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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1

作者:陈新丹        书名:荒镇岁月        类型:都市言情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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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周,娅凝如约走进小公园。

    阳光直射眼角。她在两边种植梅树、春桃的鹅卵石小道上转悠。树叶绿中泛黄,显露出疲态。

    不真切的感觉弥漫在娅凝周身。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归根结底是因为春天没把纸条扔进垃圾桶倒掉,否则,她绝不会主动打听艳华的联系方式。这是由她设下的偶然,并非感情纽带的强韧。娅凝想,以后即使和艳华做上推心置腹的朋友也得守住秘密,让她相信自己的真诚。

    由于经常温习过去,时间的阻隔倒没什么遥不可及。仅仅像是度过了一个暑假再和同学见面。

    当然,要几乎不社交的娅凝坦然自若地去见故友是不可能的。她前一天晚上没睡好觉,时而想象和艳华见面的情况。她老记挂着七年来老了许多,怕对方直言不讳地评价自己憔悴。以至于今天像对待相亲似的化了正式的妆。

    处于果期的栾树顶,托着美丽的橘色。枫杨垂下来一串串的花苞像珠链,阳光扑闪迷离地穿过。娅凝既感到日子的美好,又觉得这样的美好会在自身麻木的感受性和对美好的习惯性规避中消散。她在佯装欣赏秋日罢了。

    艳华这样的人才可以欣赏领略到自然的美丽。小时候的放学路上,艳华常常蹲在人家家门口的花盆边观察,新奇地招呼娅凝来看:“娅凝,你看这是什么花?”娅凝认为能让艳华感兴趣的东西都平淡无奇,或者说她不愿意和她有同样的兴趣。

    娅凝提前半小时到达公园,只用了二十分钟就逛了一圈。

    她在面向大门背靠树干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几步之外花坛里的甘蓝、三色堇和百日菊,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斑斓艳丽的色彩。一些中老年人在遛狗。不同的品种,却没有小镇常见的狼狗。大型犬在市区是需要办证的。娅凝一一观察那些大眼睛的小狗消磨时光。她的心跳得厉害,每一刻都有可能见到艳华。

    超过约定时间,娅凝竟有点盼望艳华能失约。

    她闻到一股诱人的糖炒栗子香味,小镇不产这种零食。她抬起眼望向入口处,找寻着摊点。

    轿车、货车从门外驶过,拼命地按着刺耳的喇叭。

    她发呆地张望了一会儿。

    艳华母亲牵着狗绳在门口现身了。

    娅凝回过神,一眼认出满头白发的她,以及,从那镂空花的围墙背后缓缓走出来的艳华,近乎板寸的短发下,那张圆脸变尖了。她被母亲的另一只胳膊挽着。娅凝站起身作出迎立的姿势,艳华一见她,就仰起下巴咧嘴笑起来。那是一下子便把娅凝拉回童年的笑容,同时带着成熟的韵味。

    娅凝目瞪口呆,瞬间的悚惧湮没了久别重逢的兴奋之情。

    她被艳华的脸色吓到了,这时,她才想到艳华是个病人,在两周的等待中,她把艳华的病抛之脑后。

    堂兄脸上呈现过类似的水泥灰色。那是生命逐渐告退遗留的空壳的颜色。艳华的短发不再是读书时为了节约时间而剪,一定是疾病导致的。她一身老太太的装扮,松松垮垮的确良衬衫,外面套着红色灯芯绒衣服,尤其是脚上靸的黑布鞋,表明她已完全不讲究穿戴了。

    娅凝呆愣愣地站着,艳华在母亲的搀扶下,微微摇晃着向她走来,绳子那一端的白毛哈巴狗伸着舌头紧跟过来,摇起尾巴在娅凝脚边嗅来嗅去。

    “娅凝啊,我认不出你了。”艳华母亲先开口。

    “娅凝没怎么变,认得出来。”艳华一边落座,一边抓住娅凝的手,拉着她一同坐下来。娅凝冰凉的手,被艳华那像肉团一样温暖的手包住。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拉家常地评论着娅凝。仿佛娅凝并不在她们的眼前。

    娅凝木然地回答着诸如怎么从家里过来的问题。

    她将该有的寒暄都遗忘了,一个劲在犯疑惑,艳华难道得了绝症?

    不会,生病的人都是这么憔悴。小叶动阑尾炎手术刚出院也是这副模样……

    两个女人冲娅凝笑,露出白牙,她们看不够她,仔细从这张久违的脸上寻找成长的变化,再与记忆中的娅凝作比较。娅凝对她们外露的热情难以招架。

    “娅凝,还是那么瘦啊。”艳华母亲笑说。说完,她牵绳起子去找其他的狗友了,给娅凝和艳华留下单独聊的时间。

    娅凝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出想问的问题:“什么病?”

