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TXT下载
三四中文网->荒镇岁月TXT下载->荒镇岁月-
正文 33
-
-
一秒记住 三四中文网 www.534zw.com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g.534zw.com
时下在进行足球世界杯。三更半夜,电视机传出的呐喊和哨音喇叭响吵醒了娅凝。由于害怕噪音随时爆发,娅凝难以入眠。
她下床打开了电视,冲着绿茵场的画面,似懂非懂地看着。直到窗帘布上印出青红的曙色。
休假期间的娅凝对失眠少了份责任性的紧张,连家中也成了散心的地方。她为能投机取巧地混日子而自豪。
陶煜对此一无所知。暑期尾声的这天上午,他准备出门,看到对面的门虚掩着。
嫩红的小肉爪从门缝后扒拉出来,即将跨过门槛。猫儿和陶煜对上眼,掉头跑回屋子里去了。
陶煜当娅凝忘了关门,上前要替她关上。可是,他闻到一股热烈的沐浴露的气味。便轻轻叩了铁门。
里面传来娅凝的声音:“谁啊?”
他应声推开门,走进了卧室。
穿着一条朴素的纯蓝色格子布裙的娅凝站在梳妆台前,裙子贴服在纤细的腰身上,勾勒出柔和的曲线。她低垂头,双手抄到背后打带结,露出了后颈白嫩的肌肤,像树皮里面保藏的柔韧的茎。
浑身黑黢黢的陶煜把娅凝衬托得近乎透明。
“我中暑了。”她为不去上班草草地解释了一下。
“怎么不装空调呢?我家有空调,去我家吧。”
娅凝抬起头,用空茫的眼神打量镜中陶煜,他那像蒙童一样坦率的表情,埋着胆大妄为的地雷,不啻是对娅凝的折磨。
她回思起两人淋浴时,卫生间长方形的小窗正对破落的简易楼,窗框上部横着根细绳,搭了一块细白薄布,只需轻轻一扯,卫生间里的动态就会被许多个窗口一览无余。陶煜忽而要去扯掉那块布,搞搞恶作剧,伸到一半的手被她拽了回来,两人的手指缠绕着,她感到他的力量并非在闹着玩。
娅凝常为这样的事情生闷气。她一脸怆然,连教训他的心思都偃旗息鼓了。
“教室里有空调吗?”她梳理着长发,良久,才问道。
“哎,别提了,同学们跟校长提议,不用学校出钱,大家集资给教室安一台空调,校长表扬了大家,反问一句,那电费怎么办?”
娅凝笑了声。忽而明亮的情绪犹如冲破乌云的日光。陶煜便放心地将手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娅凝斜了下肩,轻巧地挣脱了手掌:“我要出门的。”
这不过是为了摆脱他的临时起意。
“去哪,我也去。”
“我以前的学校。”
没想到这么一说,陶煜坚持要跟娅凝重返故地,他对出门总是兴致勃勃的。
尽管无奈,但娅凝发现这不失为一个有趣的计划。
她和他约定下午相隔半个小时出发,在市区的万灯影院门口碰面。陶煜认为大可不必这么谨慎,不过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打开冰箱拿了瓶可乐,撕下拉环往地上一丢,猫儿不知从哪个角落蹭的蹿出来,摇头摆尾踢着拉环玩,踢进了沙发底一去无回,它低伏着往里瞅了一会儿,便耸起肩,发出哀怨的声音,悻悻走开了。
陶煜站在厨房,一边喝着可乐,一边看向娅凝:“头发披下来好。”
毗邻万灯影院售票口的小屋,几周前改成了五元书店。
娅凝站立于影院前的大理石台阶有一会儿了。随着来来往往的汽车,面前的马路飘过来一阵阵的汽油味。
她望着公交站台,一直被压抑着的焦躁在复苏。她乘的车一路顺畅,陶煜未必幸运,桥上堵车很频繁。但娅凝倾向于推测陶煜午睡睡过了头,害得她傻站着应诺那番信口胡说。原本打算看港剧、熬粥消闲的下午,却莫名其妙地奔赴到了市区来,接着还得去七八年未踏进过的母校。
