷作一团的羊毛开衫,抖了抖罩上身。

    呆坐了一会儿后她下了床,靸着棉拖鞋慢腾腾地走出卧房。

    晨风泠泠,娅凝单弱的身躯靠在客厅与阳台间的窗台边,双眼干涩地眯虚着。发白的羊毛衫软绵绵地粘在粗糙的墙壁上,墙壁泛着夜寒钻入了娅凝的脊背。

    “房间里摆了两只钟。”她想,“它们强化了时间的概念。时间,像两只钟射出的两条线,捆缚住了我。我老是想着要到点了,要到点了……”

    娅凝的脸颊爬着乱发的纹路,口微张着,不知不觉吸入清晨冰冷的空气。她望向面前水泥护栏的宽舒台面,那里刷的蓝漆掉得只剩下几片。一楼庭院长上来的香椿树,弹晃纤瘦的空枝拂在台上,像在一下下地为它挠痒。

    树枝间可看到对面楼的红砖墙体和花纹铁栏围着的通廊。那些镶了暗绿窗框的窗口,已经点亮了一半,发出苍白的灯光。

    娅凝裹了裹披着的开衫,走到水泥台前。她仰起脸看向天空,上方的树枝昨天被三楼住户折断了,透着曙色的蓝紫色天空完全袒露出来。这种安详的天色并不显得高远,像放在人间烟火的蒸锅上,美得岌岌可危。

    抬头转头之间,娅凝感到大脑里有一个沉睡的淤块,即使寒冷也不能令其消释。这便是熟悉的低质睡眠导致的。她过于摸清身体状况,经常会有些忧虑,预感到一整天都会头晕。

    这时,楼下传来“喀嚓”开锁的脆响,娅凝回过神,低眼瞧见单肩挂起黑书包的陶煜。他从楼洞里推出变速车。

    满大街的学生骑这种车。在充斥大坡小坡的镇子,变速车起到了省力的作用。

    陶煜轻捷地飞身上车,晃晃悠悠地骑到街中央的甑子边,一脚撑地,掏钱给做饭团的老人。那个佝偻的身影双手用劲拧了一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陶煜咬了一口,然后身躯半立飞蹬起脚踏,左右撇着。

    风鼓起他敞开的校服,他一溜烟消失于街头。

    挨家挨户的晨间动静越来越嘈杂。娅凝看到对面楼里瘦小单薄的女孩也出发了。她骑的是一辆金狮牌的二四车。从小学起女孩就骑的这辆车。不管年岁增长,车子一直把她衬托得非常弱小。

    相比之下,娅凝更欣赏这位一副苦相的少女蹬车时呆板麻木的神态。她不断地被后面的骑车者超越。那卖力的一动一动的后背给人以滑稽的感觉。

    早晨7点,街面上活动着代表不同学段的红黄蓝的校服。

    陶煜穿的是蓝色校服,他上高中。

    大半年前,娅凝对门的老太太过世。楼下搭棚子吹拉弹唱办了两日的喜丧,使娅凝遭受陈规陋习的严重骚扰。她痛恨起老太太的后人。

    陶煜一家搬来的那天,与他们照面,娅凝低着头当没看见。

    她发泄心中厌恶的方式向来不为人察觉。因为她那漫不经心的样子,掩盖了真实的心理活动。那天,当走在丈夫、儿子前面的陶煜妈妈抬起头准备跟她打招呼时,她那下楼梯的匆匆脚步好像真的要去赶什么急事。

    陶煜妈妈常常把娅凝放在门口的垃圾一同倒掉。这让娅凝既反感又没法愤怒。她只好及时清除簸箕,倒扣起来。

    至于公共区域的清洁被她包揽娅凝就管不着了。

    有一天,娅凝下班回家正遇上陶煜妈妈在自家门口扫地。她勉为其难地道了声:“谢谢。”她本来应该说,我来扫吧。但是她不愿意被别人的勤劳操控。

    扫帚头朝自家短短的门槛贴过来,娅凝控制住手劲使总是不能一遍关上的铁门关闭了,也避免了声音太响像含着什么怒气。生生把躬身劳作的身影关在了门外。

    陶煜妈妈是听不出关门声里包含的礼貌与冷漠的。她思想淳朴,一心记得姑太太心脏病发那晚,敲了这位独身女士的门,她叫了辆黑车送去了医院。

    再怎么说,欠这个女的人情。姑太太延长了两年的寿命。

    娅凝却把那晚归档为倒霉日。在于她从来不怀有热心,也就不明晰热心的范围。和嘴唇黑紫的老太太在一辆黑车里颠簸,攀上医院大坡的路程,她诚惶诚恐地以为稍有闪失,自己需对眼前的老人负责……