    叶缝间的阳光落在艳华的肩部,她刻意地往阳光充裕的椅子边挪了挪,捂着肚子说,“肠胃病,你也要小心,我坐办公室坐久了,血液循环出了问题,休养一段……等到元旦就能好了……”

    听到具体康复的时间,娅凝顿时感到自己多虑了,也难怪,自己什么事情都往最坏的方面想。

    艳华脸上洋溢的笑容,改变了第一眼看上去是重病的印象。

    她端详娅凝。羡慕地说,“你真白啊。夏天没晒黑吗?”

    “不出门呗。”娅凝的语气放松下来。

    “你今天不是出门了?”艳华咯咯地笑着。

    她可真是本性难移。抓人语病取笑的缺点还是让娅凝想起当初为何讨厌她。

    “不好意思啊,我租住的房子太小了,乱七八糟,还养了兔子、八哥,就不能喊你上去坐坐了。”笑完了,艳华歉然地说。

    糖炒栗子的味道一阵阵地飘来,挥散不去。“这些年怎么过的?”足够她们聊上半天了。

    艳华讲述找工作的挫折,每天加班到深夜,春光明媚的日子都用在学习考证上,直到生病休了病假。娅凝莫可名状地感觉,在暖洋洋的秋日和艳华的攀谈似曾发生过。

    “刚刚考过会计证。”艳华说。

    娅凝赞叹,她努力地挤出感兴趣的表情,询问证怎么考。艳华非常细致地回答了她。

    娅凝没有注意听,她神思游离,疑惑艳华为何能吃得下那么多的苦,她天生就有吃苦的精神吗?

    一只牧羊犬跑来艳华面前,艳华中断了讲述,把刚才放在板凳上的狗粮倒进掌心,她俯下身,嗲声嗲气地呼唤狗的名字。看来她对这里遛弯的狗个个熟悉。

    与其说艳华的笑容展示出了和病人不符的乐观,不如说现在她看着动物双目里闪耀的神采更能让娅凝释怀。

    她怎么可能得了绝症。

    艳华已经是个成人,依然眼睛闪闪发光地欣赏小动物,而娅凝在任何一件本该引起愉悦的事情上,只体会到了常人一半的快感,艳华的快乐却相当于常人的两倍。她是娅凝认识的最爱笑的人了吧?她嫉妒着艳华对生活由衷的热爱和信任,正是臣服于生活,才把奋斗甘之如饴。

    艳华的妈妈在花坛边逗着哈巴狗玩。

    这样的母女啊,都喜欢小动物,艳华小时候牵着一只小羊在巷子里窜来窜去,那时就很令娅凝羡慕了。

    艳华问起镇子的情况,娅凝告诉她变化不大。艳华又询问起拆迁的进展,对此娅凝一无所知。

    “要是拆迁,我家的小二楼能分到好几间吧?不过,我不想回去了,那里太闭塞。”艳华叹了口气。她握住娅凝的手,“娅凝,从小到大,和我玩得好的朋友,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大学的同学,一个是你……我……真羡慕你现在的生活。”

    娅凝垂首不语。她抛却人情之常,在抑郁里沉沦。现在捡起来还是困难的。沉默之后,她十分用劲地说了下面的话:

    “我结婚的时候不是不想通知你,我……我也有我的病……”

    娅凝是不习惯跟艳华言语动情的,这仿佛是留给她什么把柄。

    “你要想开点,娅凝,你人太老实了,容易吃亏……”

    艳华依然自信了解她。这份自信让娅凝练就了伪装的本领。继而艳华也永远的在对朋友的固定印象中,充分地信赖朋友。

    娅凝想起自己在朋友敲门时假装不在家的往事,心头掠过了乌云般的歉疚和不安。

    枫杨花苞间的刺眼的阳光渐渐地消隐。反而光线低落下来,艳华的脸色就和正常人无异了。她不时地因为大笑而向娅凝展露自己健康的牙齿,那张脸也随之变圆了。她的双手撑在膝盖上,手腕套着一只玉镯。迟缓捋着玉镯的动作,令娅凝怀疑她的身体内是不是缺少了脾脏。

    她比娅凝小一岁。娅凝坚决不认为世界上有谁会在28岁死亡。不,是那么不幸的人离娅凝应该很远很远。

    说了两小时话,艳华感到疲惫了,她捂着肚子,嘴唇霎时变得苍白。娅凝连忙起身告别。

    但艳华执意母亲送娅凝去车站。

    “她能来,说不定找不到回去的车站。”艳华挣扎着苍白的嘴唇笑道。

    娅凝走出了几步,突然掉脸没头没脑地对艳华说,“我们明年夏天去旅游吧。”