等得不耐烦了,她钻进小书屋,挑选一本轻便的诗歌小册买下,在门口阅览。她正面朝外,以使自身能够被陶煜看见。
当陶煜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向她跑来时,娅凝即使感觉到了,头也依然低着,他的身影沉稳地覆盖在书页上。她才抬起头看着他大口喘气的模样。
陶煜的背后,有一座并不高大的天桥,蓝色的护栏上横着白酒的广告牌。娅凝当年和大学恋人就是在这个天桥上第一次约会的。她不知道选择此地是不是与回忆有关。那天的细雨中,娅凝迷茫而慌乱地匆匆登上阶梯,迎面倚着护栏的恋人冲她露出了春天般的微笑。娅凝睫毛上的水珠朦胧得像迸裂的诗情。那是她大学时代的鼎盛时刻。即使她不再爱大学恋人了,但是和陶煜之间就缺少刻骨铭心的幸福感。
娅凝想,是因为自己衰老了,心灵自动拒绝一切感动。
陶煜正要解释为何迟到,娅凝一挥手说不用说了,她把书塞进黑色牛皮的斜跨包里。转身进了影院背后弯弯曲曲的小路,陶煜紧跟其后。
他认错的懊悔态度,似乎表明的确是睡过了头,娅凝默默叹息:就知道是这样。他永远这么马虎。她对他旺盛的睡眠简直抱有敌意了。
然而,她猜错了。
陶煜是因为要在电话里推掉另外一个约会才迟到的。他当然不会老实告诉她,只打算说堵车。
一开始的怨怼很可能让约会扫兴。娅凝却不想立刻宽容他。她步子迈得很快,陶煜既不能超过她,而和她并排时,娅凝又故意加快步伐,故意要甩掉他。
他的温驯刺激娅凝使出折磨的手段。
“喂,你怎么了?”陶煜错愕地问了声,“你还在怪我吗?”
娅凝心里涌起了残忍的满足,这才停止了捉弄。
行进中,别样的惆怅被夏天的燠热搅动着,弥漫在娅凝的胸臆。这是她毕业后第一次回母校。有种一事无成者的难堪。
一条小路接一条小路,穿插在幽静的居民区。住户门前废弃的瓷水池里绿意盎然,芭蕉、月季,粉色的蔷薇花伸出了铁栅栏,时而擦碰一下他们的胳膊。
读大学的娅凝,和呆在小镇里的娅凝,截然是两个人。在那四年里,她总是掩藏小镇在她血液里培育的粗鄙,对不文明的事情表示不与为伍的惊讶。渐渐地,她自以为接近于中学时所见的那一对情侣的体面了。
唯独缺乏了乐观。
这一点,是任何进修也获得不了的。
迎面碰到死胡同,他们只好踅回小路交汇的地方,娅凝犹豫不定。
陶煜果断拦了位行人问了路。他逮到机会,打趣娅凝:你真在这里上过学吗?
他们走在正确的路上。几家早点、饰品的店铺顺着坡度错落散布,是似曾相识的画面。不消几步,挂着几个烫金大字的校门猝不及防赫然于眼前。
娅凝的记忆发生了偏差,她本以为还要再穿过一个居民区才能到学校。
校园里是不会碰见熟人的。现在又是暑假。
娅凝放松地在宣传栏前观赏起橱窗里的照片,希望从中找出熟悉的老师、发迹的校友。
陶煜陪她停在橱窗前,为了凑趣,也故作认真地浏览着。一位娅凝崇拜过的女老师,博士导师,主持项目获得了科技奖,她激动地跟陶煜谈起了这位老师的优雅和智慧,大学教材都是她编写的。
娅凝的脑海蠕动着琐碎的互不关联的回忆,又说起在图书馆读杂志时,正遇到管理员驱赶一只闯进来的白狗,它跑到娅凝身边时,管理员已经追不上它了,小白狗却停下来,回头顾望追逐它的管理员。陶煜干笑了一声,他不觉得这好笑。
娅凝始终感到身旁这个比自己年轻十来岁的少年妨碍了她的伤感。
香樟叶哗哗作响,布设的一道殿堂般的绿道,向主教学楼延伸过去。尽管这么热的天,也有些慕名的游客,在草坪上,以有一排尖耸松树的古典教学楼为背景,不厌其烦地拍着照。娅凝看了太多的电视剧,对校园里古色古香的飞檐雕栏没有欣赏的兴味。校园在建筑历史上的丰功伟绩一直被她认为是每所大学都存在的夸夸其谈。
在空旷足球场边的水泥看台上,他们就着一片梧桐的阴影挨坐下来。后方沿着围墙种植的香樟和合欢屏障隔绝了外界。