    晚辈赶到医院,娅凝才回了家。由于错过犯困的时刻加上心神不宁而通宵失眠。每每回想那晚,她未有做了好事的快乐,而是怅憾弥补不了的睡眠。

    耀眼的阳光铺满水泥台。

    娅凝回了屋。程式化地洗漱,把挂面作为早饭。

    吃完了她对着照衣镜挖一指单位发的膏状劳保品,连脸带手地一通搽抹。

    在选择今天的穿戴时,娅凝不加比较地拿起衣橱里位置最显眼的圆领毛衣套上,两三下束扎起了长发。

    初春之寒砭人肌骨,娅凝离了楼洞口顿觉衣服太单薄,应该围条围巾,或者披件外套。

    根据学生的装束来推测气温是不可靠的。

    迎面的风像小刀割着她空荡荡的颈窝。

    娅凝大拇指插进裤兜,下巴别进脖子,哆嗦得眼泪欲出。

    从家到单位,经过两条街。之间有一个坡子过渡。由于房屋的切割,每条街实则又被分为平行的两条。所以娅凝无聊地演算起关于“回家有几条路径”排列组合的数学题。

    工厂上班的鸣笛奏响,像警报似的绵延千里不绝于耳,这是全天最长的一声,响彻小镇的每个角落。为了避开工人们的自行车流,下坡迈入第二道街,娅凝拐进一排高矮不一的自建房背后,这条小路可以让她走得悠闲些。偶尔会有快要迟到的中学生疯狂蹬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踏踏的脚步激起回音,撞击着一排紧闭的没有标示职能的红色木门。由于黑暗走廊的尽头是封闭的,风不能流通,走进来立马感觉比外界暖和许多。

    娅凝打开所属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向最里面墙角的座位坐下。她把挎包塞进办公桌下方的柜子,顺带按下了电脑电源,然后抬起头开始清点桌面堆积的文稿、报表。

    连贯有序的动作无需大脑的指令。

    初晨的光线裹挟着尘灰,从身后风声作响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如同扬琴优雅的琴弦投掷在娅凝身侧。清点完毕,娅凝翘起腿,面无表情地陷入简单杂沓的冥想。无所事事的工作、低级的劳动,每天早晨都给予她一种比呆在家中还要踏实的感觉。

    屏幕在她眼前闪了一下。

    接近八点钟,同事们陆陆续续到来。

    有人抱怨办公室憋闷,到娅凝旁边猛力推开窗,“吱拉”刮耳的声响在暗中责备第一个来的人忘了开窗透气。

    寒冷一下子像膏药贴上了娅凝的背部,她取下挂在椅背的绒衣披上。

    这间原本作为仓库的办公室经过一个休息日的关闭就能发酵出腐烂的气味,像是曾经满仓木材的灵影。

    娅凝没能像别人那样及时地抵触这种气味。

    同事们开始擦桌子,打水,启动每天固定的早聊。

    一些漠不关心的社会信息落入娅凝耳中,哪种副食品调价,哪个学校教学质量好,哪里发生了凶杀案……大米涨了几毛钱就搞得像活不下去似的……这些和她个人生存质量之间的联系可忽略不计。

    不过,为了不被由抱怨凝聚成的热烈气氛彻底排除,娅凝附和地拿身上穿了几年的毛衣举例,今年春装涨价,尚舍不得购置新衣。

    谈到用度,七嘴八舌的众人为娅凝空出几秒钟的停顿,像为“可怜”的贵宾让出了道。

    他们默默地同情娅凝的处境,没有配偶没有孩子就快不年轻,收入仅仅比新来的同事高一档。

    其他的抱怨在她面前显得无力。

    衬托别人的优越感,是娅凝打发人际关系的小小的进阶。她不想融入人际,那么哀鸣便有一劳永逸的效果。

    模仿着发点牢骚,今天剩下的时光她都不想再说什么了。

    娅凝制造的“笃笃笃”的敲击声搅动着办公室里闲散的空气。她迷恋数字和打键盘,因为思维敏捷手指灵活,而且机械重复的操作让她神思游离,全无压力。

    只有录入的桌上配了电脑,也只有她会盲打。这台老旧的电脑不知是哪个部门淘汰下的,经常死机。

    敲键盘的紧促之声里流动着术业有专攻的存在感。但在别人看来,大学毕业的娅凝现在做的是对自身的浪费与放弃。

    分配来的活儿少,人们对此避而不谈,却一味地看不惯卖早点的发家致富。

    他们用茶杯盖划着杯口撇开茶末,从一间办公室窜游到另一间办公室,到了午饭点吃午饭,然后打扑克牌、等下班。

    历数周围,刚分配来一年的少女小叶倒让娅凝怀有好感。她坐在门边的座位。有一张洁白的鹅蛋脸。乌黑的眸子好似洋娃娃。刚毅的独辫子垂在脑后,直触着脊间。娅凝看到它,仿佛看到小叶每天早上都很有耐心地坐在梳妆镜前。

    当三姑六婆议论是非时,小叶从不插嘴。

    她的注意力像一只蝴蝶,选择美丽的事物栖息。来单位的第二天,挎着一只黄色帆布包的小叶真跟来上学的学生一样兴高采烈,她把手中端的玻璃鱼缸放在桌前,养上了金鱼。

    换水,垫石子,撒饲料,找水草等事,小叶都乐此不疲。她时常盯着鱼缸冲着她的红顶水泡说:“哎呀,我的鱼好像吃撑了……”“哎呀,我的鱼今天好像不大高兴……”

    这样孩子气的声音有时令人生厌,而娅凝却迷恋于办公室里多出了清泉般的无意义的话语,尽情地说着鱼。

    冬天鱼死了。小叶今天刚买了新的换上,娅凝从她桌前经过,小叶用活泼的语调问她:“你看,我的鱼漂亮吗?”

    娅凝心里觉得那两条黑龙睛有点像她所害怕的蝙蝠。

    她朝这位可心的女孩点了点头。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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