    她只觉得自己的话音未落,艳华已经在点头了。而艳华的眼睛也在她回头的瞬间望着她。

    艳华一再交待,勿跟镇上任何人说她病了,以免被多问。娅凝便连父母也没告诉。

    娅凝告别时的随口所言给了自己灵感,她以前害怕出远门,从没考虑过旅游,现在出于承诺计划起旅游来了,特别是这样可以迫使自己有目标地存钱,增加对钱的**,她闲下来的脑筋就变得有所图谋了。

    旅游最益于重拾友情。艳华孱弱的病体解除了固存于她精神里的强悍,令娅凝敢于亲近她,不再担心在钢铁意志前碰钉子。

    处于她们的年龄,没有伴侣的共同点,会抹煞其他的差异,让她们再度玩在一起,形影相吊。

    某些时刻,当娅凝把一切设想得完美后,会突然琢磨起艳华的短发、苍灰面色,和看不见毛孔的皮肤,那上面蒙着的驱散不去的暗影。于是,思绪不小心在癌症的周围萦绕。她克制住无端的揣测,既然艳华表明是肠胃病,那就应当相信她。

    “不可能!”

    娅凝捡取推翻癌症的证据,没有家族病史,没有不良嗜好,她笑得很开怀,爽快答应旅游的事……她只是需要休养一阵子。娅凝更倾向于相信,艳华动了妇科方面的手术,不方便透露出来。

    由于摸不准艳华的休息时间,娅凝不能打电话过去,每天等着艳华来电。

    一天晚上,艳华打来了,说为娅凝准备了考会计证的教材。

    娅凝听了不由得生起自己的气,在朋友面前撒谎太随便了些。

    小公园见面时,艳华近乎恳求地正告过她:别问了,反正是肠胃病。娅凝便按捺下询问具体病名的冲动,谈起银行的利率、国库券这些近来关心的信息,尽管娅凝在银行工作过,但在生活信息方面,艳华要比她精通得多,悉心指导娅凝理财。

    说完,两人各怀着心事沉默了一会儿,艳华叹了口气:“娅凝,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太拼了,担心失业,心里的弦绷得紧紧的,很多不是我分内的事情,也做了,又累又生气,把自己折腾垮了……唉,娅凝,我不像你,你父母是双职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上大专那年,我爸妈的摊位没了,学费是借亲戚的,弟弟上学也要钱,整天想着怎么还钱,寒暑假,从早到晚打工……哎,其实,那时我就能养活自己了,工作后我倒忘了,我怎么会饿死呢……大专学的机械化,那时我也知道将来不干相关的工作,可老记得我们上学第一天,老师就鼓舞我们考大学,大学生,多了不起啊……我脑子没你好使,又不甘心学历是大专,努力地转本科……走了很多弯路。娅凝,我真羡慕你,你把那么好的工作辞了,离婚也是说离就离了,我能像你这样无所谓就好了。”

    艳华的声音里是不夹杂一点哭腔的,娅凝仿佛看到那支撑她的钢筋一般的东西,同时欺蒙着她,逼迫她不能倒下。

    那发乎内心的钦佩,对娅凝来说更像是一种斥责,斥责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们相伴成长的路途上,艳华不止一次流露出她的羡慕,羡慕娅凝有独立的房间,满满的书橱……然而,过于弱势者的羡慕从不会给娅凝带来优越感。

    这便是人的势利。她既不珍视与艳华的友情,却需要从艳华那里获取实实在在的肯定,再轻蔑那些肯定。

    娅凝定了定神,觉得先宽慰艳华为好。于是,她巧舌如簧地把自己的疏远归结于精神疾病,力图解释清楚,让艳华不要以为受到了讨厌。

    艳华对娅凝的担心,正是娅凝期待的,艳华说,“心理上的问题好处理的,想开点就行。”

    娅凝虽然厌倦了“想开点”之类的指教,但此刻,经艳华劝导,她深以为然地接受了。就好像听不懂的课,老师拿出教具来演示,她听懂了。

    教具是什么?是艳华的病吗?她不无惶恐。

    “我们有所谓的东西不同罢了。我身上没有可取之处。吃一堑长一智,你当做教训,以后别拼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出去玩。”娅凝说。

    “元旦好不了,要等到明年春天了。就快进入下一阶段的治疗了……”艳华低沉地回答。

    明年春天,退而求其次,依然是个明白确定的日子。为了打消疑虑同时不触犯艳华的忌讳,娅凝小心地问道:“比刚开始得病已经好多了吧?”

    艳华的回答略带迟疑,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嗯,好多了。”

    娅凝需要的就是这句话,不顾其他,那颗迷恋逻辑思维的大脑放弃了回想、推敲这次谈话当中不对劲的地方,只允许希望的光束照在头顶。

    这通电话以后,娅凝就开始振奋地挣钱了。她充满信心的望向未来,余光总能瞥到碎玻璃般的希望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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