这个位置能受到风的吹拂。
他们的胳膊不约而同地轻轻抱起了膝盖,缩身在树影凉爽的庇护下,像两位清纯的学生。
眼皮底下,那宽阔的暴晒中的足球场绿茵,好像在无声无息地枯萎着。
注定考不上大学的陶煜,从来不对大学抱有期待,以一颗平常心看待这所校园,觉得刚才经过的围拥着细竹的亭子,小桥,跟父母带他出外旅游时参观的园林没什么两样。
只有足球场让他心痒痒的。以至于怀疑,娅凝是故意带他来足球场,借此激励他一番。
娅凝丝毫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校园承载了她潜意识里周密的安排。她猛然发现,没有什么比大学校园更安全的约会场所了。在这里不会遇到镇民。
“不伦”,像悬在头顶岌岌可危的山石投下了阴影,就如同令陶煜捏着把汗的飞速旋转的吊扇,娅凝怕它最终会轰然倒下。
那么,远离小镇的地方暂时让娅凝逃避了问题。
陶煜问娅凝外人能不能进校园踢球,娅凝说可以。
在陶煜面前,她再度打消了和他分享过去的想法。因为“情怀”这种虚假东西,会令纯粹的“真人”犯困。矫情地粉饰过去而博取眼前人的好感的行为,在娅凝看来已是多余。
他们只谈有趣的事。娅凝认真地听陶煜说,邀集同学来大学踢球的计划。轻松响亮的声音里饱含着蓬勃的魅力。
娅凝想回到刚才的亭子里,因为那里比较凉快,陶煜说好,但是答应后,他们都没起身。从看台底到三角亭的一截路上的阳光不能再强烈了,他们坐在树荫下,如同从天堂瞭望地狱。谁也不愿走下台阶。
于是,在百无聊赖的沉默中,陶煜揽过了娅凝的肩膀,她的额角顺势贴上他坚硬的肩头。一天当中,娅凝始终在保持和陶煜的距离。直到现在,陶煜才觉得能够亲近她。每当她的冷漠快要触碰到陶煜耐性的底线时,身体的倾向又让陶煜捕捉到被深深依恋的感觉。
陶煜的话语立马温存起来。他谈起有一天急切地想见到娅凝,从三楼教室逃到二楼,被等候在楼梯口的年级主任赶回去上课了。
娅凝闭上了眼,只觉得身体一靠上他,就成了一副病体,力气轻易地四散。慵懒的确是淫荡的一种表现形式。
他的话音鼓噪耳膜,笑起来把微微的颤动传递给了娅凝。
就这样,两人坐到了太阳西斜。附近的居民带着幼儿来校园里玩耍。上班族骑着自行车穿梭过了校园。金黄的夕阳辉耀在人们脸上。
娅凝想,看到他们的人肯定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校园里到处都有情侣的身影。
三角亭里,树荫下。
她也会被误以为是大学生吧。她洋溢起了蜜汁般的愉悦。
天空遍布暗沉的青紫色云,像癣一般。
他们走下了台阶,牵着手在足球场的橘红色塑胶跑道上踱步。陶煜说别回家了,他可以打电话回去告之在同学家看球赛,反正最近有过这样。
娅凝不置可否。嘴上说:“让我想想。”
陶煜为娅凝优柔寡断的苦思状暗自好笑。他摸索出规律,不管她如何地愁眉不展,瞻前顾后,最后总能答应自己。
也许不喜欢看到陶煜踌躇满志的样子,娅凝企图惹怒他:
“你以后不要随随便便进我家。被人发现的话,我可比你倒霉。”
她一定要不合时宜地撕扯幸福这张曼妙的薄纱。
气恼在陶煜脑中旋起旋灭,他用力握了下她的手。知道这样会弄痛她。
他相信她不能割舍自己,也不愿破坏自己的心情,所以听由她任性。
他们在娅凝上学时常去的面馆吃了晚饭。
接下来去哪这个问题显得迫在眉睫了。理应由熟门熟路的娅凝来作决定。她大感麻烦,转动脑筋思来想去,并不是获取答案,而是为拖延而拖延。以至于没注意陶煜去付了钱。
两人只好在校园的藩篱外缓慢地走着。香樟气味钻进了鼻腔,非常好闻。
黑暗的小路上,坐着打赤膊的男人,低俯的上身压迫出一层层白花花的厚肉,像在闪着不可思议的光。
陶煜见娅凝漫无目的,终于问道:“我们今晚呆在哪?”
