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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4

作者:陈新丹        书名:荒镇岁月        类型:都市言情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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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彻夜不眠后娅凝的植物神经紊乱了,对失眠成因后果的了如指掌,反过来加重了失眠。

    她觉得被脆弱击倒了,“永远强大不起来”的固念侵蚀着心灵。

    平时能催眠的电台朗诵无济于事,在床上翻来覆去两个小时,娅凝满怀挫败地走进客厅,从茶几下方的抽屉翻找出年初戒断的镇定剂,服用了半颗。

    随后她安然地仰躺在床上,双手叠放在腹部,把自己弄得像棺材里的尸体。这种想象配合药物,逐渐使她心绪归宁。

    做到什么都不想,是出于对药物的极大信赖。娅凝很清楚这是心理作用。充分了解敌人战术的战斗,更让她束手无策。

    过了十几分钟,电话铃响。娅凝昏昏沉沉地去接了电话。

    听到陶煜的声音,她以为是从隔壁打出的,正欲发火,又听到话筒里的车声人声,原来是在街边。

    陶煜问她睡了没有,娅凝撒谎,已经睡着却被你吵醒。陶煜顿了顿,越过道歉,免得娅凝借题发挥。

    他邀她去桥洞那里。

    桥洞口是一些早恋的男孩女孩,以及混混们吃夜宵的地方,娅凝从来没去过。

    她的当即拒绝在陶煜的意料之中。他用柔情的语气锲而不舍央请“你过来一下吧!”

    这时,娅凝看到盘绕电话线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不知是药物正开始发挥作用,还是被压抑的怒气。

    为自己计虑越多,她也就越发痛恨陶煜不知避人耳目的无所谓态度。

    她心中打定了分手的主意。系起内衣重新将自己捆绑起来,随便捡了条裙子,在镜前一照,又不厌其烦地退回到衣柜,从挂起的裙子里挑拣了一条白色的纱裙。她不顾这在夜里凸显的颜色,不肯在陶煜面前着装随意。

    挨着香椿树的路灯射出浑浊的光,给宿舍楼灰扑扑的墙壁抹上了橘黄色。穿过光圈,会觉得又热了一分。这条缺乏照明的街,走到一半便暗了下来。镇民习惯借助月光星光在黑暗中行路,没有灯也无妨。

    简易楼的很多窗口传出哗啦啦的麻将牌的声音,灯光穿过夜幕,让人看得清脚下和四周。

    树坑的周围铺上了砂砾,反射着淡淡的月光。窨井下的污水汩汩流淌。

    娅凝看到三岔路口耸立的路灯,隐约地闪烁,照亮了一面砖墙。那砖墙后包含着艳华家的屋丛与深蓝的星夜融为一体,如一片默默呼吸的荒地。

    药物带来的全面消极,令想哭哭不出,想笑又不知为何而笑的憋闷感缠绵体内。轻纱的裙摆前后抖动,她的步伐藏着力不能支的细微的趔趄。颤抖蔓延向了四肢。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风吹着乱飘的塑料袋,有种不由自主的感觉。

    口哨声破空而来,娅凝这才看清陶煜在灯下,靠着梧桐树。

    “我自己能走过去!”不知怎的,在他的注视中走向他有些尴尬,所以娅凝带着不满地说道。

    熹微的光投在陶煜脸上,半明半暗,他那清朗精炼的身形浮凸于夜的表面,老梧桐伸出大手一般的茂密枝叶,满含慈爱地庇护着他。

    他嘴边浮起浅淡的微笑来,轻声说,“桥洞有流氓。”

    他曲腿坐在后座,一手无聊地拨着车铃。直到她来到面前,才起身蹬开脚撑。

    刚才她从远到近,在视野里逐渐地明晰,陶煜的心蓦然间,像被松针刺了一下。娅凝和他交往以来,恰如其分地修饰面容,像轻轻地握着手中的沙那样,控制着少女气质的流失。这在他看来都是十分自然的。

    陶煜的眼风扫到了道口旁坐落于高垒上的带庭院的平房,娅凝经过它的画面给了他异样的感觉。

    一年来,他偶尔被父母带去市区看房。在他混沌的感情中,既谈不上对目前的住所有什么依恋,也无对高楼向往,两者皆可。

    但娅凝悠缓地走出道口的步态,仿佛拖曳着久远的过去,身后和身旁影影绰绰的矮小建筑悄然地瓦解着,她像是踩过荒芜的废墟向他款款走来的。她的身上混合了麻将档女人的懒散和遥远的清新优雅气度,互相冲撞渗透,似乎转眼间会随着那些平房、筒子楼一起崩塌。