其实,娅凝一直把这个问题推给他来问。她从容地瞥了陶煜一眼。然后,双眼投向远处,那两三家小旅馆依然在。
陶煜顺着她的视线望见了同一个地方。
这种没有营业执照的小旅馆从外观上看是个普通的住宅,门边挂的长形白板招牌,好像随时会被摘掉。进去后,从梧桐的浓荫里可见三面立着的两层小楼。
他们付了钱,拿了钥匙。娅凝上到二楼打开红漆木门。
和多年前一样,一走进房间,简陋粗扑的毛坯地面和青灰色墙壁便使她眼前浮现出艳华家挤住的屋子。
和大学恋人的苟合之所,夹杂着她待过无数日子的艳华家的回忆,现在又把陶煜带到了这里,娅凝喜欢将一切都交错到一起来。
日光灯闪烁了几下,放出稳定的光明。娅凝看到墙顶和橱柜上比过去多出了空调和电视。她走向百叶窗前调整转柄,到窗叶完全闭合。即使不关窗,楼前浓密的梧桐叶也像天然的窗帘掩住了里面。
陶煜挨近,她转过身,双臂轻轻吊上了他脖间。这样,她的身体成了依附攀爬的爬藤,灵活而欣快的舒展着。
陶煜偏了偏鼻梁,唇凑上前缱绻地吻着娅凝。几乎是不让她知觉地扯散了她腰后的背结,摸索向脊间的隐形拉链。
解胸衣时,陶煜的手指在隐藏的暗扣间拙笨地拨拉,因为找不到窍要,延搁了一会儿。娅凝的胳膊别过去,手慢慢地探入想提供帮助,却被那双男性的手蛮野而固执地挡开,他缓出另一只手迅速解开了暗扣。
娅凝对全然的剥落毫无羞耻。放软了身段中,落进一寸寸皮肤的长吻好似蒸汽的轻灼。
他又把她当做易碎的玻璃那样,小心拘谨的亲吻着。一旦他拘谨起来,娅凝就会放纵。此强彼弱的平衡中,他们维持着恒定的热情。
他周身散发的体味愈加浓郁,那曾是拾级而上一点点逼近她的热烈的召唤。现在确切地驻留于了娅凝的体内,冲涤着失意昏沉的杂质。
娅凝全情投入。陶煜坚硬的发梢蹭着胸口,但娅凝敏感的肌肤却很适应似的,没有觉得痒。
相契的浅薄情丝柔韧地将他们牢牢地捆在一起。她想清除最后那点束手束脚,便扯动他t恤的领口,诱导他尽快把她放置在床上,然后自作主张地把陶煜脱下来的t恤垫在身体下。
她依然记得旅馆的床单是肮脏的。
两个人汗如雨下,如同在游乐场坐碰碰车不管不顾的乱撞,滋生出舒适的眩晕。向这一刻奔涌而来的臻妙在以前没有造访过。
娅凝融入每一个冲撞的悸栗中,头一回期待继续而不是结束。连困扰她的疼痛也消失了。
一定是离开了小镇才能有神魂颠倒的幻觉。是完全的放心,令她进入了罕有的理想状态。
与此相比,对陶煜的爱都沦为次要了。
她的手搭在他的脊梁上,像黑夜里皎洁的月轮。
筋疲力尽时,娅凝注意到陶煜腰际像画上去的明显的黑白分界,那是泳裤的痕迹。
这一夜,娅凝没有片刻睡着过,兴奋延烧着。
陶煜打了会儿盹,半夜由娅凝叫了起来看球赛。
快天亮,他喜欢的球队终于输了比赛,他便狠狠地捶起床来。好像昨夜的欢畅和目前的失望是互不影响的两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