    陶煜对斯生斯长的地方发出了怅然若失之感。

    对于自己这种人会惆怅,他颇为诧异,他意识到这是受了多愁善感的娅凝的影响,她尽爱说倦怠的话。

    陶煜的脚一踢开脚撑,惆怅便消失无踪了。

    娅凝跳上了后座,第一次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居然迷恋不已。陶煜飞快地骑。她小心地拢着裙摆,生怕绞进车轮里。

    车轮滚压过桥底的井盖,格格作响。桥洞那一边灯光闪烁。

    她从来没在12点出过门。小镇也是没有夜生活的。

    只有近年,铁路桥洞口的大排档、小饭馆,油烟浓郁地制造起夜晚的热闹。

    一排简陋的危房出租给了烧烤。这里麇集年轻的打工者、补课归来的学生、开黑车的司机,还有些混混,衣冠楚楚和衣冠不整的,个个如猛兽撕咬着肉食,孜然粉和焦糊的香味扑鼻。

    娅凝跟随陶煜在矮桌前坐下,陶煜给她倒了杯酒,她顺从地呷了口黄橙橙的啤酒,为打定的主意心旌荡漾。

    酒一下肚身体就发酸了,传递到了手指,据说此状表明容易痛风。娅凝对自己的体质发生了探究的兴趣,她一口接一口地闷喝,想在酒精的催化下,让次要的酸痛模糊主要的感觉。

    陶煜身子挨过来,胳膊耷向她的肩膀,嘴里叼着烟。她记得他没有带烟,那么是别人递来的。

    他附耳问道:“不吃点什么吗?市里的还开车过来呢。”

    洞口旁停着四五辆小轿车,被烧烤摊吊起的灯泡镀上了一层暗淡如灰尘的光。

    娅凝摇摇头。失眠导致胃动力低下,她只能接受流质。

    他的胳膊曾经沉重得令人呼吸不畅,现在却附着在她的沉闷之上,好像由沉闷的母体生长出来的,体会不到它的重量来了。

    陶煜垂下手,拨开娅凝伸入酒杯里的发梢,在她啜饮时替她拢着。她对于细腻的体贴涌起了迟钝的感动。

    选择在浓情蜜意的时刻结束是多么的明智啊。她的整颗心灵都在为模拟以后的痛苦而欢欣。

    摊主忙碌着乌黑的双手,用筷子点着肉馅灵活快速地包馄饨,汗珠子挥洒在了案板上。她怔怔地欣赏起摊主的机械劳动。

    陶煜扭头说话,肘弯勾动了娅凝的脖颈,她刻意地背着脸,避免看到别人是谁,她没有兴趣认识他的朋友,更加不想让别人看清自己。她的头绳圈在手腕上,任由头发披散,掩藏着脸颊。

    她不用承认现在的自己。到了明天,她也不会承认今晚。而明年,甚至不用承认今年的夏天……

    小解的人从深黑的巷子里走出来。他们指间红亮的烟头像萤火虫随着他们讲话的手势挥来划去。男子们都打着赤膊。明明是面目清秀的男孩也毫无气质可言,一副吊儿郎当的自甘自满。

    夹带脏话粗语的浪吼,在缭绕的油烟里像弹力十足的皮球掷地有声。脏话是和这里最匹配的发言,随心所欲地骂。听到这些,娅凝没有觉得不舒服,反而快乐起来。

    夜像陈年的卤汁腌臜着人们。谁都可以隐藏在夜色中忘形。

    麻木逐渐地酿成熏然,娅凝的快乐里夹杂恣睢的绝望,一股力量阻止真正的快乐,像分岔的河道把快乐导向了危险。酒精在五脏六腑火辣辣地冲杀,她心里涌动起浓烈的思念,他近在咫尺,她却透支了未来的思念。

    然后,就像她第一次抽烟从中品出赤豆的味道那样,周围的喧喧嚷嚷好像演变成了熟悉的节奏,她轻轻哼吟伤感女歌手的歌曲。

    他问:“在唱什么?”他的脸冲向她,划破鄙俗的明秀面庞,差点让她碰触到鼻尖。

    但她宁可心里翻江倒海的缅怀他,在苦涩中沉落到底,也绝不再触碰他了。

    她现在所经历的,正是曾经希望得到的回忆。

    娅凝始终不愿偏转视线瞧他一眼,这份固执其实更像原始的羞涩。他屈就地低下头,耳朵贴过来,想听个清楚。她感到自己的脸像一块煤烧灼得火烫烫的。

    和他在一起三个月了,娅凝竟又突然害羞不已。

    她其实挺热爱羞涩,那里孕育着胆怯和曲折。一旦没有了曲折,爱情就变得无耻了。

    她厮磨耳鬓,娓娓动人地对陶煜说,“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当她和猫玩的时候,也无数次地把同样话丢进猫儿沟回深绕的耳朵里。

    于轰乱的嘈杂中,陶煜毫不怀疑自己的听力,毫不怀疑这悦耳的话语,他深深亲着她的脸颊。这个吻长得让娅凝不耐烦了。她举起酒杯想再喝一口,可他的嘴唇黏在脸颊上,这中间还隔着纷乱的发丝。

    于是,娅凝的表情挂起了消解不散的轻蔑。没有人能从轻蔑里读出爱意。但那确实是她用刀刻出的能渗出血来的爱。

    陶煜继续和别人说笑,手滑下来捞到她的脚踝处揉磨。这样的举动激发不了她任何反应,像打了麻药,身体的部位一个个麻痹、脱离。虽然伪装对娅凝并非难事,但是她太累。血液里还流动着抑制剂。混合酒精,发酵出莫可名状的舒适和焦躁的交替。

    脚踝被包握在他手里,他对于近距离却没有身体的接触是不习惯的,忍不住要触摸她哪里才好。

    娅凝便洞见了危险的入口。

    就像视野前的桥洞,分界着内与外,井然和癫狂。它在地理上的作用正是把镇子与外界划分。出了洞口,一步步地迈向车站,到达市区,穿过洞口,才算回到了小镇。哪里是内,哪里是外,哪里适合娅凝,娅凝找不到答案。

    然而,娅凝永远在动态平衡之中为自己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陶煜的语言是多么的浅薄无知啊。他和别人谈论的东西又是多么的空洞乏味。

    游戏打到了哪一级,谁叫谁爸爸少年特有的低级趣味。他每放肆的大笑,总要勾一下她的脖子。洪亮的叫笑聒噪不止。

    他离在阳台上和她聊天的意境辽远了。

    现在和他说笑的那些人不是他的同学。来自附近一所更差的高中。

    他们一同破口大骂昨天失误的守门员。极尽难听之能事。

    他却不知道她在默默评审他。她随时捡起打得半半拉拉的毛线,用像线一样的厌恶编织着对他的抵触。

    他温柔地问:“是不是特别累?”

    连这话都被她瞧不起。

    娅凝附耳低语:“想回家。”

    陶煜并没听出她夹带的哭音。爽快地答道:“好。”

    “把剩下的喝了,别浪费。”她晃着小半杯啤酒,他接过饮尽了。他现在有一股无论她说什么都会顺从的劲儿。

    白天同行过的街,晚上无比幽静,一灯半盏的光从两旁的低窗小户泻出,微微铺亮了街面。

    梧桐树影的摇动像在娅凝曾经做过的梦里。

    她预感今晚能睡得踏实,因为决定在心头成形,她满可以松一口气了。

    陶煜缓慢踩着脚踏,问娅凝诸如“要不要经常来大排档”之类的问题,娅凝皆用粗重的叹息作答。陶煜不生气,方才娅凝热切的表白还在他心底燃烧。

    她的脸哀弱地贴靠他的背部,悲痛上升到胸口却涣散走失,这就是药物的作用原理,它让人体的每个细胞都麻痹了,泪腺也被捏住了。她想起在杂志上看到过,一位外国女明星,穿着一身华服优雅的自杀,却因晚餐的食物和安眠药相冲,呕吐不已,狼狈地死在了厕所里。恐怕是她脑海最“事与愿违”的故事了。

    尽管她觉得现在很应该痛哭一下,但怎么都流不出泪。

    他换了件黑色的t恤。

    今天下午,娅凝在阳台上看到他的母亲把昨天那件t恤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挂上了晾衣绳,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目光正巧与娅凝相遇,她对娅凝微笑了一下。

    那一刻,娅凝就对晚间的睡眠惶惶不安了。

    她紧紧抱住陶煜的腰,透过布衫,汗液的气味直冲进鼻腔。她的脸紧贴上他的脊间。动手扯扯他的后领。“你骑慢点。”

    他骑得越来越慢,在三岔路口,她不打招呼地从后座跳下来。

    “你先走……我先走?”

    “没有人看见。”

    “那我先走吧?我先走。”

    说完,娅凝等着陶煜点头。

    陶煜一时陷入了迷茫,他身体前倾,意欲去抓娅凝的手,娅凝甩开手,退后一步说,“以后别找我了,唉……”

    娅凝垂下头。

    “为什么?”

    “麻烦,你知道吗你……可怜可怜我……”

    陶煜的表情一下子冷却了,他瞪着娅凝好一会儿,“你拿我当什么呢?”

    针对陶煜的问题,娅凝觉得他是先发制人,而自己自始至终都在忍让他。

    “你不能像我一样成为一个废人。”娅凝耗尽了体力一字一顿地说,她转过身,快步奔上了坡,感到无比轻松,她再次肯定今晚能睡得着。

    陶煜伫立在梧桐树下。见她通体洁白地在夜色中一点点的消弭。好像黑板上被擦去的粉笔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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